第29節
陸離忙彎腰將她抱起,準備送她回床上去。 蘇輕鳶卻又拼命掙扎起來,雙手再一次死死地揪住了陸離的衣領:“既然有救,你為什么又要害青鸞?我還有用?。∧阒灰糁?、留著這個孽種,蘇家可以任你揉圓搓扁,你為什么還不放過青鸞!你明明答應放過她的……你說過只要我乖乖的,你就不會動她!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訴我,我一定改,一定讓你滿意!你放過她,放過她啊……你讓我做豬做狗我也肯的,你為什么一定要折磨她……” “阿鳶,不是你想的那樣!”陸離一邊躲閃著,一邊還要防止她亂踢亂打傷著了自己,一時鬧了個手忙腳亂。 只一會兒工夫,蘇輕鳶便喊啞了嗓子。喉嚨里幾乎已發不出聲音,她猶自不甘心地拼盡全力嘶吼著,抓住陸離的衣衫拼命撕扯。 “余慎!”陸離終于想起向余太醫求救。 可是后者卻跪伏在地上,只管磕頭,連一個字也不敢說。 也不知過了多久,蘇輕鳶漸漸地安靜下來,卻不是因為放棄,而是因為實在累了。 累到連睜開眼睛的力氣也沒有,喉嚨早已完全發不出聲音,只有意識還殘忍地清醒著。 她死死地盯著陸離,視線卻是模糊不清的。 她知道他在看著她,卻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只是絕望地流著淚,痛恨著自己的無能為力。 她太沒用了。 沒有力量、沒有智計、也沒有可以用來與他抗衡的勢力。 她就像是他圈養在籠子里的畫眉鳥,任他玩弄、任他凌虐,雖然可以在他高興的時候耍耍脾氣,卻也不過是他給自己找的一點兒樂趣而已。 真遇上事情的時候,除了哭鬧撒潑,她什么辦法也沒有。 蘇輕鳶自嘲地苦笑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陸離終于等到她安靜了,自己也已累得精疲力盡。 重新將她放回床中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狼狽不堪。 尤其是陸離,衣衫凌亂破碎不說,就連臉上、手上、脖子上,也多了不少血痕,看上去有些可笑。 蘇輕鳶閉上眼睛,眼淚如同開了閘的河水,不住地從眼角流下來,怎么也止不住。 這時小宮女已把藥熬好送了過來。 蘇輕鳶緊閉雙唇,說什么也不肯喝。 余太醫在旁邊急得直擦汗。 陸離跪坐在床邊,緊緊地攥著蘇輕鳶的手:“阿鳶,我答應過你的事,必定不會食言!青鸞是你一直寵著的meimei,也就如同我的meimei一般,我必定不會傷害她!我封她為妃,不是為了羞辱你,當然更不是為了折磨她……” 蘇輕鳶偏過頭去用后腦勺對著他,表示不愿意聽他說話。 陸離依然攥著她的手:“阿鳶,你仔細想想!昨晚的事,宮里已經傳開了,我能怎么辦?我不能受沈氏威脅,更不能讓你暴露于人前,我只能說昨晚我寵幸的是青鸞……” 蘇輕鳶猛地回過頭來,睜開眼睛,怨恨地瞪著他。 陸離從小宮女的手中接過藥碗,沉聲道:“你便是想打我、想罵我,也得養好了身子才行——來,把藥喝了!” 蘇輕鳶盯著他看了很久,忽然伸出手來,重重地拍在那只藥碗上。 藥碗打翻了。陸離躲閃不及,半邊肩膀上全是黑乎乎的藥汁。 蘇輕鳶微微扯了扯唇角。 落霞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一轉眼又端了一只小碗走了過來:“這藥熬了整整一鍋呢,太后要打只管打,總有一碗會喝進您的肚子里去的!” 蘇輕鳶頭一次見這丫頭這樣伶俐,一時倒有些無措了。 這碗藥,打還是不打? 陸離用小湯匙把藥送到蘇輕鳶的嘴邊:“丫頭們熬藥很辛苦,別辜負她們了?!?/br> 蘇輕鳶感覺到下腹墜痛不止,估摸著應該差不多了,這才恨恨地向落霞瞪了一眼,不甘不愿地張開了嘴。 陸離喜形于色,忙把藥吹涼了,一點點地喂給她。 等到一碗藥喝完,陸離已累得滿身是汗,蘇輕鳶卻覺得嗓子疼得輕了些。 她冷冷地盯著陸離,艱難地開了口:“你拿話哄我,以為我是傻的……你故意讓小路子送朝服過來,故意惹得宮中上下議論紛紛、流言四起——這分明是你自己的手段,你卻硬說是迫不得已……” 陸離抓住她的手,無奈道:“沈氏有備而來,我一旦表現出半點慌亂,她必定會揪住不放,到時候你我二人就只能任她揉捏,你知不知道?” “好有道理。”蘇輕鳶勾唇冷笑。 “阿鳶!”陸離面露苦色。 蘇輕鳶咳了兩聲,冷笑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想騙我……青鸞昨日剛剛到宮里來,今日立時就出了這樣的事,難不成這都是巧合?你知道我不是生病而是有孕在身,若非另有陰謀,你怎么會忽然想起讓青鸞一個姑娘家來照顧我!” 陸離固執地攥著她的手,沉默許久之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你這么說也沒有錯。我確實……” “為什么!你已經毀了我,為什么還要扯上青鸞!”蘇輕鳶用盡所有的力氣發出嘶吼。 陸離只得伸出手來幫她拍著胸口,低聲嘆道:“你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絕不會傷害她!” “怎么,這天底下的野狼都改吃素了?貓和耗子也開始把酒言歡了?”蘇輕鳶嘲諷地冷笑著。 這時,蘇青鸞擦干了眼淚,從屏外的軟榻上爬起來,怯生生地走到了床前:“四jiejie,我沒事的,你不要為了我跟皇上吵架……” 陸離嘆了口氣,指指旁邊的錦凳示意蘇青鸞坐下:“我本來想過幾日再細細地向你們解釋,沒想到你的性子……唉,也是我考慮不周。青鸞,我封你為妃,是想拜托你做一件事?!?/br> 蘇青鸞緩緩地搖了搖頭:“四jiejie不喜歡我做你的妃子,我便死也不會入宮的?!?/br> 陸離只好依舊轉向蘇輕鳶:“阿鳶,你有沒有想過:咱們的孩子,是見不得光的!你把他生了下來,卻不能養在身邊,我宮里又沒有嬪妃……咱們難道要把他送到宮外去養嗎?縱然你我能忍得下分離之苦,他將來的身份又怎么辦?” 蘇輕鳶瞇起眼睛,定定地看了他許久:“除掉蘇家之后,這孩子也就沒有用了。難為你還肯替他謀劃將來——只是這跟青鸞入宮又有什么關系?” “誰說我要除掉蘇家?”陸離大惑不解。 蘇輕鳶涼涼地笑著:“等孩子落了地,你只要咬定他與你無關,就可以把所有的惡名都推到我的身上。到時候給蘇家定一個‘教女無方’的罪名,隨便查抄一下……” “你偷聽了段然那個混蛋的話?!”陸離終于明白了。 蘇輕鳶冷笑:“如此妙計,應該是你的得意之筆吧?若不分享給我共賞,那多遺憾??!” 陸離的臉色漸漸地青了:“你聽墻角,倒還挺理直氣壯?我問你:你聽到的那些話,都是段然說的不是?你可聽到我有一個字贊同了沒有!” 蘇輕鳶見他氣得額頭上青筋都鼓起來了,不免有些害怕。再細細回想昨日聽到的那些話,她忽然有一點點心虛。 陸離看她的臉色就知道,又是一個該死的誤會。 他攥著蘇輕鳶的手,咬牙切齒。 說不出是氣惱多一點,還是愛憐多一點。 最終,他還是只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該怎么說你才好?那不過是段然的胡言亂語!我怎么可能利用咱們的孩子來算計你的父親?若是真的用了那一計,你和咱們的孩子還有活路嗎?阿鳶,在你心里,我當真已經喪心病狂到了那樣的地步?” 蘇輕鳶想了一想,很誠實地點了點頭。 陸離的臉色不免又黑了幾分。 兩人互相瞪著,各自都有一肚子委屈,誰也不愿意再開口說話。 蘇青鸞在旁邊怯生生地插言道:“皇上封我為妃,是為了給孩子一個身份——等jiejie生下了孩子,可以對外宣稱是我生的,對不對?” 蘇輕鳶詫異地看向陸離。 后者郁郁地點了點頭:“不錯。你二人是親姐妹,即使將來孩子容貌像母親,也不會有人疑心;青鸞性子又好,必定可以對他視如己出……他是我的孩子,名正言順。將來我便是要傳江山給他,也不會有任何阻礙!阿鳶,你細想想,還有比這更周全的辦法沒有?” 蘇輕鳶怔怔地看著他。 如果他此刻的話都是真的,這確實是一個四角俱全的好辦法了。 可是—— 她緩緩地搖了搖頭,苦笑:“如此一來,豈不是委屈了青鸞?她何其無辜,為什么要為你我的荒唐事,搭上她的一輩子!” 陸離歉然地看著蘇青鸞:“確實,此事十分對不住青鸞。我沒有別的法子,只能向你保證今后必定善待青鸞,許她一世富貴安寧。” “可是,青鸞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些!”蘇輕鳶長長地嘆息著,不敢去看meimei的臉色。 蘇青鸞緩緩起身,在床前跪了下來:“如果是為了jiejie,青鸞愿意入宮。” “五丫頭!”蘇輕鳶急了。 蘇青鸞抬起頭,正色道:“青鸞自幼受jiejie庇護,常自恨不能報答,今后——就換青鸞來保護jiejie吧!” “不要胡鬧,你要保護我,不是這種保護法!”蘇輕鳶急切地想坐起來。 陸離卻按住了她,笑著安撫道:“青鸞已經答應了。” 蘇輕鳶急道:“不能答應的!青鸞!” 蘇青鸞抿了抿唇角,笑容雖然淺淡,卻十分堅定:“青鸞知道jiejie和皇上情深義重,容不得旁人分寵。請jiejie放心:青鸞可以不見皇上,入宮以后一心照料‘咱們的’孩子,絕不惹是生非!” “糊涂丫頭!世上哪有這樣的事!”蘇輕鳶又急又氣,又覺得心里發酸。 陸離按著她,笑道:“青鸞有這份心,你就答應了吧!” 蘇輕鳶還待搖頭,陸離又補充道:“箭已在弦上,不及收回了。圣旨已下,青鸞和將軍府都接了旨,禮部也已經著手準備冊封儀典——如今還是在國喪期間,你一定不知道,朕為了這個儀典,跟禮部的人磨了多少嘴皮子!” “可是……”蘇輕鳶依然覺得不妥。 陸離正色道:“沒有‘可是’,事情已經定了!你如今執意反對,難道要朕自食其言,撤回圣旨不成?南越皇朝立國數百年來,可從未有過食言而肥的皇帝!” 疏星在旁勸道:“目前看來,這確實是最周全的辦法,想必皇上定然已經深思熟慮,太后就不必多心了。如今皇上夜宿芳華宮的事已經人盡皆知,便是皇上此時收回成命,五小姐也嫁不得人了——太后那么心疼五小姐,怎么舍得她受委屈呢?” “可是,青鸞已經受委屈了?。 碧K輕鳶的鼻尖又酸了。 蘇青鸞擦擦眼角,柔軟地笑著:“四jiejie,我真的沒事——這點委屈不算什么的?!?/br> “陸離,你混蛋!”蘇輕鳶越想越氣,忍不住抓過陸離的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陸離忍著疼不敢握拳,生怕硌著她的牙。 蘇輕鳶自己覺得沒趣,松開了口,嫌棄地把那只手甩了出去。 疏星見狀,又繼續勸道:“太后腹中的這個孩子,若沒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便不該來到這世上??墒翘螅瑨行淖詥枺娴娜绦淖屗麩o聲無息地消失嗎……” “不要說了!”蘇輕鳶煩躁地喝住她,閉上了眼睛。 陸離抓住蘇輕鳶的手,目光沉了沉:“疏星的話,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他不該來的,他是孽種!”蘇輕鳶依舊緊閉著眼睛,啞聲說道。 “阿鳶!”陸離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是咱們的孩子!任何人都可以罵他,唯獨你不能!你是他的母親啊!” 蘇輕鳶試圖甩脫他的手,卻沒有成功,急得臉都紅了。 淡月在一旁怒聲道:“任何人都可以指責我家小姐,唯獨你不能!要不是你混賬,我家小姐哪里會受這么多苦!” 陸離手上的力道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