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不管是真是假,早點讓宗門知道,有防備之心不是更穩妥?反正這件事除了宗門內部知曉,又不會傳到外面去,怕什么矛盾? 人年輕的時候,思考問題時總是簡單直接,但有時候恰恰就是簡單直接,才能避免很多誤會發生。也許不僅僅是因為年輕,還因為她對宗門,以及宗門對她的信任。對于箜篌而言,云華門就是她的家,在外面發現了任何她覺得可疑的事,給家人告狀再正常不過。云華門也不會因為箜篌傳錯了消息,而對她嚴厲指責。 這種相處方式,琉光宗做不到,也無法做到。這是一份獨屬于云華門與弟子之間的信任,外人理解不了,而他們似乎也不在乎外人是否理解。 想明白這一點,桓宗不再勸箜篌:“那我們回去就處理此事。”大街上人來人往,不太適合傳飛訊符。 “好。”箜篌拽住桓宗,“那我們快些回去。” 低頭看了眼被拉得緊緊的袖擺,桓宗失笑:“好。” 兩人走了沒多遠,與自稱有事要處理的綾波迎面碰上。 綾波:“……” 奎城這么大,怎么還能遇到他們?她看了眼桓宗被箜篌拽住的袖子,這是男女之間純潔友誼的相處方式嗎? “綾波仙子。”注意到綾波的眼神,箜篌低頭看了眼桓宗身上被自己拽得皺巴巴的袖子,松開手與昭晗宗幾名弟子見禮。 “兩位請隨意,告辭。”綾波怕自己再跟箜篌說幾句話,又要推翻剛從師兄那里得來的認知。 “她走那么急干什么?”箜篌望著綾波的背影,“搶御霄門新款裙子?” 看著被丟開的袖子,桓宗道:“前幾日我在吉祥閣看到成易道友手上帶了一枚扳指。” “你說的是那枚黑色扳指?” “對。”桓宗繃著臉,看起來很嚴肅,“樸素大方,戴起來還不錯。” “那是我煉制的。”箜篌笑瞇了眼,“那是我在雁城煉制的,全靠你送給我的精火,我才能煉制成功。”見桓宗拇指上空蕩蕩的,箜篌便道,“若是你不嫌棄,我給你也煉制一枚。” “好。”桓宗回答得毫不猶豫,“我還沒有扳指。”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桓宗的手,箜篌開始默默思考,究竟要怎樣的扳指,才能配得上這樣一雙手呢。 回了元吉門后院,箜篌回自己院子準備傳訊符。桓宗回到自己院子時,林斛正坐在石桌邊泡茶。看到他回來,林斛放下茶杯,“公子回來得正巧,茶剛泡好,你要嘗嘗嗎?” 桓宗走到石桌旁坐下,等林斛把茶給他倒好:“你想跟我說什么?” 林斛并不是喜歡品茶的人,今天特意在院子里泡茶,明顯就是在等他回來。 “公子誤會了,我只是見春日暖陽高照,想出來曬曬太陽。”林斛把茶杯端到桓宗面前,“還有宗門方才傳來訊符,近來會在各地宣傳邪修的危害,以及防止邪修邪惡手段的各種注意事項。宗門的意思是,若是我們看到本宗門弟子在外面受到危險,最好是出手相救。” “我知道了。”桓宗緩緩點頭。 茶水略有些燙,但是桓宗喝起來卻剛剛好。自從身體出現岔子以后,他的部分感官便不再像以前那般靈敏,就連痛覺也有所退化。也正是因為此,無苦老人那件催生心魔的法器才對他影響不大。 抬頭看了眼印在墻上的橘色陽光,桓宗不再開口。 “公子今天早上的反應,太過了。”林斛看著他這張神情淡漠的臉,還是把話說出了口。 桓宗測了側臉,蒼白的臉被陽光染上了金色。 “周肖乃元吉門掌派大弟子,性格敦厚,并未有失禮的地方。”林斛繼續道,“就算你不喜歡他,也不該如此。” “他好與不好,與我并無干系。”桓宗眼瞼動了動,淡漠的臉上終于多了一絲類似惱怒的情緒,“他離箜篌太近了,他們不合適。” 林斛驚愕地看著桓宗,似乎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又似是想聽他接下來的話。 “他相貌平平,天資普通,心性也無出彩之處,師弟師妹們也都不省心。”桓宗可以挑出周肖身上一大堆的毛病,“他的骨齡不小,修為卻還那般低微,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比得上箜篌,這樣的男人,何德何能敢肖想云華門五靈根親傳弟子。” 桓宗這席話顯得有些刻薄了,以往的他,絕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林斛愣怔了很久,才輕輕開口:“可是公子,這一切應該是云華門忘通真人煩惱的事。” 呼。 風起,吹動樹梢,桓宗的眼睫毛也被風吹得顫動起來。 桓宗對上林斛的視線,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林斛跟在他身邊三百年,名為仆從,實則亦師亦友。林斛大多時候都很沉默,也不輕易對他行為發表意見。 他放下茶盞,移開自己的視線,繃緊嘴角許久沒有說話。 “桓宗,桓宗!”穿著鵝黃裙衫的少女趴在墻頭上,朝他招手道,“我在收納戒里找到了一瓶青元師叔煉制的丹藥,對靈臺有益處,你拿去吧。” 她手腕上的月光色緞帶在陽光下晃來晃去,閃耀著美麗的光芒,卻也比不上她臉上的笑燦爛。 桓宗怔怔地看著她,耳邊是春風吹起的聲音。 風聲很小,但是他卻聽得清清楚楚,這股風吹進了他的耳朵,他的眼睛,他的大腦,還有……他的心中。 “桓宗,你怎么了?”爬墻少女從圍墻上跳下來,走到桓宗面前蹲下,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走神?發呆?見我太漂亮,失了神?” “嗯。”桓宗看著她笑,“你猜得沒錯。” “什么?” “看你長得太漂亮,失了神。” “真會說話。”箜篌把丹藥放到桌上,嘆息般搖頭,“可惜師姐們早就告訴我,男人說的漂亮話,聽著高興便夠了,萬萬不能信。” “我不說謊。”桓宗看著她,眼底滿是認真,好看的桃花眼里,蘊滿了溫柔。 箜篌捂了一下小心臟,伸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丹藥你留著吃,我回去了!”被美得天下無雙的男人用這種眼神看著,很容易讓女人覺得自己就是全世界。 美色害人,太害人了。 箜篌跳到圍墻上,往后看了一眼,匆匆跳回自己院子。 為了廣大女同胞著想,她要與桓宗做一輩子的朋友。美色要害人,就來害她吧,其他女孩子是無辜的! 看著匆匆跳墻跑開的少女,桓宗扭頭看林斛。 “你別看我,我也不知道你能把好好的小姑娘嚇走。”林斛扭過臉,伸手把自己的臉遮住。 把細膩冰涼的玉藥瓶握在手里,桓宗站起身道:“林斛。” 林斛放下手看他,陽光太過刺眼,他眼睛有些花,桓宗的表情在他眼里有些模糊。 “有時候做事,也許不需要想明原因。”桓宗彎起嘴角,“余下的人生還有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現在很快活。” 林斛張了張嘴,想開口說話卻被桓宗打斷。 “以后這樣的事還會有很多,你會習慣的。”把玉藥瓶放進收納戒,“熟能生巧,見怪不怪。” 林斛:“……” 公子不僅被染缸染成了五顏六色,連文化水平也下降了。 熟能生巧,見怪不怪是這么用的么? 夜里,奎城開始下起雨來,雨下了整整一夜,卻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到了午時,春雷炸響,大雨仍舊未歇。 在屋子里看書的桓宗看了眼窗外,站起身走出門外。 秘境開了。 在屋子里打坐的箜篌察覺到天地間涌動著不同于往的靈氣,她撐開傘走出門外,就看到了站在她院子里的桓宗與林斛。 “桓宗,林前輩,是不是秘境已開?”箜篌走到桓宗身邊,見他面色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好一些,放下心來,“我們現在就趕過去?” 桓宗點了點頭,拋出飛行法器,三人坐上飛行法器,便朝秘境所在之處趕去。 秘境入口在一座山谷中,外貌看起來極不起眼,若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看了,只會以為這是一個普通的山洞。箜篌等三人剛到,昭晗宗的弟子便已經趕了過來。 在場的修士并不多,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元吉門幾名修為不錯的弟子,以及幾個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的散修。 散修看到名門弟子出現,不僅沒有惱恨,反而松了一口氣。秘境中危機重重,僅憑他們幾人,根本不敢往里面走。有這些名門出身的修士在,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修為高深,護身法器也多,不會看到他們得了什么東西,就想著殺人奪寶,最重要的是品行端正,若是見他們這些散修落難,能救的時候絕對會伸出援手。 也正是如此,在場的幾個散修紛紛上前見禮,得知箜篌與桓宗的身份后,態度更是加倍的熱情。 箜篌仙子與桓宗真人的尊名他們早就聽說過,不僅僅因為他們曾出手救過好幾名清風門弟子,還有他們對散修持褒揚態度的原因。據說兩個月前有邪修冒充散修作惡,以散修自居,借此挑撥散修與宗門修士的關系。然而箜篌仙子卻說,散修自由率性,心性極好,絕不會做出邪修那些事。 這些話傳到散修耳朵里以后,就成了箜篌尊重散修的證明,所以盡管箜篌還沒做出什么震天動地的大事,在散修心中,已經成了天分高、心性好、講理又充滿正義感的名門高徒。 “箜篌仙子果真美如九天玄女,出塵如青蓮。” “秘境中危機重重,仙子進入秘境后,定要多加小心。” “這枚玉牌里有老朽的一道神識,現贈予仙子,若是仙子遇到危險,就捏碎玉牌,老朽一定盡快過來相助。”散修中修為最高的是一位元嬰老者,他是散修盟里的長老,為了守護這幾位散修的安全,才被散修盟派來跟著一起進入秘境。 “多謝老祖。”箜篌接過玉牌,放進收納戒中。 “不謝不謝。”元嬰老者笑容越發和藹,散修與名門宗派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卻暗藏著名門弟子的高傲以及散修的無奈。能進入名門修行,誰愿意做散修。成為散修的,只有小部分人是為了自由,更多的卻是因為無法進入名門。天分與修煉資源上的不平等,讓散修一直處于不自信的狀態,所以聽到名門中地位頗高的修士夸他們,他們才會如此高興。 更重要的是,箜篌仙子資質好,年齡小,未來不可限量,還對散修十分尊重。與這樣的名門弟子交好,對散修沒有半點壞處。 看著散修們圍著箜篌打轉,夸獎的話猶如不要錢一般,綾波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她長得沒有箜篌好看,還是名氣沒有她大,這些散修怎么偏偏討好她? 這里難道就箜篌一名女修么? “諸位。”長德用術法抬高音量,讓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說的話,“現在秘境已開,請大家注意安全,行動的時候,盡量不要分離得太遠,以免遇到危險時,他人趕不及救助。” “秘境開啟的時間在一個月左右,這一個月里,我們昭晗宗會留弟子在外駐守,但為了穩妥起見,請大家盡量提前幾日出來,我擔心秘境萬一不穩,會提前關閉。”長德看了眼在場的幾十余人,“祝大家都能得到靈草珍寶,平安歸來。” 散修盟長老道:“我先去前面探路。” 他率先進去,秘境沒有任何狀,其他散修這才陸陸續續跟著進去。 長德看向一直沒動的桓宗:“桓宗真人現在進去么?” “你們先進去,我們三人斷后。”桓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多謝。”長德也不再猶豫,帶著師弟師妹們飛進秘境。跟在他們后面的是元吉門弟子,箜篌在這些弟子中,看到了那個被黑袍女打得鼻青臉腫的女修。 女修看到她,躲在周肖身旁,匆匆擠進秘境,顯然不想再提起當日發生的事。 一炷香時間內,除了需要在外駐守的弟子,秘境外就只剩下箜篌、桓宗與林斛三人了。箜篌走到秘境入口,搓著手道:“第一次進傳說中的秘境,有些緊張。” “不要緊張,熟能生巧,見怪不怪。”林斛一臉嚴肅的回答。 “林前輩,你這都什么形容詞。”箜篌輕哼,“你這是在哄小孩子哦。” 林斛扭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桓宗:“對不住,幼時家貧,文章學得不好。” 桓宗:“……” 箜篌深吸一口氣,邁進了秘境。 這種感覺不像是邁進一道門,更像是被奇怪的力道抓得晃了一下神,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都變了。 青山綠水,白云藍天,潺潺流水上飄著粉色落花,靈氣濃郁得仿佛里面擺了成千上萬的聚靈陣。先進來的那些修士不知道去了哪兒,半點蹤跡也無。 “桓宗,林前輩……”箜篌回頭,身后只有桓宗,林前輩不知道去了哪。 “先別動。”桓宗走到她身邊,“這個秘境是個巨大的卦象陣,人進去以后,有可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可是孫閣主沒跟我提過這件事。”望了眼密密叢叢的樹林,箜篌低頭看地上,厚厚一層枯葉,不知堆積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