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由于桓宗與箜篌不知道坐渡船是什么感受,林斛只能去找個船夫,包下一艘船讓這兩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年輕人,體驗一下在烏篷船上晃來晃去的感覺。 烏篷船里的長凳,被來來往往的渡客坐得油黑發亮,船底有厚厚一層污垢,不知被多少人踩過,已經看不出木船原本的顏色。 林斛見桓宗站在床頭沒有進來,用清潔咒把船艙打掃干凈,在長凳上墊了好幾層錦緞,才道:“公子,箜篌姑娘,進來吧。”不是很好奇想坐船,站在船頭干什么? “好呢。”箜篌在江邊跟船夫閑聊,問他一天收入如何,到了江面結冰時怎么辦。船夫平時哪有機會跟女修士說話,箜篌問什么就說什么。他那張經過風吹日曬的臉,黑里透著紅,只怕箜篌此刻問他江水里有沒有魚,他都會跳進水里給她抓一條上來。 見到箜篌上船,他解開套船的繩索,跳到船上才發現的烏篷船此刻干凈得像是新做出來的一般。剛剛短短一會兒時間,發生了什么? 真不愧是仙人手段,可以把舊船變新船,等會兒他要不要把包船的錢還給他們,就當是感謝費了。 江風吹來,船夫趕緊身上的衣服,搖起漿來。烏篷船在江面上晃動著,箜篌覺得這跟采蓮詩上描寫的差別太遠了,烏篷船里又窄又悶,一點都不適合觀賞江面景色。 “箜篌姑娘若是覺得不舒服,我那里有艘飛舟法器,在水面上能夠化作畫舫,不僅穩當還能觀賞景色。”林斛一眼便看出箜篌不太適應烏篷船里的環境,就連自家公子繃著的嘴角,似乎也微微往下垂了些許。 所謂葉公好龍,大約便是如此了。 箜篌轉頭看向船篷外,用力劃著船槳的年輕船夫,搖了搖頭:“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始有終,法器就算了。” 林斛看桓宗,桓宗也微微搖頭。 他無奈嘆氣,由他們折騰去吧。 船至江心,水流越來越湍急,船身也晃動得更加厲害,箜篌掀起船篷中間只有腦袋大小的簾子朝外望去,皺起了眉。 “有人落水了?”林斛也聽到了尖叫聲,很快呼救聲也傳了過來。 “我去看看。”箜篌走出船艙,船夫看到她出來,疑惑不解道:“仙子,你……” 箜篌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凌空甩出飛劍,踩到飛劍上朝呼救的方向趕去。在江對岸不遠的地方,剛才先行離開的船大半都已經陷入水中,因為天氣冷,所有人都穿得厚實,一入水便沉得游不起來。 “救命!救命!”一個婦人單身攀著半沉的船舷,手里抱著一個三四歲大小的孩子,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臉被凍得發青。 看到箜篌飛在半空中,婦人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仙子,求仙子救救我的孩子!”她拼命舉著手中的孩子,明明寒冷的江水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但是在看到箜篌的那個瞬間,她仿佛爆發出巨大潛力,竟把孩子舉了起來。 箜篌往江面扔出一艘玉舟,手中的袖子幻化成長綾,卷起孩子把他放到玉舟上,再揮手把江水中的所有人都卷到了玉舟中。 “多謝仙子,多謝仙子。”被救的人面色凍得發白,卻顧不上喊冷,全都跪在船上向箜篌道謝。就連剛才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孩也不敢再哭得太大聲,抽噎著被他母親按著磕了一個頭。 看著他們如此誠惶誠恐的模樣,箜篌嘆口氣,從收納戒里找出一件她剛來修真界時穿過的兔毛披風,扔到了婦人懷中:“孩子身上濕透了,把他衣服脫了,暫時先裹著這個。” “謝謝仙子,謝謝仙子。”婦人重重磕了幾個頭,看著披風上雪白無瑕的兔毛,婦人把手在她濕漉漉的衣服上擦了好幾下,才小心翼翼給孩子換上。 “箜篌,我這里有不曾用過的被子。”桓宗踩在飛行法器上,來到箜篌身后,“讓他們暫時先圍著。”普通人rou身凡胎,冷得太厲害可能會死。 把被子往玉舟上一扔,桓宗也不等他們給自己磕頭,揚手讓玉舟劃過江面,落在了陸地上。從驚恐中回過神的人們這才緩過神,有人嚎啕大哭,也有人不住的道謝。 箜篌收回飛舟,這是午陽峰裴懷長老親手煉制,送給她的筑基禮物,因為太漂亮,她一直都沒舍得用過,沒想到第一次使用,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玉舟飛到她手上,變換成樹葉大小的小船,箜篌倒出里面的水,用手帕擦干凈里面的水,才放回收納袋里。她不敢用清潔咒,萬一這件法器對清潔咒過敏,被她弄壞了怎么辦? 回身看了眼還在江中心劃著的烏篷船,箜篌嘆氣道:“看來我們今天體驗不完泛舟江上了。” “沒關系,以后有機會再試。”桓宗立即道,“現在回馬車上吧。” “好。”箜篌點頭,兩人極有默契的不提他們還可以飛回去這件事,堅決不能讓對方發現自己說話不算數,坐烏篷船一點都不好玩。 等桓宗與箜篌離去,江面上其他人才七手八腳把受到驚嚇的落水者扶起來,住在附近的村民把他們帶回了自己家中,讓他們避避寒。 村長看著他們圍著火堆喝下了姜湯,感慨道:“你們運氣好,遇到名門正派的弟子了。”不然這種天氣掉進江水中,下場只有一個死字,他們江岸上的人,就算水性好,也不敢跳進水里救他們。 “那位仙子叫箜篌,”抱著孩子的婦人道,“我聽到那位仙長這般喚她。” “箜篌?”村長摸了摸被救小孩的頭頂,“這份恩情,可別忘了。” 小孩拽緊對他而言有些寬大的兔毛披風,默默點頭。抱著他婦人在江水中沒有掉一滴淚,現在抱著他卻哭個不停,“幸好有那位仙子,幸好……” 雁城又被稱為水城,它的地理范圍內,有好幾條大大小小的河流。都說水多的地方養人,雁城的兒郎與姑娘相貌十分出眾,歌舞也是當地一絕,每到百花盛開時,就連很多修士都會來這里賞花賞歌舞。 箜篌他們乘坐的馬車剛到城門口,護衛就把他們攔了下來,直到看完他們三人的命牌,才準予放行。途徑好幾個城市,雁城是檢查得最嚴格的城市,就連云華門所在的雍城都比不上。 “請仙長見諒,因雁城百姓多河流多,所以我們對來訪的外客檢查得嚴格了些。”護衛朝林斛拱手道,“耽擱仙長的時間了,請進。” “應該的。”林斛淡淡點頭,趕著馬車進入了雁城大門。一千多年前邪修鬧事,有邪修往雁城的河道里投毒,幸好當時和風齋的掌門為人嚴謹,派門下弟子一直守在河流上中游,時刻監測水中是否被人投毒,不然造成的后果不堪設想。 盡管此事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和風齋仍舊保持著每日監測三遍水源的習慣,對過往行人身份審查得也很嚴格。林斛倒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雁城這么多百姓與修士,若是哪條河出了問題,付出的代價都是巨大的。 “我是正正經經的修士,你們憑什么攔著?不要以為你們和風齋的狗腿子有琉光宗撐腰,就看不起我們這些散修了。” 林斛皺了皺眉,停下馬車往后面的大門看去,這么兩句話,可是牽扯進了三方修士。 第49章 刺殺 坐在馬車里的箜篌也聽到了外面過于刺耳的吵嚷聲,她掀開馬車窗簾,把頭伸出去往后看。 桓宗見她這樣,失笑:“林斛,讓馬車退回去。” 箜篌看到,鬧事的是個筑基期男修,這個男修穿著普通,長相普通,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毫無特色,屬于扔進人堆里,翻來覆去都找不出來的那種人。 此時出城進城的人很多,男修士剛鬧起來,就吸引了很多路人的注意。聽到他說什么大宗門欺負人,出城進城的都想留下來看熱鬧,很快城門被堵得水泄不通。 護衛長見到情況,怕出現踩踏事故,連忙安排護衛去維持現場秩序,人群里還有老人孩子,踩著傷著可不是小事。 “如果你們沒做虧心事,為何忙著趕人?”漢子憤慨道,“普通百姓就不是人了么?” 護衛長沒有理會他,讓護衛在四周圍了一條繩:“諸位父老鄉親,城門供人出入,大家堵在這里,耽擱了其他人的大事豈不是不美。”他拉了拉搭好的線,“所以請大家配合一下,就站在這條線觀看事情的進展,記得注意著身邊的老人孩子,不要踩著擠著了。” 等百姓全都站到了繩子外,護衛長轉頭朝漢子拱手行禮,不卑不亢道:“請仙長見諒,凡入雁城者,皆要證明自己的身份,非在下只為難你一人。” 看熱鬧的百姓此時全站在外面雙目灼灼的看著,漢子被這么多雙眼睛用這種眼神看著,莫名覺得自己像是臺上的猴子,供跟他們笑談取樂。穩了穩心神,漢子冷哼:“你說這么多借口,不就是想要過路費?” “這位道友,你怎么就不依不饒了?”箜篌見這些護衛都是普通武士,擔心這個筑基期男修暴起傷人,跳下馬車彎腰鉆過護衛拉起來的繩子,拉繩子的護衛剛想說,里面不能進去,但是當他們看到箜篌一個飛躍便到了護衛長身邊,又把話咽了回去。 打不贏,不敢攔,長得又這么漂亮,還是算了。 “你說了這么多話卻不愿意拿出命牌,我看不是這些護衛有問題,而是你居心叵測。”箜篌圍著男修走了一圈,看似隨意的站著,卻剛好站在可以護住修士跟百姓的位置,“這么多修士進雁城,都拿了命牌出來,為何就你偏偏不行?莫非……” 箜篌的視線在他身上掃視一遍:“莫非你是想混進城謀害百姓的邪修,見進不了城,就在這里故意搗亂,抹黑散修與宗派弟子的名聲。” “你胡說八道,分明是這些護衛狗眼看人低,不尊重我們這些散修,才會刻意刁難。”不管箜篌說什么,漢子都緊咬雁城護衛欺負散修這句話不放。 箜篌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修身份有問題,這些日子以來,她見到的散修脾性各異,但絕對沒有這種興風作浪,恨不得散修與宗派打起來的人。再看四周瞧熱鬧的百姓,里面有修士有普通人,對著漢子指指點點,倒不是相信他的話,而是在看他的好戲。 看來和風齋平時很得人心,不管漢子怎么鬧,大家都不會相信他的話。或許漢子本就不是鬧給當地人看的,那些初來雁城的修士,只要有幾個人相信了他的話,就會一傳十,十傳百。 這個世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聽信謠言的人。 “和風齋安和公子來了!” “安和公子哪兒?” 聽著年輕姑娘們壓抑著興奮的聲音,箜篌轉身朝城門中望去。陽光下,身著白衣繡金紋錦袍的俊美公子騎著黑馬而來,馬兒在圍繩外停下,他飛身負手而立,風度翩翩,在場的女人,有一大半都在看他。 安和公子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眼神,連眼神都未偏移半分,徑直問護衛長:“發生了什么事?” 護衛長把事情前因后果都說了一遍。 漢子罵罵咧咧道:“你們人多勢眾,我惹不起,大不了這座雁城我不進去了。”他氣憤地轉身,就要離開這里。 “站住。”安和公子手中忽然出現一把碧綠清澈的玉骨扇,揮扇微搖,正要擠進人群的男修便不受控制地飛了回來,落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你想干什么?”漢子從地上爬起來,“不要欺人太甚。” “居心叵測的邪修,人人得而誅之。”安和公子沒有理會叫罵的漢子,抬手對眾人,“諸位,實在對不住,今日有邪修試圖混進城中,讓大家受驚了。” “沒有沒有,公子言重了。”聽安和公子這么說,大家越想越覺得這個漢子可疑,已經在心中認定他就是邪修。雖然已經沒有熱鬧可看,但還有美男子可看,圍在四周的人,等漢子被綁起來以后,也沒舍得馬上離開。 “這位道友是?”安和公子這才轉身看箜篌,朝她客套地行禮,語氣毫無起伏。 已經看慣桓宗絕世容貌的箜篌,面對安和這張俊美的臉,已經很有抵抗力,所以并有沒有太過激動,按規矩回了禮道:“在下只是路過,告辭。” 安和的目光從她眼睛上掃過:“多謝道友方才出言相助。”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箜篌見這些護衛大多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紀,猜測他們可能上有老下有小,才會多事站在這里。現在既然和風齋的人已經到了,就沒她什么事了。 “告辭。” “告辭。”安和公子看著箜篌跳上馬車,目送馬車一路遠去,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師兄。”他身后的同門弟子道,“你怎么了?” “你說……”安和面無表情道,“剛才那個小姑娘,有沒有可能是男扮女裝?” “啊?”同門弟子愣了愣,那小姑娘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模樣,身材玲瓏有致,聲音又甜又軟,不管從哪兒看,那都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而且還是個美人。 “師兄,你看錯了吧。”同門弟子小聲嘀咕道,“哪有這么好看的假女人?” 聞言安和眉頭皺得更緊,若她是個女人,為何在看到他臉的時候無動于衷? 看了眼地上被捆著結結實實,渾身灰撲撲的漢子,安和眼里露出幾分嫌棄,“把人帶回去。”近來已經發生了好幾起類似的事情,這絕對不是巧合。幸好早前主宗門給他們傳過消息,他們提前做了準備,不然像這么鬧下去,早晚得出事。 指了指城門邊掛著的牌子,安和道:“回去讓人把公告牌換大一點,讓每個進城的人都能看到,免得又有人拿著散修的身份裝可憐。” 在他雁城地界,管他宗門弟子還是散修,都要按照雁城規矩來,絕對不慣著。 “好的,大師兄。” 安和總算滿意,縱身飛回馬背上:“回去。” 今天發生的事,還要往主宗匯報,免得出現紕漏。他剛從師父手里接手和風齋不久,在他繼任齋主之位前,師父多次在主宗的金宗主面前夸他,若是他管不好雁城與和風齋,豈不是讓師傅丟盡顏面? “雁城真不負水城之名。”箜篌趴在車窗上,看到城內竟然還有拱橋,河流蜿蜒而過,里面的水很清澈,有些地方還豎著牌子,上面寫著“禁止往河中投擲傾倒污物,違者罰玉幣”。河邊還有拿著兜子在河岸邊行走,看到臟污就撈起來的和風齋外門弟子。 “這里的景色真漂亮。”箜篌扭頭跟桓宗道,“桓宗,我們今天還是住客棧?” “不用住客棧。”桓宗搖頭,“我在這里好像有一棟小院。”他掀起簾子,問林斛,“林斛,我的小院在何處?” “在內城的東街,這些年一直有人清掃修葺,公子與箜篌姑娘隨時都可以入住。”林斛把馬車往內城趕,原來這還不是雁城最繁華的地帶。馬車上了一個巨大的鐵索吊橋,吊橋盡頭有扇由金鐵做的大門。馬車靠近金鐵門,箜篌就察覺到附近氣場有些不對,這里應該設下了防御法陣。 通過吊橋后面的大門,箜篌看到了一棵棵繁花盛開的樹木,道路下老老小小、公子姑娘們說說笑笑,此情此景猶如世外桃源。 有和風齋的弟子看到陌生馬車進來,上前拱手行禮:“請問諸位貴客從何而來?小城有美酒繁花,香魚仙曲,祝貴客們玩得愉快。” “多謝。”林斛把命牌與房契交給這名弟子,弟子接過看了一眼,用雙手托住還回去,笑著往后退了幾步,“原來諸位竟是我雁城的住戶,失禮了,諸位請。”命牌上的地址是佩城,卻在他們雁城也有房產,而且是最為繁華的地段,看來也是位財產頗豐的修士。 林斛朝他點頭:“有勞。” 有花瓣被風吹進馬車里,箜篌用手接住,才發現花是假的。 “現在還不是百花盛開的最好時節,但因雁城的百姓很喜歡花,所以和風齋用法陣在內城營造出花樹盛開的幻境,供當地百姓觀賞。”桓宗算了算日子,“再等些許日子天氣就要回暖,到了那時整個雁城都會陷入花海之中。正好你剛突破筑基,進入心動期,需要鞏固心境,倒是可以在雁城留段日子,欣賞完雁城獨有的歌舞花展再離開。” “這樣會不會太耽擱你?”箜篌想到桓宗的身體,不太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