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他不是小孩子。”桓宗道,“他們是患上幼童癥的病人,嗓音身高都與孩子相仿,就連壽命都比不上正常的普通人。不過此人身上有修為,應該是受了無名真人的恩惠,不僅避開早喪的命運,還踏上了修真途。” “原來如此。”箜篌恍然大悟,她幼時曾在書中看過此種人的介紹,據說還有貴族飼養這種人取樂。還是現在這樣好,這些人不僅能夠自食其力,還能有高深的修為。 雖然無名真人脾氣不太好,心卻是好的。 等了一會兒,童子走了出來:“真人讓你們進去。”不過對著箜篌他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對他們極為不滿。 宰相門前四品官,箜篌……箜篌不得罪他。她把收納盒塞到童子手里,“多謝你幫著通報。” “這是什么?”童子捧著盒子不解。 “這是我們給真人的拜訪禮。”箜篌笑,“有勞前輩交給真人。” 聽到“前輩”二字,童子神情緩了緩,小聲抱怨道:“真是麻煩。”嘴上雖這么說,手里卻穩穩捧著木盒。 進門后,有個沉默的男仆引他們往里走,男仆缺了一條胳膊,走路的姿勢卻很好看,讓人很難再注意他殘缺的地方。 內院的藥味越來越重,箜篌跟著男仆進了一個院子,見無名真人在擺弄桌上的藥草,便站在回廊上沒有出聲。 無名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喲,終于記起來我這個破舊的藥廬了?” 箜篌疑惑的看桓宗,真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請真人見諒,在下有事耽擱了。”桓宗朝無名真人拱手行了個禮。 無名哼笑一聲:“我還以為你不在乎身死修為了。”他的目光落到箜篌身上,“昨夜的甘霖雨因你而來,我靠著你也接了不少的雨水,這次的事情便不與你們計較了。” 他從懷里掏出三瓶丹藥扔出去,林斛連忙飛身接住:“多謝真人賜藥。” “別說什么賜不賜的,我不喜歡這一套。”無名擺手,對林斛道,“不到萬不得已,丹藥不要隨意吃。以你的修為也應該知道,對丹藥產生了依賴不是件好事。他這種情況,我聽說上古時期流傳下來一個秘方,能有重塑靈臺,治死人rou白骨,但這種藥方藏在何處,我卻不清楚。” “多謝真人告知。”林斛沒有直接告知這種藥方他們拿到了手,只是需要的藥材,卻是整個修真界難尋。 “實不相瞞,真人提到的藥方,晚輩手里有一份。”桓宗看著無名,“真人若是不嫌棄,晚輩可借真人一閱。” “真的?”無名真人不敢置信道,“你那里有這份失傳的藥方?” 桓宗把抄錄的藥方拿出來:“是與不是,真人看過便是。” 無名激動過后,卻沒有伸手去拿桓宗手里的藥方:“稀世藥方何其難得,你給我看這個,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稀世藥方雖難得,但是里面并沒有傷天害理的治療手段,就算給真人看了,又有什么關系?”桓宗把藥方放到無名手里,“就當是晚輩謝真人的贈藥之恩。” 跟箜篌在一起待久了,桓宗似乎也染上了幾分樂觀態度,再神奇的藥方,放在那里就是死物,不如交給擅醫的大師,說不定還會讓更多的人受益。 無名看了他兩眼,確定他沒有說假話,打開藥方。壓抑著激動之情看完方子,無名嘆口氣:“不愧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藥方,大多藥材現在已經很難找到,空有藥方又有何用。” “真人如此厲害,看到這份藥方,說不定能找到替代的藥材呢。”箜篌道,“到了那時,豈不是有更多的人受益?” “這種藥方想要找到替換之物,只怕是難如登天。小姑娘到底天真,對什么事都看得簡單。”無名收起藥方,笑了笑,“不過你說得對,再難的事情都該試一試,若是真的能成,我無名便要流傳萬古了。” 箜篌默默想,你的名字叫無名,一萬年以后,說不定其他修士看到這個名字,說不定會以為這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修士弄出來的。 名字有多重要,無名真人大概暫時還沒有體會到。 “那晚輩在此祝真人得償所愿。”桓宗再度作揖,“今日多有打擾,晚輩告辭。” “等一下。”無名真人叫住他,“在我還沒找到替代藥材之前,你恐怕還是需要藥方里提到的這些藥材。”他在收納戒里取出一個烏木盒,“雖說藥方你無償贈與我,但我向來不愛占別人的便宜,尤其是你這種好看的男人。”像這種好看的男人,欠他們的人情,會讓他睡不著覺。 “這里面有一條風干的橫公魚rou,是我師叔祖的師叔祖留下來的,這些年放在盒子里沒有動過,你拿去吧。” 橫公魚長得極丑,風干的橫公魚更是丑上加丑,箜篌接過盒子看了眼,就把蓋子合上了,上古時期的魚長得真不講究,太隨心所欲了。 見他們還站著,無名挑眉:“還站在這里做什么,等我留你們吃午飯嗎?” “晚輩們告辭。”箜篌把烏木盒塞給桓宗,沖無名真人拱了拱手,“請真人多加保重。” “少來幾個像你們這樣的訪客,我就保重了。”無名擺了擺手,不再說話。 三人對望一眼,齊齊拱手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等桓宗他們離開,無名真人又拿出藥方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他倒沒有懷疑桓宗在騙他,雖然沒有刻意打聽這三人的身份,但是觀他們言行與修為,也能猜出他們是大宗門出身。 大宗門的弟子大都要臉面,做不出這種騙人的事。 “真人。”童子走進來,“甲號房的藥爐快要出丹了,您要去看看嗎?” “不用,普通丹藥下面人看著就好。”無名發現他手里捧著個盒子,“這是什么?” “這是剛才來訪的三位客人給您的拜訪禮。”童子把禮盒放到桌上,“請真人過目。” “拜訪禮?”無名嗤笑,他什么時候講究過這些?打開禮盒,最上面一層整整齊齊排列著各種珍稀藥材,拿開上面一層格子,盒底躺著一件法光大盛的上品神器,這么罕見的神器,即使無名看了,也忍不住動心。 這確實是份誠意滿滿的拜見禮,無名蓋上盒蓋,他大概已經猜到這幾人的出身了。 從藥廬里面,箜篌高興得幾乎用腳蹦著在走路:“我就說收集這些藥材一點都不難,這才多久,就找到了其中兩味。我們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很快就湊齊了。” 桓宗失笑,見箜篌笑瞇瞇地湊到小販攤位前買吃食,便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她。 攤位前食客很多,箜篌靠著一張討喜的臉,讓攤主很快注意到她,給她裝了整整三大包香rou干。抱著rou干,箜篌擠出人群,給林斛與桓宗一人分了一袋,“客人多的地方,味道肯定不會錯。” rou感很干,初嚼有些硬,但是多嚼幾下,卻香得讓人恨不得多咬幾口,箜篌道:“果然很香。”回頭見桓宗與林斛都沒有動,箜篌這才想起,他們不是常常跟她分享美食的師姐們。猜到他們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吃東西,箜篌把手里的rou干也收了起來,“等到馬車上我們再吃。” 桓宗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紙袋中取了一條rou干放到嘴里,對箜篌笑道:“很好吃。” 箜篌瞬間笑彎了眼,她輕輕拉了下桓宗的袖子:“那我們到馬車上慢慢吃,下一個城鎮是哪兒呀?” “下一個比較大的城鎮叫雁城,也是和風齋的所在地。”桓宗道,“雁城多水地,當地的魚乃是一絕,到了雁城以后,我們可以好好嘗一嘗當地的魚。” “好呀好呀,魚腹上的rou最好吃了。”箜篌點頭,“不過我先要給師門穿個飛訊符,告訴他們我已經沖破筑基期的好消息。” “正好我也要給師門傳訊。”桓宗道,“今夜我們再在客棧歇一晚上,明早再走。”他把藥方給了無名真人這件事,也許應該告訴宗門一聲。 跟在箜篌身邊,桓宗已經在無意識間,養成了一些她的行為。 比如常給宗門傳訊,比如給宗門長輩買伴手禮,再比如不管大小事都要告訴宗門,就算自己能夠完全做主,也可以告訴他們。 箜篌傳到的云華門的飛訊符,讓云華門上下歡喜異常,四年筑基,兩年心動,這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云華門的未來啊。箜篌的親傳師兄師姐們尤其高興,她們這一輩里面出息的兄弟姐妹越多,她們的壓力就越小,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大家一高興,就東拼西湊,攢夠兩千靈石,準備等箜篌到下一個主城后,就給她寄過去。 琉光宗中,松河峰主神情略凝重:“宗主,師侄會不會因為心境出了問題,被人奪舍?” 不是他多疑,實在是師侄近來太過怪異了。 第48章 雁城 松河峰主此言一出,殿上眾人大為震驚,這位師侄是他們琉光宗近幾百年來天分最出眾的,自他進入宗門,便一直勤奮修行,又為修真界多次斬殺邪魔,若真因為心魔未平,被人奪舍了,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把奪舍的神魂趕出去。 “可是……”前幾日收到師侄送來的繡羅裙的女長老皺眉,她看向在座諸位神情肅穆的同門,“可若真有人奪舍了師侄的神魂,他要做的應該是維持師侄平日的模樣,來騙取宗門的神器法寶,而不是送東西讓我們察覺到不對勁。”奪舍圖什么,就圖給他們送禮,然后讓他們懷疑嗎? 這樣的腦子,還能奪舍師侄的神魂? 仔細想想,大家覺得女長老的話也很有道理,哪個邪魔奪舍別人后,會做這種傻事。 “那師侄近來究竟是怎么了?”松河憂心忡忡,心性突然大變并不是好事,他擔心師侄是對身體放棄了希望,才學著普通人那樣,開始給他們寄東西。 難道是……為了給他們留個念想? 這種猜測松河只敢藏在心里,他怕掌門聽了難過。 “你們忘了師侄身邊有位云華門的小姑娘?說不定是小姑娘喜歡給宗門買東西,師侄瞧見以后,就跟著她一起買了。”女長老似笑非笑,“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小姑娘,對旁人還是有幾分影響力的。” “這話也有些道理。”松河對云華門行事風格頗為了解,他們確實有出門就買東西的愛好,說不定還沒到地方靈石就花得差不多了。 他年輕那會兒,與云華門的忘通一起參加某個秘境試驗,那是他第一次闖蕩江湖,心里十分緊張。半路上他遇到了忘通,就與他通行。與他的緊張相比,忘通全然不把秘境試驗當回事,一路上吃喝玩,趕到秘境所在的城鎮時,他身上的靈石已經花光了。 從秘境里出來,忘通還在他這里借了幾百靈石,若不是時隔十年后,忘通捧著幾百靈石跑來找他還債,他恐怕早已經把這事給忘記了。 “師侄都這么大的人了,在外面游歷得好好的,你們就不要瞎cao心。”女長老站起身,“一個個婆婆mama的,像什么劍修。” “我們也都是在擔心桓宗的身體。”松河道,“把那個藥方送給無名真人是個很不錯的選擇,若是他真的能夠發現替代的藥材,我們也不用擔心找不齊藥方上需要的藥材。” “以無名那古怪的脾性,任哪個大宗門弟子去拜訪也都不會留顏面,師侄竟然在他那里拿到了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女長老聽過很多有關無名真人的怪癖,師侄絕對不是受他待見的那一類。 在座諸位劍修想,或許無名真人并沒有傳言中那么怪異呢?只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才傳出這樣的謠言。 金岳聽著他們的討論,沒有告訴他們云華門給徒兒送了三片鮫人鱗,不是他不相信他們,而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云華門以如此低調的方式把鮫人鱗送出來,說明他們并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宗門里曾有過鮫人鱗。 云華門如此慷慨,這份恩情他卻不能忘。 兩天后,云華門再次得到琉光宗贈予的大筆謝禮,這次是打著恭喜箜篌成功渡劫的旗號。大宗門之間,若有弟子天分格外出眾,確實會有交好的宗門派人來慶賀,但是琉光宗的這份賀禮實在太重了,重得讓云華門峰主們懷疑琉光宗靈石法器多得沒地方放,所以把漏到門縫外的東西全送到了他們這。 “不用多想,既然是琉光宗金宗主自掏腰包送的東西,那我們就好好接著。”珩彥對這堆厚禮毫不意外,讓勿川把東西都搬進了宗門的藏寶閣。 等金岳帶著徒弟離開,幾位峰主互相對望一眼,宗主好像猜到些什么,卻不打算告訴他們。難道他跟金宗主之間,有什么見不得人的靈石交易? 真沒想到啊,琉光宗金岳如此正直的人,也能干出這種事來。不過找誰合作不好,干嘛要找他們云華門,這考慮得也太草率了。 轉頭見忘通一臉深沉坐著,也不開口說話,青元就多嘴問了一句:“怎么,你難道有什么高見?” “那是琉光宗送給我徒弟的賀禮,是不是該我收著,掌門師兄怎么能拿走?”忘通痛心疾首道,“你們說我該不該把東西要回來?” 青元:“……” “你還是閉嘴吧。”他剛才為什么要多這句嘴,賤得慌? 琉光宗弟子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那高傲冷漠的樣子,引得新弟子頻頻偷看,尤其是當白袍劍修跳上飛劍那一刻,有小師妹輕聲嘆道:“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真好看。” “這句話……是來形容男人的?”歸臨忍不住道,“琉光宗的人,最近好像常常來我們宗門?” “用來形容美色的話,不需要分男女,我不歧視男人。”小師妹搖頭嘆息,“可惜琉光宗的劍修好看是好看,那身氣質太冷了,我有些受不了。” 說得好像你受得了,人家就能看上你似的。歸臨就知道自己后面說的話,根本不會引起這些同門的關注,拿著劍沉默離開。走在白玉長廊上,他抬頭看著正殿方向,若有所思。 修真界第一大宗門琉光宗,給云華門送禮,這本就是件極其怪異的事情,更別提還是在這么短的時間內,連續上門兩次。難道是琉光宗對云華門有事相求? “歸臨,快過來,今天中午有你喜歡吃的菜,遲到就只剩湯底了。”胖乎乎的高健演站在遠處朝他揮手,“我們先去占位置。” 看著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歸臨十分懷疑,在這種環境下長的弟子,以后能有什么用?心里很嫌棄,歸臨腳下卻沒有停,朝著高健演等人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從宜城到雁城,要渡過一條又長又寬的河,對于筑基期以上的修士而言,渡過這條河十分容易。但是普通人,卻要靠著船舟過河,當地水性好的百姓,便在河岸邊停了渡船,賺些過河錢。 渡船并不大,每艘船最多坐十個人,船夫們穿著厚實,拿著渡桿的手黑黝黝的,就像是開裂的老樹皮。這里宜城到雁城的必經之路,所以船夫們并不缺生意,不過看到箜篌他們從馬車上下來時,他們還是有些失望。 一看著三人的打扮,就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自然也用不上渡船。 有機靈的船夫招呼著其他路人,很快就湊齊一船人。好在這里的水流并不急,所以用撐桿在江岸上用力一撐,船便會緩緩往江中游去。 普通人之間,銀子與黃金也是流通貨幣,玉幣與靈石對他們而言是稀罕之物,至于比靈石更值錢的紫晶,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它長什么樣子。 林斛在馬兒頭上輕輕拍了幾下,馬兒便騰空而起,腳踏祥云拖著馬車從江面上飛了過去。箜篌這才發現,原來這兩匹馬不是普通的馬,而是能飛上天的馬,沒想到連馬界也講究深藏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