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傅克己打了個手勢。 帶頭的弟子走向船艙。 程千仞心中閃過糟糕預感。 下一刻,云船甲板內,忽響起一道機械僵硬、震耳欲聾的聲音: “我程千仞今日接任澹山山主,下月初三,劍閣開山,天下英雄,俱為見證。” “我程千仞今日接任……” 這一句話反復回響,如魔音灌耳,傳遍大地。 程千仞目瞪口呆,撲在欄桿邊大喊:“我不是,我沒有!” 話音出口,轉瞬消失在呼嘯的狂風中。 顧雪絳曾說,傅克己會講冷笑話。他本來不信,今天第一次領教,根本笑不出來。 無與倫比的黑科技。令人窒息的cao作。 傅克己:“邱北折騰出來的玩意兒。第一次用。” 顧雪絳拍手笑道:“妙啊。” 第90章 劍閣崢嶸而崔嵬 樓船所行之處, 聲音自云端飄落, 回音久久不散。 慈恩寺中的僧侶和客人、佛光山下看熱鬧的散修們最先聽到消息,進而整個修行界無人不曉。 程千仞單劍拜山時, 誰也沒料到事情會這樣發展。 前有慈恩寺開陣, 后有傅克己闖大雄寶殿, 程千仞接任澹山山主。 劍閣就此開山,回到風起云涌的亂世。 一夜之間, 天下格局生變。 然而現在, 被人多角度揣測的新任山主,正在好聲好氣地與人商量: “老傅, 咱先把這個關了行嗎?” 程千仞放出神識, 也沒探知到機關藏在哪里。 傅克己還是不說話。 遇見這種朋友你沒辦法, 他一不怕你講道理,二不怕你拔劍。 無所畏懼。 程千仞看向那位帶頭弟子。 弟子道:“我只聽山主的命令。” 程千仞深吸一口氣:“行,我命令你把它關了。” 聲音立刻消失,整個世界終于清凈。 一眾劍閣弟子身姿筆挺、兩眼放光地看著他。 程千仞:“大家今天辛苦了, 時候不早, 都回去休息吧。” “謹遵山主號令!” 顧雪絳靠在欄桿邊抽煙, 墨發衣袂飄飛,很是瀟灑: “你們猜南淵學生現在怎么想。” 程千仞:“我不猜!” 顧雪絳:“那你們猜猜首輔大人是怎么想的。” 話題轉變太快,從互損跳到商討正事,程千仞怔了一瞬。 傅克己問顧雪絳:“朝廷是否決意與宗門結盟?” 這本是燃燈法會的主要目的。 說朝廷不在乎,首輔親至,已是最大誠意;說在乎, 卻任由他們闖山拆殿,攪黃了法會。 顧雪絳毫不猶豫道:“結盟勢在必行。我給你算一筆賬,不說東境要對抗魔族的鎮東軍,單就西南戰場平亂的神武軍,打仗前有四十萬,去年征召到七十萬,今年還在征。這些青壯年男丁不能勞作,全靠后方供養,每月耗費十萬兩。” “戰事膠著,才誤春種,又誤秋收,糧食從哪里來?前有天災,后有戰事,賦稅一減再減,錢從哪里來?更別提當年圣上東征、修建安國大運河等等大工程,國庫早就是個空殼子了。” 他聲音低了點,“首輔立太子后,就開始削弱大世家,一方面是維護朝局穩定,另一方面,是讓他們割rou放血,畢竟國庫窮啊……” 國庫也有窮的時候,程千仞心里平衡多了。但人家沒錢就理直氣壯地伸手要,世家就像養肥再殺的豬,皇族的存錢罐。不像自己,沒錢只能去賭。 程千仞總結道:“朝廷需要人、財、物,軍部需要修行者。所以還需借助宗門的力量。” 顧雪絳:“不錯!” 傅克己道:“但他不想慈恩寺舉行燃燈法會。” 這是陳述句。 程千仞:“或許他另有所圖,已經跟十寂達成了某種協議。等劍閣開山,再跟我們劍閣談?” 傅克己聽見‘我們劍閣’,破天荒笑了笑。顧雪絳一臉見鬼的樣子。 幾人互換消息,分別說出各自猜測。 程千仞不會臉大的認為,朝歌闕用一盤棋拖住圣人,是為了讓他全身而退。 他心情有點煩躁。如果能直接上去問,逐流你到底要干啥,給哥說說唄,那該多方便。 林渡之看著云海,蹙眉不做聲,不知在想什么。 顧雪絳清楚,他只關心何時可以不再打仗。 云船高度緩慢下降。 遠處城池街道萬家燈火,近處荒郊樹木不斷放大。 船停在半空,比較危險的高度。顧雪絳挑眉。 傅克己沖他瞥一下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顧雪絳心道,行,不就是從前造謠你不舉嗎,這樣報復爺。 他也沒廢話,一手抄刀,一手攬著林渡之,自船頭縱身一躍:“后會有期——” 聲音飄散在風中。 甲板空蕩蕩,只剩兩位山主。 程千仞:“往后怎么打算?” 傅克己:“準備開山大典。” 開山大典定在下月初三,意味著程千仞需要在十幾天內,成為一個像模像樣的山主。 這事不簡單。 程千仞初時學劍,便在南淵藏書樓讀過劍閣劍法,后來為雙院斗法對戰傅克己,又上藏書樓鉆研,深知劍閣劍路包羅萬象,底蘊極深。算建派歷史,劍閣遠在慈恩寺前,還分為澹、煙兩脈,人際關系怕是更比慈恩寺復雜。 樓船在云間飛掠,他一路上做了很多設想,比如怎樣應對其他弟子心中不服,前輩長老的考驗刁難等等。 第一宗門又如何,我一人一劍,闖過刀山火海,龍潭虎xue,未必怕它。程千仞如是想到。 事實證明,他白想了。 全都白想了。 待寶船緩緩落地,已是半夜三更。但整個劍閣燈火通明。 船停在云頂大殿前的寬闊廣場,數不清的人源源不斷從殿中涌出,分列廣場兩側。 “恭迎山主歸山——” 隨之響起翩翩樂聲,鐘、鼓、鐃、鈸相合,道樂神圣肅穆。 程千仞震驚,低聲道:“你排場真大。” 傅克己:“……我沒有這種待遇。” 六七位長老帶著親傳弟子迎上前,再次行大禮,程千仞與傅克己前呼后擁地走入大殿。 殿中亮如白晝,高高玉階上擺著兩把寬大座椅。 待二人坐穩,一位長老上道:“啟稟山主,到場一萬八千四百六十三人,除去已前往白雪關的煙山弟子,全在這里。” 傅克己略點頭,示意知道了。 程千仞一臉懵逼,傳音問道:“他們干嘛?” 道樂聲停下,場中極靜,一眼望去,殿內外秩序井然,站滿了人,大半夜精神抖擻,目光灼灼。 “等你訓話。” “我哪有話說?!” 傅克己沒再傳音理他。 他只得輕咳一聲,開口道:“諸位,我名程千仞,自今夜接任澹山山主。” 人群爆發出整齊熱烈的掌聲。 ……這下他真沒話說了。 **** 程千仞想過被人背后說閑話,某種意義上講,這些情況確實發生了。 “傅山主不負眾望,不僅帶回神劍,還把人帶回來了!” “程千仞少時成名,都說他性情狂傲,給他個南淵院長也不樂意當。現在他答應傅克己邀約,放棄自由自在、海闊天空的游歷,一肩挑起重擔,實乃義薄云天。” 劍閣從上到下,平時不講太多禮數,為了讓新山主感到歡迎熱情,那天特意排練幾遍,以達到氣勢恢弘的表演效果。 弟子們原本還編排了集體劍舞、單人誦經等等節目,幸好被傅克己攔下:“我們是正經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