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四個大門全部戒嚴,院墻覆蓋示警陣法,人跑不出學院。” 林渡之正要隨他們出去尋,忽而心頭微動,快走幾步,打開藥柜里的暗格,取出一支剔透美玉雕琢的刀匣。 入手重量不對,匣子空了。 ***** “湖主賞光,蓬蓽生輝。粗茶淡飯,拙樂劣酒,若有招待不周,還請擔待。” 顧雪絳大方的受用:“客氣了。” 帷幕后美人起舞,曲樂有濃烈的皇都風格,與明鏡閣大不相同。 氣氛平靜詭異,顧雪絳自顧自地吃菜飲酒賞樂,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觥籌交錯間,客人不見絲毫緊張,幾位主人對過眼色,擺手示意舞樂停下。 鐘天瑾道:“往事不可追,其實大家…本不必鬧到如此地步,只是缺一個坐下來好好聊聊的機會……” 再難說出口的話,一旦開始說,也會越說越順。 “畢竟有過去的情義在,以前一起喝酒打馬…我們大可放下仇怨,化干戈為玉帛,互惠互利。不然斗得兩敗俱傷,讓旁人白撿了便宜,等你從南淵畢業,還可以回皇都做回湖主,重新擁有曾經的一切。如果你不信,我們可以立心血誓。” 心血誓足以體現誠意。不得不說,這是最好的結局了,今夜不必見血,他們各退一步,互相立誓,然后起歌舞,添美酒,主賓俱歡。 六個時辰前,神鬼辟易震驚天下,很多事因此發生改變。 程千仞到底是什么來頭,從哪里得來這把神兵? 殺顧雪絳容易,他朋友必會為他報仇,兩方將不死不休。暮云湖的布置只能發作一次,雙院斗法已經結束,時間不夠他們重新布局。想不留痕跡地殺死程千仞幾乎不可能。 顧雪絳沉默,只是倒酒。 百年佳釀“醉東風”。尋遍南央大小酒肆,再沒有這么好的酒。 這是他離開皇都時,別人送給他的,今夜又被他帶上畫舫,與皇都舊友共飲。 白玉玦心想,他會答應的。 這顯然對他好處更大,既然肯聽鐘天瑾把話說完,說明他在思考。他們都是成年人了,應該懂得權衡利弊…… 顧雪絳說:“我不。” 席間眾人齊齊變色。甚至有兩三人霍然起身。 多可笑,他就像跟這個世界鬧脾氣的小孩子,無比正確的道理聽不進去,張嘴就是‘我不’。 但是沒有人笑。 因為他是花間雪絳。 他的酒倒好了。 顧雪絳做一些事情的時候,似乎帶著儀式感,用徐冉的話說,一身窮講究的毛病。 “喝罷這杯酒,情義俱消。你們殺我不算忘恩,我殺你們不算負義。” 氣氛急轉直下,秋風驟寒。 第74章 你這種想法很奇怪 鐘天瑾接過那酒盞, 手腕微顫, 冷汗浸濕衣背。 縱然做了萬全準備,到底還是緊張。 “啪!” 他忽一揚袖, 酒盞摔得四分五裂, 酒水四濺。 “敬酒不吃吃罰酒!” 擲杯為號! 四面門窗爆裂, 煙塵乍起,紅燭明滅間, 人影散亂。 眾人默契地躍至艙外, 紗幔被勁氣絞碎,舞者袖間軟劍如銀蛇出洞, 成圍攏之勢攻向顧雪絳。 同一時刻, 從畫舫懸燈到湖畔寒柳, 無數道玄妙氣息沖天而起。 埋下的陣法已經啟動,暮云湖氣機封鎖,如一張鐵網罩下,無法被外界探知推算。 “明早太陽升起, 這座畫舫發生的一切都不會留下痕跡。” 鐘天瑾等人站在船頭觀望艙內動靜, 不過須臾, 室內一靜,燈火俱滅。 白玉玦喝道:“退!” 一道沛然莫御的勁氣沖出,眾人飛速掠退十丈,堪堪避開。 “轟——” 重物墜地,船板劇震,原來是顧雪絳扔出一張長案。 “他的武脈果然恢復了!” 那人從黑暗中緩步而出, 面容平靜: “僅僅如此嗎?” 寬闊的甲板上,華燈高懸,湖風浩蕩,吹得他衣袍獵獵。 “放箭!” 畫舫的雕欄露臺、飛檐翹角上,不知何時布滿弓弩手,數百張連弩居高臨下,緊弦待發。 隨一聲號令,箭雨鋪天! 程千仞在冰冷漆黑的河水中潛游。 南方多水澤,南央城地下水域四通八達。 從南至北,太液池、月河、暮云湖、甚至安國大運河,其間至少有一條水道相通。 今夜千瘡百孔的太液池尚未修補,湖底陣法破損,他得以潛入湖中,渡暗河往北去。 不知是不是修為提升的緣故,程千仞覺得自己恢復速度更快了。 他身覆真元,一盞茶的功夫,飛速游過大半個南央。 顧雪絳周身勁氣狂涌,迎風揮袖。慘叫聲接連響起,箭勢反沖,令弓箭手頃刻死傷過半。 他踩著一地斷箭,步步逼近船頭: “我敢來,你們卻不敢與我對戰。既然心生懼意,便終生贏不了我。” 眾人被激得面色青白,卻沒有動作,白玉玦冷笑拍手。 顧雪絳心生警兆,縱身上廊柱,踏飛檐。一連串急促爆炸聲緊緊追襲,混雜火藥的鐵石在他腳下炸開火花。 火銃換下連弩。顧雪絳沒想到,他們居然動用了軍部禁器,一用就是一百多支。 他一時間找不到趁手兵器,只得以輕身術閃避,左支右絀。 鐘天瑾等人繼續后退,二十余位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從四面涌來,為不同世家效命的供奉排作一陣,身形變幻,橫隔在他們與顧雪絳之間。 火銃換彈,甲板短時間安靜,硝煙彌漫。顧雪絳掛了彩,立在柱后氣血翻涌。 整座暮云湖的陰影壓在他身上。 “你看到了嗎?”白玉玦心中忽生無限快意,大喊道:“所有人都想你死,你難道覺得自己不該死?!” 有人帶頭,壓抑多年的嫉恨終于能發泄,怨毒罵聲不停:“你這種人,為什么要活在世上!” “你為什么不去死!” 顧雪絳輕聲嗤笑,好沒道理。仿佛當年作偽證的是自己,他們反倒是受害者。 忽而船邊暴鳴,雪浪沖天,猝不及防一道人影破水而出。 凌空拋來一物:“顧雪絳,接著!” 眾人微怔,鐘天瑾嘶聲大喊:“快攔住他!別讓他拿刀!——” 四位供奉縱身掠至半空。 已經遲了。 紫袍翻涌,刀光如電撕裂夜幕! 春水三分出鞘! 程千仞同時拔劍。 血水噴灑,四道人影墜入湖中。 顧雪絳長刀在手,氣勢陡然一變。 一片死寂。熟悉的恐懼感籠罩全場。 沒有慘叫聲,那四人來不及出手,便化作湖中沉尸。 程千仞落在甲板上,接過顧雪絳拋來的酒壇,仰頭痛飲一口。 他渾身傷口裂開,鮮血浸透衣衫。 卻大笑道:“好!” 好一把銳利無雙的刀! 好一個鋒芒畢露的人! 文試復賽那日,程千仞負傷,棲鳳閣失火,顧雪絳險些命喪火場。他當時已經拿到了邱北鑄造的金針,說要抓緊時間做一件大事,擺脫被動局面。林渡之沒有同意,顧雪絳怕他擔心,之后也未提過。 程千仞知道他已經等待太久。 這把陪他闖下盛名的寶刀,終于在今夜重現鋒芒。 鐘天瑾回過神,號令再度開火。 通往暮云湖的每條路都有人把守傳訊,湖面上空陣法氣息交織,如一張大網,但程千仞是從水下來的,誰也想不到。 開弓沒有回頭箭,今夜殺不死這兩人,必后患無窮。 程顧二人背對而立,爆炸聲響起時,不需多言,程千仞挽了個劍花,長劍如漫天星斗,織作劍屏正面硬抗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