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狂暴的真元極速燃燒,湖水像煮沸的大鍋,沖天雨水燃做白霧,熱度甚至令湖底泥沙guntang。 程千仞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像這湖沸水,即將被燒干,超越痛苦極限。 這是玄妙至極、危險至極的一刻,他擁有無窮力量,又無比接近死亡。 視野中空無一物,全然光明。 不堪重負的太液池,眨眼蒸干半湖水,終于達到承受極限。 兩把劍被湖底陣法判為強敵威脅,進而整座南淵大陣不啟自開。 藏書樓頂一道金色光柱沖入云霄,光芒如蛛網般迅速擴張,學院籠罩于煌煌光輝之下! 八面南央駐軍見大陣開啟,以為敵襲,各城門軍報頻傳。 院判在一息之間收到了二十六張傳訊符。 “南淵學院出了什么事?” 東至白雪關,西至入海口,整片大陸向他們發出疑問。 院判很難受地回了兩個字:“無事。” 胡易知緩過神來,急忙起身掐訣,大陣開啟一次燒靈石愈千,攻擊力恐怖至極。 陣法被強行關閉,他擦拭冷汗:“誰知道他們鬧出這么大陣仗。” 這還是凝神境嗎?放眼前后五百年,就沒有這樣的凝神境。 劉先生面無表情地看著胡易知:“借你吉言哦。”真把天戳破了。 他忽而又想到些什么,神色無端寥落:“上次南北兩院開陣法,還是東征之戰那年,當時為了穩定民心。一百多年的時光,就這樣過去了啊……” 江山代有才人出,年輕的英雄們,終于向這個世界大聲吶喊。 ***** 陣法金光斂沒時,院判拿刀跳下藏書樓,入湖救人。 太液池千瘡百孔,兩個把天戳破的人,無知無覺的飄蕩在水面。 幾乎同一時間,緊急預案啟動,湖畔督查隊員迅速維持秩序、救治傷患。 程千仞與傅克己狀態很糟糕。 正如胡先生所言,凝神境沒有這么大的力量。 是神兵與劍主心意相通,發揮自身威能,溝通自然,向天地‘借來’、或者說‘拿來’的。身體早已達到極限,后來又硬抗南淵大陣攻擊。 學院醫館的醫師們于戰斗開始前一直待命,兩人被就近安置在院判的湖心島宅邸。一個住東院,一個住西院。 觀湖樓上的佛修醫者前來診脈,靈藥一應俱全,眾人快速商議,最終采取了林渡之的治療方案。 這場戰斗情況復雜,對戰者所用手段匪夷所思,又同時倒下,如何分勝負? 然而文無第一,武無第二,打生打死一場,不能判‘和棋’。 只得按照為數不多的舊例,宣布誰先從昏迷中醒來,誰勝出。 程千仞的朋友們憂心如焚,早已不關心輸贏。 大陣開啟使修行界震驚,加上‘神鬼辟易’現世,千萬人關注著南淵。 結果比預想中更快出現。 程千仞不到一炷香便悠悠轉醒,消息傳出去,再次引發轟動。 醫師們又來診脈、喂藥,他卻像有重大心愿未了,非要讓人家出去,跟朋友說話。 于是房間安靜下來,三雙含淚的眼睛注視著他。 程千仞艱澀開口:“重……重修太液池的錢,不會讓我出吧?” 有這句在,顧雪絳就知道人沒大礙,長舒一口氣。林渡之笑了,徐冉低聲歡呼。 顧二:“你想多了。就算讓你賠,你也賠得起。你贏了傅克己!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光在賭場賺來的錢,就夠我們吃八輩子。好好休息吧。” 程千仞識海混沌,頭腦昏沉,根本轉不過彎:“等等,上場前,你說有一半人支持我……” “幾萬人參賭的大局,那一半人是買你‘不會死’,買你‘不會死且會贏’的只有一百人。賠率高破天。” 程千仞盡量往大數字猜:“一賠三十?” 顧雪絳伸手,在他眼前比了兩個三:“一賠六十!” 徐冉倒吸涼氣:“道祖在上!” 程千仞放心地昏過去。 好幸福啊。人生。 日影西斜,顧雪絳望了眼天色,起身向外走。 林渡之忽然問:“你去哪兒?” 經他一問,徐冉也察覺不對,上下打量顧二裝扮:“程三還躺在床上,你就穿成這樣去風流快活?” 顧雪絳摸摸鼻子:“我去賭場取錢,然后存進錢莊,早日生利。我、我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徐冉喜滋滋地說:“那行,你去吧。等程三好了,我們搬新家,吃涮rou,喝好酒。” 紫衣公子瀟灑一笑,揚長而去。 他走在南央城流淌的浮華夜色中,街頭巷尾,人們討論著今日的驚天大事,無處不熱鬧。 他拎著一壇酒穿過人群。 顧雪絳這場赴宴,算不得單刀匹馬。 因為他既沒有寶刀,也沒有名馬。 第73章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顧雪絳正往城北暮云湖去。 湖風拂袖, 秋蟲吟唱, 市坊間的喧鬧人聲遠得聽不真切。 程千仞買宅子前,對這里動過心思, 清幽而開闊, 北望云桂山脈連綿, 日暮時湖光山色相看不厭。但離學院遠,地價也貴, 他們當時遠非今日闊綽, 只得作罷。 或許是神兵交鋒撕裂濃云,陰天變作晚晴天。等最后一抹霞光消失西天, 倦鴉歸巢, 細碎的星辰漸漸亮起。 飯后在湖畔散步的行人已散去, 秋風中只余寒柳依依,波光粼粼。 渡口有低眉順眼的侍女等候迎接,請顧雪絳乘舟。小舟向湖心悠悠駛去,三層樓高的畫舫停在那里。 它仿佛一夜之間憑空出現, 金碧輝煌, 如水中明月, 光彩奪目。 短時間內建造這樣一座龐然大物,只為讓今夜更有意義,可見開宴的主人們,花了很多心血。 小舟逼近畫舫,顧雪絳聽到了溫柔的琴瑟歌聲,聞到令人沉醉的酒香。 有人從船頭跑回艙內:“他來了。” 滿室舞樂一靜。 是他, 不是他們。 鐘天瑾聲音微顫,不知緊張還是激動:“當真一個人?” “一個人!” ***** 贏比賽又贏錢,程千仞睡得舒心,外面卻不清凈。 “神兵重現,我已傳消息給山主,此乃我劍閣大事,先生非要攔我?” 待傅克己情況穩定,轉危為安,劍閣長老便提出查問程千仞。 有他牽頭,旁的世家宗門不甘落后,各懷心思,一并趕來。 東院門前,黑衣督查隊陣列森嚴,執事長笑臉和稀泥:“您莫抬出圣人壓我。我出現在這里,是胡副院長的意思。程千仞是我南淵學生,出于人道,不如等他傷勢恢復再問。南淵自會給劍閣一個說法。” “傷勢恢復?難道他一日不恢復,我們等一日,若十年不恢復,便讓我們等十年?” “您說笑了,怎么可能等十年?!因為他……他還有兩年就畢業了。” 劍閣長老氣的發抖。 執事長示意督查隊讓路:“勞煩諸位前來,堂中已備好茶。” 學院禮數周到,但態度強硬:劍閣路遠,圣人又閉關續命。這里是南淵的一畝三分地,要查問也該學院問。胡先生說人什么時候恢復,人才算恢復。 前廳眾人品茶打機鋒,后院,程千仞被悄無聲息地轉移到醫館。 來湖心島還可以說是關心后輩,拜訪院判,若再追去醫館,用意太明顯,有失身份,只得暫時作罷。 正巧程千仞也睡夠了,回到熟悉的林字診室,半靠在床頭看書。渾身透出劫后余生,享受生命的淡淡歡欣。 “顧二走了多久?” 林渡之:“約摸半個時辰。” “徐大,我想吃飛鳳樓的金絲粥。” “這能喝嗎?”得到林醫師點頭,徐冉一拍大腿:“我給你買去!馬上回來!”能讓程三開口提要求,看來是非常想吃了。 程千仞笑道:“順便買幾份清淡素菜。” “行!你受傷了你老大!” 門口有督查隊員把守,去樓下端碗湯藥的功夫,林渡之再推門,倏忽一驚。 窗戶開著,寒涼秋風灌進屋里,吹動枕邊書冊嘩嘩翻動。 守衛隨他跑進來:“出什么事了?” 診室空無一人。 林渡之不慌亂,以佛門神通感知。屋內沒有生人氣息,沒有戰斗痕跡。程千仞自己跳窗逃跑了? 督查隊員聽聞,一人從窗口發出號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