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場邊早被圍的嚴實,里三層外三層,都伸長脖子看熱鬧,還不斷有人往這邊過趕來,沖著二樓上這場爭端的女主角起哄。 只見美人大方坦蕩地向樓下招手,團扇輕揚,光彩照人,起哄都變成了叫好聲。 春波臺的學生,就是打架,也要講究風雅。 場地東邊那人已飛身上馬,反手接過朋友拋來的長劍,挽了個劍花,動作瀟灑,英姿勃發。 另一邊動作稍慢,有人牽出一匹高頭大馬:“師兄,騎我的馬去!” 被叫師兄的提槍上馬,一夾馬腹,白馬嘶鳴一聲,閃電般向前沖去。 兩人向場地中央沖鋒,馬蹄如雷,揚起漫天煙塵。圍觀眾人高聲喝彩。 煙塵中響起短兵相接的錚鳴,長劍與槍一觸即分,勢弱者當即調轉馬頭,開始游擊策略。只見一棕一白兩匹神駿在場間角逐,槍與劍相擊聲不絕于耳,雙方一邊縱馬騰躍,一邊舞槍揮劍,令人眼花繚亂。 高速的戰馬與兵器,帶來可怕的沖擊力,半刻鐘的周旋后,一人明顯身形不穩,叫好的眾人瞬間安靜下來,屏息凝視著場中。 果然,下一次交鋒時,持劍者被打落下馬,場外立刻有人飛身而至,將他扶下場,以防他被馬蹄踩踏。動作之快,可見早有準備。 勝利者在人群的歡呼聲中揮舞雙臂,打馬巡游,所到之處歡呼更甚。盡興之后,他翻身下馬,前呼后擁地離開。 他們如此年輕,快意恩仇的理由可以只是一位美人。 程千仞回憶結束時,徐冉已走了,顧雪絳在院中洗碗。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突然想起什么,問顧二:“昨天遇見那人的時候,你給茶里加了什么料?” 讓人家喝了一口就吐出來。總不能是茶葉本身的問題吧,那是他買的,物美價廉,家里店里都用這種。 顧二抬頭,莫名其妙道:“我沒加料啊。為什么要加?” 程千仞:“……真的那么難喝?” 顧二反應過來:“好喝!是他不懂品茶,別跟他一般見識。” 程千仞:“……” 根本沒有被安慰到。 等顧公子洗完碗走后,程千仞才想起來,關于雙院斗法的事情忘記問他了。 下午和逐流一起讀書,吃過晚飯,看見墻邊的傘,又想起來答應東家今天要還傘。 唉,真是狗記性。 他只好帶上舊劍出門,一邊吐槽自己:上午還書晚上還傘,總是借東西,都是因為窮。等以后有錢了,要做個大書柜,買幾千本書。不對啊,有錢了為什么還要看書學習,當然是天天吃喝玩樂。 要買一百把傘,也不對,有錢了為什么還要打傘,下雨天出門都是坐轎子的,誒,是轎子還是馬車? ……還是因為窮,有錢人的生活都想象不到。 過了飯點,店里沒有客人。 東家癱在柜臺后,見了他難得沒說‘隨便你’,而是略帶責怪的說道:“你應該也知道,十方地獄有個魔頭逃出來了,現在南方十四州,除了軍部精英,小乘以上修行者盡數出動,你們的副院長和院判最近都不在吧……這不是開玩笑的事,你這兩天不要大晚上出門,不太平。” 程千仞放下傘,一頭霧水:“什么?我不知道啊。” 東家神色僵硬一瞬,程千仞第一次見這人如此尷尬。 “咳,我這里人多嘴雜,也是才聽說的,你們學院應該明天就通知了。” 說罷打發他出門。 程千仞回家路上想,如果東家說的是真的,是不是明天就要全城戒嚴了?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聽藏書樓的女執事說,那位年輕書生這兩天有事不在,難道他是一位大修行者?最近降服魔頭去了? 他又笑起來,搖頭拋棄這個荒謬的想法。 第17章 攻城┃我昨晚喝花酒去了 “腰牌,好,下一個。” 程千仞晨起入學,見高闊的院門前竟然有人排隊,十余位黑衣督查隊員依次檢查入院者的腰牌。 平日里上下學時間,朱紅色院門大開,只有兩位督查隊員站在兩側,穿院服的都能進。遇到像顧二那種,松松垮垮披著外袍的,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進去了。 今日學生們突然被仔細檢查,不明所以,聚在一起亂哄哄的猜測。這里只是東門,北正門比它大一倍,人流更多,不知又是什么陣仗。 有人猜學院里有大人物要來:“師兄們說起過,三年前安山王來拜訪副院長,就是全院戒嚴,為防有人混進來行刺王爺。” 有人猜是院判大人心血來潮:“我聽說大人某日遛彎,覺得我院風氣清正,查無可查,便讓督查隊把太液池里的錦鯉都數了一遍!” 南淵學院里教員六百余人,管事的只有兩位。副院長負責師生的教與學,院判負責法紀秩序。他定規矩,并讓人們守規矩。 入院后卻不必再猜,回廊柱子上、學舍門窗下,到處都貼著醒目的公示。 程千仞看后心想:現在的面館老板,消息都這么靈通了嗎? 徐冉拍拍程千仞:“看完啦?上面寫的什么啊?” 今天‘軍事理論基礎’課,三人沒遲到,正巧在學舍門口碰見。 “有個魔頭逃出了十方地獄,往南邊來,今日起入城門要查路引,州府衙門官差全天巡衛;入院查腰牌,遇到異常要及時稟報督查隊。” 魔頭多恐怖,學生們沒有概念。這些年輕的臉上滿是遇見大事的興奮,趁著先生還沒來,早有見多識廣的師兄侃侃而談,一群人拉桌子推板凳圍著他,聽他細數‘十方地獄’都關押著哪些魔頭,誰最可能逃出來。 三人坐在最后一排,與世隔絕一般。 程千仞已經潤了筆,翻開書本,顧雪絳似是昨晚沒睡好,正閉眼假寐。 徐冉也興致缺缺,掏出一冊話本看。心想你們激動什么啊。但凡這種事,軍部都要死很多人。不是戰死沙場,而是為大修行者的戰斗爭取時間,說白了就是炮灰。 忽聽‘啪啪’兩聲脆響,老先生拿著戒尺敲桌子:“肅靜!” 程千仞推了推顧雪絳:“上課了。” 徐冉:“讓他睡吧,誰知道他昨晚去哪里喝花酒了,先生眼神不好,看不到。” 先生眼花,顧二卻不耳聾。他睜開眼,瞥了眼徐冉手里的話本:“還看這本呢?看到第幾回了?” 徐冉早就放棄了自己的文試成績,遇見這種不想聽,又不能逃的課,看話本就成了打發時間的最好選擇。 她買的卻不是閨閣小姐們喜歡的風花雪月,才子佳人。多半是大馬金刀的俠客,背負著血海深仇,超長待機,開掛升級。 徐冉答道:“第十三回 ,大英雄勇闖龍門陣,美嬌娘愛恨兩重天。” “哦。”顧二慢悠悠的說:“王傲天的爹是王大俠,仇人是趙掌門,他沒選魔域宮主,最后跟小師妹成親。他們生了兩男一女,全書完。” 徐冉合上話本,連名帶姓的叫:“顧雪絳。” “不謝,舉手之勞。” 關于話本,顧二從鄙視徐冉的品味:“整天看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世道哪有什么俠客?” 到后來跟她買一樣的,還總是比她看的快,總給她劇透。 搞得徐冉每月都有那么幾天想砍死他。 程千仞淡定的坐在他們中間,看書寫字,只要徐大不動手,就讓他們自由放飛。 顧二取出一本冊子:“不看了正好,給你換一本。” 程千仞幫他遞過去,徐冉翻開,竟然是一卷凜霜劍訣分析,每一條都有舉例:對方出哪些招術時,可用她功法中哪幾招應對。每隔一頁還配了圖,畫出刀劍走勢。 難為她平時慢半拍的腦筋,此刻莫名轉地奇快:“你熬夜寫的啊?” 顧二沒好氣的說:“不是!我昨晚喝花酒去了。” 說完又閉上眼睛假寐。 徐冉被他懟的沒話,只好默默看起第一頁的凜霜劍圖樣。 忽聽前排喧嘩,先生在訓人,她抬頭,一眼看見真正的凜霜劍,嚇了一跳。 她問程千仞:“他們怎么來了?” “新生入學后要選副課,我們當年也是這時候選的。” “就正巧跟我們選的一樣?!” 程千仞比顧二耐心多了:“不是巧,我們上的這門課沒人愿意選,剩的空位最多。估計這幾個人也是沒搶上別的。” 徐冉想起這課是她選的,顧二說選的‘絕了’,現在看來,還真是絕了。 十余位新生中,神色倨傲的公子與木訥的仆從最引人注目,甚至有人起身給這兩人讓位置。讓他們不必像其他新生一樣,去搬桌椅坐在學舍最后面。 有人看不慣,覺得失了作為前輩師兄的臉面:“這樣上趕著攀附,也不嫌難看。” 立刻有人應和道:“看看人家的來頭,指縫里隨便流點什么,都夠我們用到下輩子。我也想去,可我還要臉。” 一時間學舍里竊竊私語聲不絕,或妒或羨,還有女學生紅著臉打聽消息。 老先生氣的拍戒尺,點人站起來:“把我剛才的問題重復一遍!” 學生支支吾吾答不上。先生又連點了十個人,竟然沒一個答上。 最后還是第一排那位筆記一字不差的學生,終結了這場慘案: “您剛才問,在一百五十年前的東征戰役中,若易地而處,你是魔族將領,是否有可能攻下朝光城?” 歷史上的東征之戰,由當今圣上御駕親征,從東川山下起兵,打到雪域邊界,修筑了白雪關。 在此之前,那里是混亂的無主之地,魔族割據大半部分,天祈王朝之外的幾個小部族各自占據一方。 戰爭開始后,弱小部族投降歸順天祈,魔族卻開始瘋狂反撲。 大魔王從雪域中抽調十五萬兵力,源源不斷趕赴戰場。曾有十萬魔族兵臨朝光城。那是當時王朝版圖上最東邊的城池。 歷史上人類死守朝光城,長達一月。等到被拖住的主力大軍成功突圍,以及從南方調遣的援兵到來,最終以合圍之勢,大敗魔族大軍于城下。是決定東征之戰成敗的重要一役。 先生又將問題重復一遍,指著今天引起課堂秩序混亂的禍端:“你來回答。” 鐘天瑜在萬眾矚目中站起來,不慌不忙:“當時的朝光城,城墻高約三十丈,護城河寬十六丈,深二十丈,城上有十位小乘境以上的大修行者,同時cao縱百余架投石機與連弩,射程防線便牢不可破。十日后修行者力竭,魔軍步兵突破防線,向前推進二十丈。然而護城河中埋有符文陣法,落之即沉,不得游……” 他說得有理有據,條理清晰。 先分析雙方情況,再說自己將用什么策略,增加攻破朝光城的可能。 學生們聽了一陣便覺慚愧,別人不僅家世好,學識也強過他們。 最后他說道:“我的結論是,即使提前建造大量攻城器械,最多可在第三十五天破城,而那時朝光已迎來南方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