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夏桑子蹭了他兩下, 沒有說話。 剛剛那兩個聊八卦的學姐, 看見這一出,互相對視一眼,揶揄道:“桑子,可不帶你這么撒狗糧的。” “對,這過分了啊。” 夏桑子后知后覺,松開孟行舟, 低頭整理兩下額前的發,給她們介紹:“這是我男朋友,孟行舟。” 孟行舟頷首示意,給足夏桑子面子,對人說道:“你們好。” 孟行舟一下車就往軍醫大跑,連回宿舍換身衣服都嫌浪費時間,眼下還穿著作訓服,全身裝備齊全,盡管身在軍校,平時見多了這樣的打扮,不過能把這身衣服穿得這么有氣質的,也不常見。 兩個學姐寒暄幾句,把夏桑子放走,識趣地不留下當電燈泡。 孟行舟牽著夏桑子的手,一直往僻靜處走,他對軍醫大的地形也很清楚,把她帶到那條小巷子的小角落。頭頂被大樹遮擋,腳下一片陰影。 這是一個死角,光線不足,路過的人不仔細看,倒真的看不出這里還有兩個人。 夏桑子的被抵著紅磚瓦墻,孟行舟站在她面前,兩個人之間的空隙,連一個人側身也過不了。 孟行舟的眼神晦暗不明,盯著她看,夏桑子深呼一口氣,下意識往后退,可無路可退,孟行舟還在朝她靠近,直到兩個人連那點可憐空隙,都不存在。 夏桑子的手掌心抵著墻壁,涼意與內心的熱,形成冰火兩重天,她不太自在的彎了彎手指頭。 孟行舟把她的小動作看見眼里,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傾身靠近,在她耳邊輕輕問:“有沒有想我?” 熱氣撲在夏桑子耳朵上,燥熱順著耳朵往身上竄,她無處躲避,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孟行舟不滿足于這僅僅一個氣音,嘴唇貼上她的耳垂:“說話,不許點頭。” 夏桑子估計是受了蠱惑,違心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想。” 說完這個字還不夠,她伸手去扯孟行舟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補充:“特別想,想你怎么還不回來,暑假怎么還沒過完,時間為什么走得這么慢……唔……” 后面的話,也沒有機會再說,孟行舟托著夏桑子的后腦勺,低頭吻住她的唇。不同于以往的淺嘗輒止,他的舌尖撬開她的唇,輾轉吮吸,帶著極強的侵略性。 一點點痛感,伴隨一點點麻,夏桑子雙腿發軟,被孟行舟托著腰勉強站穩。 孟行舟意猶未盡退開一點距離,與她額頭抵額頭,漆黑如墨的瞳孔,在陰影下顯得更沉跟暗。 “我也想你。” 拖著女孩后腦勺的手指,在她后脖頸的皮膚上,緩慢掃過,他直勾勾地看著她,啞著聲說:“真想把你放在兜里,天天帶著走。” 真的很難相信,一個平時少言寡語,不可能主動把熱烈感情掛在嘴邊的人,會這樣抱著你,在你耳邊喃喃,反復告訴你,他有多想你。 其實等待也沒有那么可怕,反正他一直記著回來,也一直記著她。 —— 以前是覺得開學的日子難熬,因為每周不能天天見面。 現在完全反過來,只有在校上課的時間,他們最多相處時間,吃飯逛街看電影,一放假,孟行舟就回基地訓練,很難見上一面。 兩個人格外珍惜每次在一起的時間,一學期在指縫間悄悄溜走,轉眼到寒假,孟行舟進基地訓練的時間又近在眼前。 特訓隊放五天假,從除夕開始,然而兩個人的生日,在除夕之前,孟行舟回不來,跟夏桑子商量之后,把生日提前過。 孟行舟期末最后一堂考試結束,次日就走,時間只有半天。 孟老爺子和孟老太太坐不慣飛機,只打了一通電話來問候,祝兩個孩子生日快樂。而孟家父母和孟行悠,從元城飛到瀾市給兩個人過生日,孟行悠特地請了一天假。 孟母在瀾市一家酒樓定了包間,晚上五個人吃了一頓飯,生日蛋糕是孟行悠從元城一路帶過來的,今年生日對孟行舟來說普普通通,對夏桑子來說卻意義非凡。 馬上十八歲,十八歲一過,她也跟孟行舟一樣,是個成年人了。 吃過晚飯,孟家父母帶著孟行悠先走,孟行悠明天還要回去上早自習,他們買了半夜的機票,容不得多停留。 送走家人,夏桑子和孟行舟不著急回學校,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從剛剛開始,孟行舟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夏桑子一直在等他主動說,這溜達半小時,還沒進入主題的意思,她先憋不住,停下來,抬眼看他:“三歲,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孟行舟一怔:“我沒有。” “那你怎么一副‘我變心了我想出軌我對不起她’的渣男樣?” 夏桑子知道不可能,故意開他玩笑:“你誠實一點好了,說不定我今天生日一開心,就放你自由呢。” “夏桑子。” 孟行舟突然正經,叫她名字,臉板著,反而讓她心里沒底,夏桑子沒心思再開玩笑,笑得比哭還難看:“不是吧?孟行舟你真的把我綠了?” “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孟行舟從衣兜摸出一個小盒子,按住夏桑子的肩膀,讓她轉過身去,背對著她,“禮物,還沒送給你。” 夏桑子臉上一樂,戳戳他的手背:“你不就是禮物嗎?” 孟行舟挑眉,“哦”了一聲,作勢要把手收回去:“這么容易滿足,那不給了。” “不行不行,不許耍賴。”夏桑子雙手握住他的手腕,連忙搖頭,“你都準備了,不給多浪費。” 孟行舟被她的孩子氣逗笑,把盒子里的東西拿出來,撩開夏桑子的圍巾,雙手從她的脖頸后面繞到前面去。 夏桑子的鎖骨被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掃到,她低頭一看,細長銀鏈穿過一個戒指,垂在她兩側鎖骨之間。 孟行舟把項鏈扣上,就這么從身后抱住她,與她耳語:“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在馬場,我問你,是不是覺得我們之間的情分,不足以讓我娶了你。” 夏桑子伸手去握住那個戒指,整個人基本處于傻掉狀態:“……記得。” “什么時候你想嫁給我了,就拿著這個,來跟我換。” “……換什么?” 孟行舟的唇在她左臉頰輕啄了一口,胸腔微微震動,聲音含笑:“換一個求婚,你想嫁,我就娶。” 夏桑子把戒指握緊,說了一聲好。 許多年后,夏桑子回憶起自己的十八歲,很多記憶都模糊,唯有今夜清晰。 護城河邊,燈火闌珊,青石板路微微涼。小廣場有歌手在唱小民謠,風很輕月色柔。 這是一個普通的夜,他們兩個普通的人,他們年少不懼歲月長,他們想跟眼前人,一起走過這普通的一生。 —— 大四那年,孟行舟通過特訓隊選拔,入伍程序走完,他正式成為獵鷹突擊隊的一員,成為向天闊手下的一個兵,他的接班人,是隊里預備狙擊手。 畢業典禮結束后,孟行舟回老家探親,五天之后回到瀾市,跟著今年入伍的新兵一起,從國防大出發,去軍營報道。 夏桑子記得那段時間,瀾市一直在下雨,卻在孟行舟出發那天清晨,驟然放晴。 她沒有去送孟行舟,跟同學一起在學校準備期末考試,所有告別的話,叮囑的話,早在那日出發前,已經重復過上百遍。 夏桑子害怕離別,她害怕親眼看見孟行舟走,會沖上去抱著他哭,把他留下,而孟行舟又那么容易心軟。所以她不去,好像她沒去親眼送他走,孟行舟還跟這三年一樣,只要她過一條街,就能等到他從校門口出來。 國防大歡送新兵們的歌聲,坐在軍醫大的圖書館里,也聽得到。 夏桑子知道,在這歌聲里,他的少年已經奔向遠方,奔向軍營,奔向槍林彈雨,也奔向他該有的人生。 那天夏桑子在圖書館的衛生間,哭成一個淚人,她跟自己說好,只能哭這一次。今天之后,她要笑著,看他每一次回來。 因為沒有犧牲,就不該有眼淚。 他答應了會長命百歲,每次離開都有歸期,不會讓她空等。 夏桑子覺得自己應該笑的,而且她也會一直一直這樣笑下去。 —— 孟行舟入伍后,兩個人基本上半年能見上一次,每周通一次電話。 有時候碰到任務完成得好,隊長多給假期,孟行舟又不能外出的時候,夏桑子會請假去軍營看他,雖然大多時候只能吃頓飯,散步聊聊天,軍營非隨軍親屬不能留宿。 大四之后,夏桑子開始去醫院實習,每個科室輪轉很忙,她體會到了學姐們口中那種,被當成狗一樣使喚的疲憊,也有幸見到了那位很帥的普外科男醫生的真容。 男醫生名叫溫信然,也是軍醫大畢業的,比夏桑子大幾屆,年紀不到三十,已經坐到科主任的位置。 大五本科畢業,夏桑子讀研選擇了普外方向,溫信然成為她的研導。 以前總聽學長學姐說導師喜歡苛責手下學生,隨便使喚,安排工作,又貪圖學生功勞,夏桑子比較幸運,跟了一位人品脾氣都算好的老師。 溫信然手下三個研究生,其中夏桑子成績最好,學東西上手也最快,半年下來,算是他的得意門生,有手術都讓她跟臺觀摩,科室上下都在說,這帶法,都快趕上培養接班人了。 研一下學期開學,醫院事情多,夏桑子沒等寒假結束,就回了瀾市。 孟行舟最近有任務,已經有半個月聯系不上,過年也沒能回家。 他入伍三年,這種情況不止一次,夏桑子現在倒也能平靜面對,除了相信他,安靜等他回來,也別無他法。 還在年關里,各種事故層出不窮。 夏桑子值完這周最后一個夜班,剛跟同事交接完,人還沒走出門診大廳,醫院廣播就響起來,說二環高架發生連環車禍,情況緊急。 這一天休息算是泡了湯。 夏桑子轉頭,回辦公室換上白大褂,碰見剛下手術臺的溫信然,他應該也接到通知,正要往急診大廳趕。 溫信然看夏桑子還沒離開,直接說重點:“有個脾臟破裂的病人馬上送過來,我去急診大廳接,你去準備手術室,另外通知你周師兄,請假作廢,馬上回醫院。” “好。”夏桑子掉頭要跑,溫信然似乎想到什么,把她叫住,“你換好無菌服,手術室等我。” 夏桑子以為自己聽錯話,驚訝地問:“老師?” “節假日排班醫生不夠,住院醫都頂上去主刀了,你來做我一助。” “好。” 夏桑子還不到做一助的時候,這次算是被趕鴨子上架,好在結果不錯,病人脫離生命危險,溫信然對她贊賞有加。 這場車禍,讓醫院兵荒馬亂了將近48小時。 夏桑子記不清自己已經多少個小時沒合過眼,她查完房回辦公室,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 她靠著墻,眼睛困得睜不開,身體順著往下滑,一屁股坐到地上,竟然就這么睡著了。 孟行舟任務結束歸隊,按照慣例接受心理輔導,課程結束已經傍晚。 這次任務他表現不錯,在向天闊那里請假外出還不算太難,最后拿到一晚上的假,明早歸隊。 孟行舟走進軍醫大附屬醫院時,隨處可見,睡在地上的醫護人員。這里好像被掃蕩過似的,一片荒蕪,人人都被榨干了最后一點精神。 孟行舟坐電梯到七樓普外科,問過小護士,走到實習醫生辦公室。 辦公室門大開著,里面沒開燈,孟行舟走進去,還沒幾步,就看見了靠墻睡著的夏桑子。 她還穿著手術服,幸好醫院暖氣足,不然這樣單薄非得著涼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