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你說這市上的一把手有這么閑嗎?還來視察大學生軍訓,把我們給折騰慘了,我早飯都沒吃。” “大領導才不會這么閑呢。你沒聽說嗎?上午教官們有射擊表演,那位也在這里面。” “嘖,懂了,敢情是來看女兒的。咱們可都做了一回綠葉,用來襯托那位高貴的大小姐。” …… 不少同學聽見這番話,都湊過來說上兩嘴,聲音漸漸小,人卻多了好幾個。 夏桑子喝完水,擰緊瓶蓋,把水杯放回原處。她沒參與話題,默默退出討論中心,往自己方陣的集合點走。 路過單杠區時,她被人叫住,夏桑子停下腳步,順著聲音看過去,發現孟行舟并沒有去開會,此刻正懶散地靠在一棵樹邊。 看見她停下,孟行舟抬手,沖她勾了兩下手指頭,無聲叫她過去。 休息時間,也沒多少人在這里,夏桑子小跑過去,站在他面前,問:“三歲,你怎么沒去開會?” 孟行舟漫不經心回答:“戴罪之身,懶得去。” 夏桑子抿嘴笑,一點也不奇怪。他本來就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 離得近了,夏桑子才注意到,他手上提著一個口袋,她湊上前看:“你拿的什么?” “包子和豆漿。”孟行舟把口袋放在她手上,頓了幾秒,補充,“拿多了吃不完,給你吃。” 夏桑子只當沒有聽見后面的話,兩個rou包子還是溫溫熱熱的,估計是食堂剛出爐的第一批,她抬頭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沒吃早飯?“ “你沒吃?”孟行舟把帽子扣在頭上,帽檐遮住眼睛,“哦,那不正好,有現成的。” “……” 這拙劣的演技,夏桑子都不忍心拆穿。 —— 吃完孟行舟“剩下的早餐”,夏桑子慢慢悠悠回到隊列,楚寧已經開完會回來,不知是聽了什么,臉上容光煥發,像是打了雞血一樣。 別的隊列還沒集合,給足學生去食堂吃早飯的時間,而楚寧已經吹哨,召集自己隊列的人繼續訓練。 有幾個女生因為去吃早飯,遲到了幾分鐘,被楚寧厲聲呵斥,惹得眼眶通紅,委屈至極。 上次cao場表白,楚寧的懲罰比孟行舟還輕些,一份兩千字檢討書而已。鬧了大笑話之后,也沒見她收斂多少,只是她那份雞血,沒再發作到夏桑子身上。 可能楚寧太想挽回,自己在學生中的面子,訓練在原有基礎上,又苛刻了一個層次,每天都在發脾氣,說話基本不給人留情面。 時間久了,大家明面上,倒是楚寧說什么就是什么,一句怨言沒有。 這暗地里,白眼嘲諷、編排咒罵,卻日益增加。 上午十點整,幾輛軍隊掛牌的黑色轎車,駛入部隊。 cao場正中央,臨時搭了一個檢閱臺,所有隊列整齊站立,按連隊順序,進行一個簡潔的閱兵儀式。 輪到楚寧,夏桑子跟著隊列,邁著正步走過檢閱臺時,明顯感覺到,上面那些大領導,注意力集中了好幾分。 賣誰的面子,沖著誰,每個人心里都清楚。 楚寧更是拿出十二分精神,那句校訓口號,喊得叫一個鏗鏘有力,整個隊列的聲音,也比不過她的氣勢。 閱兵式結束,大家稍作休整,午飯過后,全體在靶場集合,觀看教官射擊演練。 演練分為兩個部分,拆裝手/槍射擊和打靶連續射擊。 前者需要將一把92式手/槍,拆分再組裝并擊中目標,按時間計成績。按時間后者則是五發子彈,打靶連續射擊,按環數計成績。 在場許多學生,都沒現場見過真槍實彈,免不得興奮。 周巧夕見夏桑子一句話沒有,只低頭盯著地上的螞蟻瞧。好像比起射擊演練,這些螞蟻要把食物搬到哪里去,更讓夏桑子覺得有意思。 周巧夕撞了撞夏桑子的胳膊,小聲問:“桑子,你怎么一點都不激動啊?” 夏桑子頭也沒抬,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回答道:“槍聲挺吵的,一會兒你捂著點耳朵吧。” “你見過真槍嗎?” 夏桑子一怔,避重就輕說:“我爺爺以前當過兵。” “難怪,我說你怎么一點都不激動呢。” 夏桑子回之一笑,沒再說什么。 全體教官被分成三個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孟行舟和楚寧被分在一個一組,且位置相鄰。 有了前段時間的花邊新聞,兩個教官前后入場,這幫年輕氣盛的新生,起哄聲不斷。 楚寧臉色難看到不行,若不是有領導在場,怕又是要對著護理系這邊的女生,咆哮一通了。 反觀孟行舟,仍然神色淡淡,在標著自己編號的桌前,跨立站好,對周邊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 這段時間帶軍訓,風吹日曬,孟行舟又曬黑了些,不茍言笑的模樣又多了幾分威懾力。 下午氣溫高,大家都沒有穿上衣外套,灰綠色作訓服內襯緊貼他的皮膚,外著黑色防彈衣,馬甲將倒三角身材展露無遺,引得不少女生,多往他那邊看了幾眼。 軍訓這段時間下來,大家也算領會過孟行舟的性情。 他的話倒是不多,平時訓練除了必要的口號和指令,幾乎聽不到他說超過五個字的話。 他的威信不在嘴巴上,而是行動上。 比如,最開始,他連隊里有個同手同腳的,怎么也糾正不過來。 那學生自己都快放棄了,哭喪著臉,讓孟行舟直接給他軍訓成績不及格得了,省得他一個人連累整個連隊。 孟行舟只當他放了個屁,回他兩個字:孬兵。 隔日訓練,孟行舟帶了條麻繩來,綁住那男生的雙手,他自己牽著繩子的另一端,帶著他走正步,男生每同手同腳一次,孟行舟就回頭,冷聲說兩個字——繼續。 那眼神,那語氣,那表情,若是你學不會,他能帶著你,在這cao場耗一輩子。 不知道是孟行舟的氣場。震懾到那男生的運動神經,還是兩個人的從早練到晚的毅力,感動了上蒼。第二天,那男生同手同腳的毛病,竟就被治好了。 那男生感激涕零,在孟行舟面前說了好些感謝話,最后把孟行舟惹煩,一條麻繩甩在男生身上,暴躁地罵了他一句蠢貨。 男生非但不惱,反而對孟行舟離去的背影,敬了一個軍禮,大聲說了聲:“孟教官,我一輩子記得你的情!” 孟行舟:“……” 總結下來,大家都說,這孟教官,脾氣是差了點,人是難相處了點,但剩下的東西,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也難怪楚寧為了他,連面子都可以不要。男色誤人,這句話真不假。 這基地里,多少女生因為孟行舟,少女心蕩漾。可有楚寧在前,大家都怕最后沒撞進先生的胸膛,只撞上一堵又臭又硬的南墻。 演練開始之前,楚寧那個爹,站出來說了兩句場面話,大家非常配合,掌聲響徹靶場。 場面話說完,演練正式開始。 孟行舟和楚寧在第一組,夏桑子坐的位置在右邊,正對孟行舟的側面,從她這里,能清晰看見他的每個動作。 手/槍的每個部件,在他手上似是被賦予了生命,非常聽話。彈匣、套筒、彈簧、依次被利落拆卸。 孟行舟手上的動作,快到讓人有點看不清,大家見證一把手/槍從拆卸到重新組裝,眼神跟著他手上的動作走,都感到吃力。 孟行舟撞上彈夾,拉開保險,雙手托住手/槍,身體略微前傾,瞄準前方擺好的空瓶子,扣動扳機。 只聽一聲槍響和瓶子破碎的聲音,大家回過神來,看孟行舟時,他已經放下手/槍,身邊的士兵根據計時器上面的數字報成績—— “孟行舟,用時43.25秒!” 夏桑子在心里小小歡呼一聲,這個時間,好像又破了他上次的記錄,少了三秒左右。 半分鐘過去,最后一個教官也射擊完畢,只有楚寧,還在跟槍較勁,組裝那一步都還沒完成。 最后時限一到,她身邊的士兵放下計時器,公事公辦宣布:“楚寧,未在規定時間完成射擊!” 臺上那位一把手,臉色不太好看,所有人也不好說什么,靶場寂靜無聲。 氣氛僵持到頂點時,臺上有位穿軍裝的中年男人站起來,走到話筒前,聲音帶著軍人獨有的魄力:“既然是演練,不止是教官,學員也能來試試。軍醫大的同學中,有會用手/槍的嗎?” 臺下的人紛紛搖頭。 大家都是從高考的千軍萬馬里,靠筆桿子來到這里的,這真槍實彈的功夫,課本上可沒教過。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見無人站出來,笑了聲:“無妨,離軍訓結束還有一段時間,之后部隊將安排射擊訓練,讓大家體驗……” 話沒說完,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男人發言:“報告,我會!”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集中到夏桑子身上。 她臉上帶著無畏的笑,從隊列里走出來,來到楚寧身邊,淡淡瞧了她一眼,隨后拿過她桌上沒有組裝完的手/槍零件。 楚寧瞪大眼,低聲呵斥她:“你干什么,這是實彈!” 夏桑子手上動作不停,三兩下,把手/槍組裝好,上彈夾,瞬息之間,對面的空瓶變成了一地碎片。 全場嘩然。 臺上的領導都變了臉上,那位中年男人最先回過神來,臉上難掩贊賞:“好槍法,看來軍醫大今年人才輩出。” 夏桑子站出來,可不單單是為了出這個小風頭,掃楚寧面子的,她放下手/槍,正色道:“報告,我有一個請求。” “你說。” “報告,我想與各位首長打個賭。請求上級給我五發子彈,派一位教官在靶子前來回走動,若是五發,我都能中七環以上,我們護理系一連,明日免訓一天!” 楚寧被收下一個兵拂了面子,穩不住站出來,嘲她一句:“你說得輕巧,子彈無眼,傷到人怎么辦?” 夏桑子神色不改,繼續說:“那可以換成空包彈。” 中年男人來了興趣,反問夏桑子:“要是你沒中呢?” 夏桑子似有若無看了孟行舟一眼,一張小臉,看似秀氣,卻暗藏野心:“要是我沒中,罰我負重越野十公里。” “好!” 男人應下她的賭約,安全起見,還是讓士兵給她五發空包彈,隨便找個教官去配合她。 每個教官臉上都寫滿了不情愿,他們不了解夏桑子的水平,空包彈雖然不傷人,可打到身上還是疼的,沒人愿意做一個小姑娘的活靶子。 還未隨機點到哪位教官,已經有人主動站了出來。 孟行舟脫下身上的防彈衣,放在桌上,走到靶場中央,抬頭對臺上的人說:“報告,我來做她的靶子。另外,我請求用實彈。” 章司煥第一個聽不下去,顧不上部隊紀律,張嘴就嚷嚷:“孟行舟你瘋了?不要命了啊!” 孟行舟嘴角微揚,像是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