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謝正卿知道,蘇妁不喜自己用飯時被一圈兒下人盯著,如今她能適應被他盯著已是不易。故而別的方面,他便想讓她松泛些。 見蘇妁認認真真將跟前兒的幾道誘人菜色品嘗了一遍后,謝正卿邊給她夾遠處的菜,邊有意無意的提道:“今日早朝后,你爹來見過我了。” 邊說著,謝正卿將夾來的一只魚丸放到蘇妁跟前的碟子里。但手握玉箸的蘇妁卻沒去夾,而是臉色微微泛白,骨子里透出股子緊張。 她知道,爹此時見謝正卿定是為了她。咬了咬下唇,蘇妁怯懦的轉頭望著謝正卿,漂亮幽黑的一雙眸子水汪汪的噙著不安:“我爹說什么了?” 看謝正卿的淡然神色,蘇妁覺得他不似動過怒的。可想到爹骨子里那么排斥謝正卿,她還是忐忑不已。她爹開口要女兒謝正卿必是拒絕的,那么爹未必不會急眼,不會開罪。 可謝正卿只是云淡風清的笑笑,這個笑頓時化解了蘇妁的擔憂,看來他真的沒有動怒。 謝正卿伸手將蘇妁搭至肩前的發絲往后撩去,修長瑩白,骨節分明的手指不經意觸碰她粉嫩嫩的腮畔,溫熱的指尖兒沿耳廓向耳后劃去。語調溫柔的逗她道:“你那個爹,眼里都快沒你這個女兒了,他關心的是冀洲難民。” 說罷,謝正卿指端留戀的在蘇妁耳垂兒上輕輕捏了下,潤如白玉,觸之如新荔。 蘇妁懸著的一顆心徹底踏實下來,原來他們只是聊公務,根本不是為了她。不過聽到‘難民’二字,她還是本能的心生憐憫,順帶著關切道:“那些難民是怎么來的?你不能救救他們嗎?” 謝正卿看著蘇妁那雙好看的眼睛,見她懵懂的眨巴眨巴,纖長的睫羽似蝶翅般在下眼瞼上暈出淺淡的陰影。他淡然的笑笑,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蘇妁的下巴。 他喜歡她問這種稚拙可愛的問題,她眼中那懵懵懂懂的期待,讓他愿意不顧一切去滿足。 蘇妁倔強的瞋了謝正卿一眼,蹙著眉心將下巴移開他的手心,然后自己揉了揉。 謝正卿笑笑,方才半分力道都沒使,還弄疼了她不成?他輕手將蘇妁攬進懷里,讓她后背貼在他的胸前,然后兩手環著她,像講睡前故事般,娓娓道來: “那些難民是因為章洲連月下雨,被毀了屋舍和田地,最后沒飯吃才涌入冀洲的。但他們在冀洲乞討乞不來飯,便故意作jian犯科被抓入牢房,從而混口牢飯吃。但是他們這樣做,一下便將冀洲的牢房填滿了,給當地財政造成了很大的負擔。故而冀洲知府上書,要求將這些難民流放至苦寒之地,讓他們自生自滅。” 蘇妁聽得認真,也不排斥這動作,聽著聽著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便被水霧浸潤,滿噙哀傷。忽地她轉過頭來,極委曲的凝著謝正卿,帶著哭腔可憐兮兮的控訴道:“那個冀洲知府好壞呀……” “那我爹是想求你賑災?”不問她也想得出,以她爹的正直,必是看不過去這種慘事。 “嗯。”謝正卿點點頭。 “那你答應了?”以謝正卿方才講述故事的口吻,蘇妁相信他也是憐憫那些難民的。 卻不料謝正卿搖了搖頭,似笑非笑的問道:“我若不批,你猜你爹會如何?” 蘇妁怔了下,既而帶著幾分不解的喃喃問道:“人命關天的大事,你為何不批?你真愿意看到那些原本安居樂業的百姓,因著人力不可抗的天災而淪為流犯嗎?” 接著她又愁道:“以我爹的性情,他必會沒完沒了的上書,直到你駁回冀洲知府所奏為止。” 謝正卿嘴邊的那抹笑意漸漸明媚開來,“你猜他是更反對冀洲知府所奏,還是更反對你跟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的二更要一小時后出鍋。。。21:30準時喲~ 第116章 謝正卿這輕飄飄的一句, 卻讓蘇妁打了個激靈。 她可從不敢在謝正卿跟前表達出她爹有半點兒的不敬,更不敢讓謝正卿覺得她爹會以女兒跟了他為恥。 可他還是看出來了。 看出蘇妁的怯懦, 謝正卿以指背在她臉蛋兒上輕撫了下,眼神迷離:“蘇明堂既是你爹, 我自會對他多些耐心。” 這已是蘇妁眼下最期待的回應, 不管她跟不跟謝正卿, 都不能讓蘇家因這事出亂子。她略顯鄭重的致謝道:“謝過大人的體諒, 我爹是老實人,不善官場虛與委蛇的那套,大人既想用他,還請大人日后都對他寬容些。” 謝正卿一側唇角微微翹起, 將蘇妁所坐的椅子又往跟前拉了拉,并旋了個角度, 如此兩只靠背椅便坐面兒相接,并成了一個長條平面。 見蘇妁總是往后靠,謝正卿便干脆往前一擠, 整個人坐到了蘇妁的那面椅子上,將她夾在椅背與他胸膛之間。 他附在她耳畔, 極曖昧的語氣說道:“妁兒,什么時候你想回家了,便告訴你爹, 叫他擬一份賑災細則派人送來褚玉苑,記得力求詳盡。” 這么正經的事情,被他以這么輕佻的口吻說出, 蘇妁總覺得不得勁兒。所幸,他這是打算準她爹所奏了,那些難民便有救了。這等救人之事,她如何敢拖,當即應道:“好,我這便回去,向爹轉達。” 說罷,蘇妁艱難的從謝正卿的懷中掙脫起身,然后什么也不準備去拿,徑直往外跑去。 反正她臥房里的東西都是謝正卿的,她來時便什么也沒帶,走時自然也不應該帶。 看著她慌慌張張跑開,謝正卿嘴角帶著半分苦澀跟了上去。他不舍,可他不能一再自私的強留下她。她與她爹的心結,總得在出嫁前解開。 而他的準奏,通過蘇妁去傳,自然會有另一番收獲。 *** 聽到叩門聲,云娘開門,見是蘇妁,不禁大喜,同時大聲喚著家里的人,將好消息告訴大家。 蘇妁進門前回頭看了眼馬車,見謝正卿果然正撩著馬車窗簾看著她,那雙黑眸如云霧繚繞的山崖,深的看不到盡頭。 蘇嬋聞聲迎了出來,先是看到蘇妁很高興。畢竟在她看來,蘇妁回家了,姐妹間能聊能相處的機會便多了,情份自然也會一日深過一日。 接著蘇嬋又順著蘇妁的目光往外看去,正巧看到謝正卿將簾子放下前的一瞬。這回,她終于看清了首輔大人的臉…… 那高貴清華的氣韻,任她這幾日看遍了京城的勛貴子弟,也想像不出世間還有這等風姿迢迢! 沒錯,蘇嬋這兩日是沒嫌著,除了找私媒,還得空就去戊京最高檔的酒樓外轉悠。雖說這樣轉悠上一年也未必能結識什么公子哥,但她知道餡餅是一定不會掉進家里的。 “蘇嬋?”蘇妁拿手在蘇嬋眼前晃了晃,見她眼珠子都不帶晃一下的,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云娘順著蘇嬋盯的地方看去,正是方才馬車停的地方,便心里有了數。 “嬋兒!”云娘推了蘇嬋一下,她才恍過神兒來。 “啊……”蘇嬋極不好意思的垂下頭,深知自己方才失了態,一抹慚仄浮上臉頰,接著便轉身往里走去,也不記得原本跑出來是為接蘇妁的了。 蘇妁倒也沒多想,隨著云娘將門關好,便跑去找蘇明堂轉達謝首輔的話。若不是心中掛記那些難民,她至今還難解當初爹娘強行將她送走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