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謝正卿的雙眼微瞇了下,他自然知道皇上是為何而來,只是以朱譽晏那懦弱性子,似乎是來的快了一些。 看來,朱譽晏是真的很重視這個皇嗣。 “命人備好茶伺候著。”謝正卿吩咐宋吉下去安排。 之后他的目光便落在蘇妁臉上,音調溫柔:“他們既是來探望你的,那你愿見嗎?” 蘇妁怔住了。她自然是不想見那個險些溺死她的壞女人,但是偏偏那人是隨著皇上來的。從來都只有皇上召見誰,哪里有誰可以選擇愿不愿見皇上? 謝正卿見她遲疑不決,又問道:“不愿見?” “我……我害怕。”她并不想在他面前硬裝堅強。 “你可以不愿見。但在這紫禁城里,除了我,你無需怕任何人。”煒煜燭光下,謝正卿的臉上泛著冷白的孤清之色。 “可他是皇上。”略遲疑了下,蘇妁終是下決心道:“那就見吧。” “好。”謝正卿起身拉著她的手,往門口走去。他自是不想為難她去面對不喜歡的人,但欺負過她的人,總不能就這么算了。 只是蘇妁被他拉著剛走到東暖閣的門口,他突然停了下來。摸了摸她煞白的小臉兒,也不知是病還未好利索,還是給嚇的。 “沒涂點胭脂?” 聞言,蘇妁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兒,確實是平竹忘記涂了,主要之前也沒料到會見客。 謝正卿抬了抬她的下巴,湊過去在她唇邊兒吻了下,然后松開,徐徐勾起抹笑:“這下臉色好多了。” 這動作一氣呵成,快的蘇妁都來不及反應,當反應過來時就覺得臉上燙燙的。謝正卿繼續拉著她往正殿走去。 他若告訴她不用怕那些人和事,她定是做不到的。但他這樣對她,她便明白她算他的人,凡事自有他撐腰。 *** 正殿內,朱譽晏坐于主位的榻椅里,而怡嬪則坐在他下手的六角南官椅上。二人身后各有一下人伺候著。 見宋吉進來,怡嬪知是謝首輔要來了,便趕忙起身恭迎。謝正卿進殿近,怡嬪福了福身子行了個常禮。 其實身為后宮妃嬪,她原可不必這般的,可這里是皇極殿,謝正卿也不是一般的外臣,她既是帶著目的而來,自然要拿出個伏低做小的態度,這樣方可哄得他們原諒,從而放低戒備。 汪語蝶說的對,若是不想被虎吃了,只有先將虎打死。而打虎不能用蠻力,因為胳膊必然擰不過大腿,她要用的,是后宮里慣用的文雅招數。 謝正卿并未理會她,而是徑直往主位走去,落坐后與朱譽晏同坐一張榻椅,中間隔一張紅木束腰齊牙炕桌,上面擺著兩杯已奉好的茶。 而緊跟著他進來的蘇妁,更是未看怡嬪一眼,直接往謝正卿下手的一張六角南官椅上坐去。 其實中間的空椅還有幾張,可她這會兒就想挨著他坐。不為別的,在一個曾那樣欺辱過自己的女人面前,就算是狐假虎威,也不能落了氣勢。 四人皆入座,卻難以維持寒暄。原本朱譽晏以為蘇妁沒這么快恢復,也只是借著來探望她的由頭找謝正卿談,而如今她也跟來了,他反倒有些難以開口。 一國之君,卻要在眾目下請求臣子放自己的妃嬪與龍裔一條生路。 想來想去,朱譽晏還是先假意關切了下蘇妁的病況,“蘇姑娘的氣色看起來大好,看來身體已是無大礙了。” 看看朱譽晏,又看看怡嬪,蘇妁禮貌的笑道:“那民女還得多謝怡嬪娘娘當日的手下留情了。” 一聽這話,朱譽晏臉上顯露出窘色,而怡嬪則急得起身走到離蘇妁最近的椅子里,強行拉著她的手解釋:“蘇meimei,都怪本宮那日未問清meimei的身份,還當是哪個宮里新來的小宮女,才處置的那般重!” “這幾日本宮當真是寢食難安。即便meimei不是這皇極殿的客人,就憑著meimei的父親是蘇明堂蘇大人,本宮若是知道了也定不會那般出手!蘇大人是百姓們口中的青天,是大齊的好官,一心為國效力,本宮實在是汗顏……哎……”說著,怡嬪竟啜泣了幾聲。 蘇妁抽了幾回手都被她死死握著,終于在她將最后一句講完時,抽出了自己的手。被這種人以姐妹相稱,惡心。 怡嬪用佛面夜叉心示人,蘇妁便也保持了微微笑容,跟著感嘆道:“同樣的事若是小宮女做了,那便是小宮女找死。而若是有倚仗的人做了,那娘娘便覺得成了自己的錯?呵呵,原來怡嬪娘娘的處事原則,是無關乎對錯,只關乎尊卑。” 怡嬪臉色難堪極了,卻又不能發作,只得硬壓著滿腔憤怒,一笑化解尷尬。 汪語蝶說蘇妁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白兔外表狐貍心。通過第一回的較量怡嬪也多少明白了些,這丫頭不是個好說項的角色,隨便幾句軟話哄不來她的原諒。 可偏偏她卻是謝正卿身邊一把最好的利劍,是唯一的突破口。不暫時贏得她的原諒,便難走下一步。 想到這兒,怡嬪轉頭喚道:“冷晴。” 她只朝冷晴使了一個眼色,冷晴便知道娘娘這是真的要用那個法子了。便帶著嘆息的臉色退了下去。 先前蘇妁與怡嬪言語較量時,謝正卿則與朱譽晏就這么飲茶聽著。 朱譽晏想的是女人間的事還是先由她們自行解決,待怡嬪勸的蘇妁消了氣,他再說項上幾句,讓謝正卿解了心結。 而謝正卿想的則是總歸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蘇妁又吃不了虧,自上回千秋壽誕時,他便知道這小丫頭也不是個服軟的性子。 沒多會兒冷晴便回來了,懷里抱著個掐絲錦地碧花瓶,額頭滲出層細密汗珠,抱得很是吃力。顯然花瓶里面是裝著東西的。 她回到怡嬪身后,用請示的語氣小氣探了句:“娘娘?” 怡嬪點點頭。 接著便見冷晴將那花瓶艱難的舉高,兩手承受著那壓力不住的發抖。那花瓶被她舉到怡嬪頭頂正上方后,她便將花瓶一斜! “你要做什么!”朱譽晏低喝一聲,業已遲了。 那冷水泄下,將怡嬪瞬時澆了個透心兒涼!她釵橫鬢亂,衣衫濕透。而蘇妁則是看的目瞪神呆。 雖說這點兒與蘇妁那日所受定是不能相提并論的,可畢竟是大庭廣眾,她又懷著龍裔。蘇妁委實想不通,怡嬪為賠罪竟這般豁得出去! 冷晴哭著拿早就備好的棉帕為怡嬪擦拭臉龐,朱譽晏看著這幕,眼中既有郁憤,又有哀傷,然而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怡嬪這一舉動,可謂是把整個后宮的尊嚴踐踏了,也一并再次踐踏了他這個無能的皇帝,連妻兒都保不住的皇帝! 一旁冷眼看著這幕的謝正卿,除了在那丫鬟抱著花瓶進來時稍稍意外了下,之后發生的是他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