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蘇妁臉上怔了怔,自己不是來尚書府偷東西的么,招待還這般周全…… 俄頃,那幾個丫鬟便分別端著銅洗,漱盂,青鹽罐子,干凈棉巾,以及銅鏡回來了。一番梳洗過后,昨晚那丫鬟抱著銅鏡在蘇妁面前照了照:“蘇姑娘,奴婢為您梳的新發髻可還滿意?” 只見鏡中那辮髻分兩側半掛至耳垂,既不失少女的嬌婉,又顯得清爽干練。 蘇妁心中不由得暗贊,果真是一雙巧手,未簪任何發飾這垂花髻便已這般好看。這下她也似乎明白了,看來是昨晚給的那兩塊兒碎銀子起作用了。 “好了,有勞大家了,你們快下去忙吧,我也……”要去忙正事兒了。 離開正堂,蘇妁徑直往昨晚馬車停下的那間屋前走去。她早就尋思好了,書八成就在大人的臥房里,而這會兒正好是上早朝的時間,正好先從他的屋子搜起。 雖明知臥房內大人不會在,然蘇妁進門前還是謹小慎微,生怕撞見什么。畢竟此□□妾成群。 好在一切順遂,仔細趴著窗桕逐屋窺探后,蘇妁確定這里面的三間屋子一個人影兒也沒有,才寬心的進了屋。 外間最為寬敞,除束腰方桌和四把六角南官椅外,其它陳涉布置多為裝飾,一目了然,難有藏匿之處。 而中間的屋子擺著燕尾翹頭案,其上置著筆墨紙硯,一旁還有個專門擺放名人法貼的寶格架。 蘇妁眼前一亮,急急上前去翻,然而并無任何所獲。 “也對,他那么嚴謹的人,怎么可能將東西放在這么明顯的地方?!彼哉Z了句,掃興的轉頭離開。 對面的粉壁之上掛著一幅水墨畫兒,筆精墨妙。其上所繪河山狀闊,尺幅千里。往最左端看去,是一方顏筋柳骨的妙印。 “謝正卿?”邊念出口,蘇妁就冷不丁打了個寒顫。這就是那位謝首輔的墨寶?在她印象中,那人大約只會肆威和殺人。 見這邊也無什么可尋的,她只得再往里走去。 最里間便是臥房,淡淡的檀香氣息充斥在周身,幽靜而美好。北面是張大床,其上精琢著各種新鮮花樣,厚綢的帳子一襲一襲的垂下,只最外的那層紗帳輕挽在兩旁的銀鉤上。 蘇妁盯著那床怔了下,她從未見過如此奢靡的大床,故而先前趴在窗外偷瞄時窺不得全貌,還當這處只是窗幔。 她環顧四下,陳設精減,想來想去最可疑的還是那張床里面。 而就在此時,一聲不甚起眼的關門聲驚擾了她!那動靜雖輕,但蘇妁篤信,就是有人進來了。 她悄悄扒著里間的門縫往外看,影影綽綽見一個修長的男人身影往里走來,雖看不真切面容,卻覺得那身型與張尚書有幾分相像! 糟了,糟了,雖說自己是奉命來偷,他也準許她各屋里翻尋,但畢竟這是個男人的臥房,被堵到里面總歸…… 東尋尋,西看看,只見蘇妁娥眉頻蹙,慌手慌腳,卻是急的不知往哪處躲好!就在那步履聲已至中屋時,她才急的往里跑去,最終不顧一切的掀起幔帳跳上了床…… 床帳內那檀香氣息比外面略重上幾絲,恰至好處的令人心神安定。而蘇妁手腳所觸之處,亦有融融暖暖之感,似仍有體溫存續。 就在逐漸適應了帳子里的黯淡后,她才驀地意識到正有一雙晶亮凌厲的眼睛盯著自己。側頭往床首看去,卻見沉沉幽幕中果真有個活物! 一個激靈襲來,蘇妁便轉身打算退出去,怎奈業已來不及了…… 帳幔外,傳來一個男人清越且恭敬的聲音:“大人,屬下已將此次潮州水患布施的寺廟名單取回來了,共計二百四十九間大小寺廟參與此次賑災布施?!?/br> 蘇妁焦灼的自縫隙處看看外頭,又怯懦的轉頭看看床首,就見那側臥于榻的男人正眸色薄涼的盯著她,薄唇微微一張:“念。” 帳外:“是,大人。” “汝南江北普華寺、睢陽城南華嚴寺、上庸郊縣天臺庵……” 第三六章 幔帳外, 岑彥抱著冗長的寺廟布施名單大聲頌讀。 幔帳內,蘇妁驚駭且畏縮的側頭望著床上的男人。 “你想做什么?”謝正卿將左臂蜷起撐高了頭, 聲音低沉,辨不出喜怒, 只是投向她的眼神愈發凌厲。 蘇妁顫顫巍巍, 心中還在暗暗權衡著沖出去與留下來的利弊得失。 既然有他的屬下在, 若她此時沖出去, 那人的詫異可想而知。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被堵在男人床上,這種事哪怕僅有一人知,事后亦會是一傳十,十傳百。 是以, 定然是不能沖的。 她只得先解釋一下尋求包庇:“我是來找書的,你昨晚說我可以隨意出入任一個房間?!闭f這話時, 蘇妁的聲音可憐巴巴。 “嗯。”男人雙眸緩緩闔上,無所謂道:“你找吧?!?/br> 蘇妁咬了咬下唇,近乎是哀求的語氣問:“大人, 不能讓您的屬下先行出去嗎?換個時辰再念那些名單。” 男人雙眸復又微啟,瞇蒙困惑的凝著她:“災民流離失所, 寺廟慷慨布施,我又怎可因私廢公,拖延政務?!?/br>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 蘇妁竟無言以對。只暗暗忖著既然眼下出不去,也遣不走,那不如就找找, 總好過這樣四目相對的耗著。 “那大人,我可找了……” “請便?!?/br> 謝正卿在最外側,蘇妁先前跳上床時步子急,跨著他就邁到了床里側,如今他身子朝里傾著,她一舉一動都覺不自在。所幸床夠大,想避嫌,她便使勁往里爬去。 看著她那緩慢稚拙的動作,謝正卿不由得唇邊淡出抹玩味笑意。心道這丫頭不過就是生了副娩媚皮相罷了,骨子里到底還是個不喑世事的小姑娘。 翻翻床尾沒有,翻翻床首也沒有,點燈櫥里沒有,二斗小柜里也沒有…… 蘇妁回頭看看床外側的那個男人,心想他會藏哪兒呢?看著看著,竟出了神兒。 幾回見面不是被他挾持就是裝小丫鬟,她還真沒機會仔細瞧過這張臉。如今同趴在一張床上也不必分什么尊卑,細端之下竟生出絲莫名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