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正在這時,第二輪席已開始換了。丫鬟們再次端著朱漆托盤過來,將新菜擺于桌上,又將殘碟收回。 謝正卿使了個眼色,一直伴隨左右的岑彥立馬上前附耳,簡短交待了兩句,便見岑彥斜睨了眼正往上桌小心走來的幾個丫鬟。 接著面向臺上,砸了個金錠子上去,又命道:“你,過來!” 小丑雖不知這桌身份,卻也知正中為最佳位置的主桌,故而接住金元寶后便動作利索的跳下臺來,恭恭敬敬的朝謝正卿方向行了個大禮。 雜耍戲多為啞劇,是以小丑也不開口,只側耳恭聽著大人有何吩咐。 岑彥手間恭敬有禮的指向謝正卿,笑道:“我們大人想讓你再變一次戲法,將大人身上的隨便一個物什,變至旁人身上。” 小丑本就矮小,加之此時躬著身子埋著頭,眼神便不易被人察覺。他在謝正卿身上打量了一圈兒,見腰間一塊玉佩甚是容易得手,便點點頭。 岑彥向后退了一步,睨向正往謝首輔身前上菜的那丫鬟。 其實這點兒雜耍把戲哪能唬得了他們錦衣衛,更莫說是首輔大人。明眼一看便知,那小丑不過是手腳利落動作快罷了,他能瞬間移動的也僅僅是兩手可觸及之地。 故而大人身上所佩的唯一飾物若想移出去,便只能…… 只見小丑扯著七彩的斗篷旋轉了兩圈兒,幾番眼花繚亂的動作下來,謝正卿腰間的佩玉業已不見了。盡管并無人注意到他的手有觸碰到首輔大人。 眾人稱奇,小丑亦是洋洋自得。只是下一刻,卻見首輔大人原本嫻適的臉上驀地轉冷,眉宇間頓時陰霾重重。 “大膽!”岑彥厲斥一聲,既而拿劍柄指向小丑,眼睛微瞇,帶出一絲狠厲:“大人的玉佩乃是高祖先帝御賜之物,等閑人士豈可碰得!” 邊說著,他將那劍柄自哆嗦不已的小丑徐徐劃向一旁的幾個丫鬟:“若是移至其它大人身上尚且好說,若是移至這些卑賤東西身上,便是褻瀆圣物,辱沒皇上!” 這話說完,百官紛紛頷首靜默,下人們更是跪地討饒。 只是就在跪地這一瞬,先前跌跤的那個丫頭莫名覺得被腰間什么硬物硌了下。既而垂下眼瞼,伸手在腰封中翻了下。 頓時面青唇白,冷汗涔涔…… 第十四章 尚書府宴客的大廳在前院兒,而借著先前上菜往返的機會,蘇妁已把前院兒摸了個遍,并未找到書房。回廚房后佯裝好奇向其它下人打聽了,才得知書房位處中院兒的西南角。 這會兒,蘇妁正忐忑的往中院兒走去,疊在身前的兩只手不住的冒著汗,她卻用力的掐手心一下,想提醒自己面色更鎮定一些。 眼看馬上到中院兒的垂花門了,偏偏這時迎面走來個前院兒管事的婆子。蘇妁眼中閃過短暫的驚慌,但很快被一抹諂笑掩下。 此時再躲自然不妥,她只得硬著頭皮繼續走過去,跟那婆子擦肩而過時微微屈膝施禮,既而快速起身越過。 “哎!你不是伺候前廳上菜的丫鬟嗎?前面忙成這樣你怎么還往中院兒去!” 聽聞身后傳來的詰問之語,蘇妁駐下步子緩緩回頭。今日尚書府熱鬧非凡,院子里來來往往忙碌的下人自然多,故而她早已預想了幾種應付這些人的捏詞。 只見蘇妁眼神懇切一臉的純真,柔聲說道:“馮婆,剛剛奴婢在前廳收殘羹時,不小心弄臟了裙子,管用讓奴婢去換一身兒干凈的。” 言罷,她將裙擺扯起,特意拿到燈籠光處照了照。裙子上確實是有一塊兒難堪的油漬,這是先前那丫鬟跌跤撞她時沾上的。 馮婆隨意掃了眼,臉上露出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口中不耐煩道:“快去吧快去吧!長得挺利索的,怎么干活兒這么不省心!”說完,便搖著頭往前院兒去了。 蘇妁長舒一口氣,也趕快過了垂花門。 今晚尚書府的中院兒也點了不少石燈和絹燈,但較之前院兒的燈火通明卻遠遠不如。加之匆忙穿行的下人也少,故而進入中院兒后,蘇妁頓覺心安了不少。之后到達西南角書房的這一路都順暢無阻,再也未遇到詢問她的管事。 不知為何,尚書府的書房門上還掛著條細銅鏈鎖,好在并未鎖上,不過只是個擺設罷了。蘇妁將門輕輕的推開,人麻溜的往里面黑影里一閃,緊接著響起一聲輕不可聞的關門聲。 *** 尚書府前院兒正廳,此時鼓樂已歇,歌舞已休。張府的管家與下人悉數跪于地上,靜靜的等待處置,沒有人敢多說一句。 之前上菜時跌過一跤的那個丫鬟,這會兒就跪在首輔大人的腳邊,頭埋得尚不及那繡著金絲紋路的皂靴高。 謝正卿下頜微抬,棱角分明的臉上凜若冰霜。俊則俊矣,只是沒什么煙火氣兒,似是隨意啟啟唇,便能呼出一團冰霧,將周身的空氣凍結。他就這般自上而下的睥睨著那丫鬟,如同對待雜草螻蟻一般。 那丫鬟雙手高舉過頭頂,捧著先前無端跑進自己衣兜里的那塊御賜玉佩,雙手禁不住的劇烈顫抖,可偏偏她這會兒最怕的便是不慎將那寶貝摔了。 跪了許久,首輔大人都未開口說一個字兒。還是岑彥率先請示道:“大人,既然圣物已被這賤奴玷污了,不如干脆將其雙手砍去,以儆效尤。” 這話一出,那丫鬟的頭不由自主的抖了兩下,心里更是委屈至極!這能怪她嗎?小丑將玉佩變到她懷里的,就算懲罰也該懲罰那人吧。 可是一個賤籍,上哪兒說理去? “求……求大人……大人饒命……奴婢以……后再……再也不敢了……”她如今能做的也只是俯首認罪,拼命求饒。只是因著太害怕,那話音兒結巴的早已破了句,連她自己都聽不明白意思。 看著眼下這副慘景,謝正卿的嘴角卻莫名勾起絲若有若無的詭笑。 委屈?哼,是該讓這賤婢嘗嘗無處說理的滋味兒。 “罷了,”謝正卿向后挪移了半步,似是嫌棄那賤婢的眼淚滴臟他的靴子。 繼而負手斜了一眼張尚書,半冷不熱的笑道:“今日尚書大人喜添麟兒,自是不該見血光。” “那就拖下去隨便打上二十板子,小懲大誡吧。”說罷,謝正卿一撩袍襟坐回了原位。 張尚書此時也恍過神兒來,后知后覺的帶著幾分賠罪之意:“首輔大人真是寬宏大量!”說著,端起斟滿瓊漿的八角銀杯,雙手向前敬讓過后,便仰頭爽快飲盡了。 隨后又一轉身沖著那丫鬟喝道:“還不快謝首輔大人開恩!” “謝……謝大人開……”不待‘恩’字出口,那丫鬟已被兩個男人拖著胳膊拉出去了。 為緩和晚宴氣氛,張尚書又命歌舞繼續,大廳內很快便又恢復了鳳歌鸞舞的熱鬧景象。 張尚書深感今晚出了紕漏心中有愧,再次端起銀杯欲敬謝首輔,只是卻見首輔大人以手撐額,一副昏昏欲睡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