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節
姬弦音的這一番話語,其實聲音并不大,但是他的聲音本來就有著極強的穿透力,而且音色迤邐驚艷,很容易便是讓人情不自禁的產生了想要仔細去傾聽的想法。 而這也就直接造成了姬弦音的這一番情話,當真是不偏不倚的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的后果。 一時之間,無論是北燕的這些文武百官,還是大楚的這些個將士們,幾乎是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幻聽了,下意識的閉起了眼眸,滿臉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話,起初聽著還覺得頗為正經,但是到了最后怎么越聽越向是用來表白心跡的情話呢?! 別說是這些個外人了,就連身為當事人的慕流蘇也是明顯的沒有反應過來,雖然依著她與弦音以前之間的默契,已經是完全足夠讓她看出了弦音這是在借機向自己靠近,但是這一番話,未免來得也太過沒頭沒腦,莫名其妙了一些吧…… 慕流蘇下意識的看著姬弦音,見著他那一雙驚艷又迤邐的眸子,一時之間,心中也是升騰起萬般感想。 踏了遍地春秋,共賞花月風流…… 這怎么聽都像是弦音在邀請自己陪他一起度過人生四季春秋,共看天地美景的意思啊…… 更重要的是,他前面所說的那一句叫什么來著……情投意合?方才她說的只是心生仰慕之情,這仰慕之心與傾慕之意可是完全不同啊,應當是不能用情投意和兩個字來形容吧…… 慕流蘇的一張皓月面容也是一剎陷入了糾結之色,而她那一張素來驚艷至極的鳳眸之中,也是隱約帶了幾分茫然復雜之色。 這些人站在慕流蘇的深淺,靜靜的看著馬上的少年將軍與她遙遙對立,一個立于高高的白馬之上,身姿清癯英姿勃勃,一個端然立于馬前,緋色衣袍華麗驚艷,竟然是活生生的勾勒出了一幅天地之間驚艷至極的水墨畫。 此時此刻,有著一群礙眼的北燕文武百官在身后惶恐至極,又有著千萬的大楚將士們執著長劍兩相對視,本不是什么風月浪漫之地,偏生卻是透著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情意。 沈芝蘭同樣坐立于戰馬之上,默默的握緊了自己手中的長槍,看著現在慕流蘇和姬弦音二人之間的樣子,他幾乎是想要下意識的沖上去,想要阻止他們二人之間的對視。 可是到了最后,他終究什么都沒有做,只是靜靜的立在戰馬之上。沒有深沉的看著,一張溫潤之極面容之上,滿是痛苦之色。 之前他一直信誓旦旦的以為,自己做的一切無非只是比,之前一慢的那么心虛罷了,如今才知道,比起機械,原來他真的有,許多事情是沒有沒有如今弦音這般考慮周到的。 也許當初在蒼溪雪山之上,若非是指諧音,先行帶著流蘇去了那里就下了,他可能單單憑著他自己的能力,早就已經延誤了流蘇重生的機會了。 最重要的是,流蘇心中愛慕之人,到底是那位大楚榮華世子姬弦音,而非是他這個年輕右相沈芝蘭啊。 之前流蘇尚且未曾開了情竅,一直是沒有正視過她與姬弦音二人之間的關系,所以他心中尚且還存有那么一丁點的期待之意,以為憑著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得到弦音的認可。但是今日,沈芝蘭才恍惚發現,原來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 更讓他心中明白的是,無論是自己的能力還是容貌,或者說是對流蘇的愛意,比起姬弦音而來到底是多么的不分伯仲,但總歸流蘇心中之人,從始至終都只是一個姬弦音而已。 這大抵便是這個世界上最無奈的一件事情了。 可是此時此刻的他,竟然是沒有那個力氣想要再去努力拼上一拼了。 “怎么,本王對鎮北將軍已經傾心如此之久,看鎮北將軍如今這反應,這個是并不愿意帶著本王離開這北燕皇宮嗎?” 沈芝蘭面容之上的這一番反應恰恰也是不偏不倚的落入了姬弦音的眉眼之中,雖然任誰看著沈芝蘭如今的反應,都會被其濃郁的悲傷所觸動而心疼至極的,但是很明顯是絕對不包括姬弦音的。 再說了,哪怕是不提姬弦音和沈芝蘭二人之間是實打實的情敵關系的事兒,單單是如今他在向著慕流蘇表白心跡的這個情況之前,也是斷然不可能會讓可憐了沈芝蘭分毫。 所以姬弦音不僅是沒有因為沈芝蘭的這番舉動有了絲毫動容,反而還是再次補充開口的問了慕流蘇一句。 而這一句話,無疑便是表明著姬弦音今日是鐵了心的一定要聽到慕流蘇的回答無疑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自當愿意 慕流蘇雖然在情感方面的問題上頗為遲鈍,但是此時此刻,總歸也是看出了姬弦音眉眼之間的認真之色了??聪乙羧缃竦臉幼?,根本就不是在和自己開任何玩笑,也不是在看自己到底回答與否,分明就是在等著自己會如何回應他方才所問的話。隔了許久,慕流蘇忽而便是有些緊張無措的對著姬弦音問道:“敢問攝政王殿下……方才你所說之話,可是流蘇心中所想之意?!币蛑c弦音之間的默契,弦音知道是不可能聽不出來如今自己這一番問話是什么意思的,而這其中意思,便是慕流蘇在問姬弦音方才他那一番話,可是在向自己表白他的傾慕心意的意思。其實慕流蘇問出這一番話的時候,也是鼓足了極大的勇氣的,畢竟在慕流蘇心目之中,一直以來也是未曾將自己當做一個女子看待。而對于弦音此人,她也一直都是報以只可遠觀不可褻瀆的心思去守護著,其實內心深處,慕流蘇也是隱約明白了自己對弦音到底是懷揣著怎么樣的心思的。雖然的確是受了兩位哥哥的影響,在兒女情長這方面上遲鈍了心許,但是總歸她也不會蠢笨到半點感覺都沒有的。 她如此傾盡全力想要以命守護之人,怎會又不清楚自己心中有多喜歡呢? 大抵也是因為無數人心中一旦是有了愛慕之人都會自卑的原因,慕流蘇也總是覺得弦音應當配得上這世間更好的人,而不是她這樣的毫無半分女子溫柔之氣的自己。 所以慕流蘇才會這般懦弱至極,甚至是完全不敢去多想自己與弦音二人除了友誼之外的事情。 而如今在這北燕的故土之上,在弦音那一雙熾熱又堅定的眸子跟前,慕流蘇終究還是再也忍耐不住內心的悸動,終究還是將這句話問了出來?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單純的因為她等這個機會,其實也是已經很久了。 倘若弦音心中無她也就罷了,她仍舊會選擇在流蘇身邊,默默的守護好他這一生一世,但是倘若弦音心中也有自己的分量存在,那么他們二人在一起這件事情,似乎也不會妨礙了這天天下任何人吧? ……哪怕,哪怕是她的確沒有世間女子該有的溫柔,但是總歸……她還是個女子呀。 姬弦音看著慕流蘇身形顫抖的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唇角的笑意也是越發斂滟生輝,迤邐鳳眸之中,仿佛有盛大的煙火盛開,璀璨明亮,宛若這世間最亮的光。 他就知道自己一直以來沒有自作多情,流蘇心目中,的確是對他也存了愛慕之意的,只是因為很多很多的原因,流蘇一直不曾說出來罷了,其實流蘇不知道的是,他今日也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才敢說出這一番話的。 因為他的流蘇可是他心心念念的了數年之久的女子啊,倘若流蘇給他的反應是一切都是他心中想錯自作多情的話,只怕姬弦音也是連死在蒼虛雪山之上的心思都會有的。 好在流蘇問出這一句話的時候,便已經是對他的肯定了,姬弦音只覺得心中有萬千花朵一剎盛開,心中滿是喜悅。 “自當是如將軍所想。” 頓了頓,姬弦音又將自己方才問的話再次重復了一句道:“既如將軍心中所想,不知將軍可否愿意帶著本王一起,踏了遍地春秋,共賞花月風流?” 早在姬弦音說出那一句“自如將軍所愿的”時候,慕流蘇那一雙驚艷至極的鳳眸之中,瞬間便是有淚水涌出眼眶,瑩瑩皎潔。 此時此刻,所有人卻是都未曾反應過來這二人之間的對話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難以理解二人之間什么心中所想,如你所想的意思,剎的便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只是他們還沒有搞清楚這是個什么情況,便是見著那少年將軍居然莫名落了淚,一時之間,眾人心中更是錯愕萬分。 而就在所有人錯愕至極的一剎,忽而便是聽得那少年將軍朝著姬弦音努力的伸出了右手,微微傾著身子,將手遞到了那身穿緋色衣袍的少年攝政王身前,喜極而泣的道:“自當愿意”。 …… 慕流蘇伸手的一剎,坐在一側靜靜看著的沈芝蘭也是忽而絕望至極的閉上了雙眸,那張溫潤如芝蘭的面容之上,竟是與慕流蘇同一時候落下一抹晶瑩至極的淚,極快的墜落在塵埃之中,剎那便消散開去。 因為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慕流蘇和姬弦音二人身上,所以并未有人察覺到沈芝蘭這邊的動靜。 除了他那一張瑩白面頰上隱約的淚痕,誰也不會注意到,方才這位年歲尚輕便已然權傾大楚的右相大人方才為心愛之人掉了一滴淚的事情。 流蘇啊流蘇,我等了如此之久,以為我們之間總歸是有機會的,可是沒有想到,到頭來終究還是我想多了,原來當初一次錯過,我們便是永恒錯過了。 當初在慕家將軍府上的后院見到你,確認你就是當初的她時候,我曾滿心歡喜的想著,我真的在這茫茫人海中再次有有幸遇見你了,這便是上天給的最大的恩賜,所以我也是下定決心再也不會放棄了你。 我一直堅定的認為,只要我抓緊所有的機會去爭取與你在一起,哪怕是這整個天地都要與我為敵,我也一定不會輕易放棄了。 可是到了最后,我卻是忘記了,你心中傾慕的那個人啊,從來都是別人,不是我啊。 當初我那么慶幸,慶幸時隔兩年時間,你仍然還是孑然一身未曾與任何人在一起,可到頭來,我竟然還是沒有那個榮幸,能夠資格做了你身邊與你并肩之人。 流蘇啊流蘇,你眼中只有那個當初陪伴了你數多年月的姬弦音,可你又怎會知曉,當初你,在北燕荒蕪之境用手中長箭救下我一命之后,我也同樣是整顆心都已經寄存到你身上了呢? 姬弦音在你身邊,陪了你七年之久,你又可知,我亦同樣在你身后,默默等了你七年之久。 只可惜等到最后,你到底還是只看見了眼前之人,終究還是沒能, 看見身后的, 我。 …… 沈芝蘭微微拂了拂衣袖,風輕云淡的一個拂袖動作,誰也看不出來他這是在拂去臉上的淚痕。 而注定是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因為此刻所有人的目光,惡毒齊刷刷的落在了慕流蘇朝著姬弦音探出去的手上。 那是一雙骨節分明瑩白修長的手,似乎是比一般男子的手要嬌小了些許,但又卻比一般女子的手要修長的多,端的便是一雙雌雄莫辨卻又無端驚艷的手。 而那只纖長小手上,很快便又覆了一雙大掌,兩手五指交接,緊緊扣在一起,本來還在慕流蘇馬前的姬弦音,竟然是凌空一帶,居然以一個刁鉆至極的角度,穩穩的落在了慕流蘇乘坐的馬匹之上,落在了她的身后。 隨后,姬弦音便是胳膊一動,一把將紅袍銀甲的少年將軍攬了滿懷。 也就是這個動作,讓所有人齊刷刷的愣怔在了原地。 就連慕流蘇也沒有反應過來,姬弦音怎么突然會如此動作便將自己擁入了懷中。 而慕流蘇此時的反應,除了驚詫之外,居然并不想去推開,只是下意識的任由自己的面頰變得通紅了起來。 說起來,除了上一次在晉州城的城門之上,姬弦音因為燕離歌事情在流蘇面前高高一躍,被慕流蘇凌空接過的事外,這似乎還是他們在人前頭一次如此親密至極的樣子。 只是,如今他們二人這副樣子,可是驚煞了在場的好一眾人,在場的所有人,無一例外全是一副活見鬼的模樣。 畢竟在他們看來,饒是整個天下都知曉慕流蘇染了斷袖之癖的事情,但是并沒有人告訴他們這位北燕攝政王殿下也是個斷袖之癖,更詭異的是,這位北燕攝政王殿下難道是不知曉鎮北將軍身邊早就已經和大楚的那位榮華世子定親的事情嗎? 這位攝政王殿下對著鎮北將軍一見鐘情也就罷了,偏生還在這扶蘇宮的宮門之前,當著大楚軍隊的千軍萬馬,還有北燕皇帝以及一眾文武百官的面,直接就現在這位風頭正盛的少年將軍當面告白了?! 更可怕的是,這位鎮北將軍不是已經由著大楚元宗帝定下了與大楚榮華世子的姻親之事么,而且聽聞鎮北將軍與榮華世子二人之間也是情比金堅,情誼頗深嗎?怎么如今這才第一次見著這位北燕攝政王殿下,便是如此不矜持的接受了? 那大楚之中那位榮華世子呢? 好不容易丟下了一個廢物無能之名,難不成她這是又要背上一個棄夫的名頭不成?! 那未免也……太凄慘了一點吧…… 如今見這二人如此大大芳芳卿卿我我的樣子,在場的所有人一時之間也是半晌回不過神來,反而下意識的替著那所謂的被拋棄的“榮華世子”集體給默哀了一遍。 當然,順帶著慕流蘇也是在一時之間被無辜至極的扣上了負心漢,登徒子,薄情郎等等數頂帽子,無一不是在指責慕流蘇始亂終棄,拋棄榮華世子而另有了新歡的可惡事情。 就連顏繁之和菘藍二人的面容之上,都隱約有些錯愕。畢竟他們的確是清楚慕流蘇對榮華世子的一番情意的,都能夠以命換命了,可想而知兩人之間的感情到底該有多深,如此深厚之極的感情,又怎可能如此輕易就有了新歡?未免也太過荒唐了一些吧! 可是無法否認的是,方才自家將軍的確是清楚至極的對著那位聲稱王殿下說了一聲,好像那時候就王殿下的一番表白心跡的話給應了下來…… 于是一時之間,顏繁之和菘藍二人面容之上的神色也是頗有了那么幾分精彩。 二人心中也是暗襯著,慕流蘇分明不是個好色之徒,可是如今慕流蘇這一番動作。到底又該如何解釋呢? 難不成自己主子當真是如此快就忘了……那蒼虛雪山之上分明還有一個美艷至極的榮華世子尚未醒來的事情么?! 可是如今榮華世子尚未當然得歸,自家將軍變身卻是對著北燕的攝政王殿下伸出手,如此縱容自己心境如今年,人約到自己麻后,懶蟲自己這么親密的動作,她都未曾放在眼中了,這可不就是有了外遇嗎…… 越想越覺得可憐,顏繁之和菘藍二人也是齊刷刷的在心底為那被無情的慕流蘇給拋棄的“榮華世子”默哀了一陣。 因為這件事情,兩個人都是不約而同的忽視了如今還處于一種劍拔弩張的對戰氛圍,竟然是因為這件事情陷入了一陣詭異的寂靜之中,就連北燕皇帝也是很顯然沒有回過神來剛剛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一時有些風中凌亂。 不過鑒于對亡國的恐懼,最先反應過來的人,到底還是北燕的那一群文武百官了,他們本來經滿心歡喜的拭目以待,只等著看這位攝政王殿下如何將大楚的這千軍萬馬給拿下了。 即便是不說慕流蘇身后的那些千軍萬馬,但是依著這位攝政王殿下和他那身邊近侍的本事,至少將這少年將軍和那少年丞相齊齊拿下應當算不得什么難事才對,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們北燕這邊的群臣已經將歡呼聲和鼓掌聲音都已經悉數準備妥當了之后,他們北燕這位驚才艷絕的攝政王殿下,卻是突然反過來給了他們如此大的一個驚喜! 原來他們的這位北燕攝政王殿下根本不是與那個大楚的少年將軍有什么決戰之意,原來他們二人之間竟然是如此親密至極的情人關系嗎……?! 不對,這他媽的還狗屁的情人關系啊,回想一下剛才他二人之間的對話,這哪里是什么折子戲之中一見鐘情的情人關系,根本就是早已經相識的故人關系??! 一眾北燕朝廷臣們忽而腦袋瓜一閃,驀然便是想起了他們這些日子以來,因為慕流蘇戰戰告捷的事情,導致北燕之中對這位少年將軍怨聲載道的原因,剛才他們之中,也是有不少人當著這位攝政王殿下的面,對著這大楚鎮北將軍萬般吐槽的事情來。 如今見著這位攝政王殿下這般親密至極的摟著那少年將軍腰間,一時之間,北燕的群臣臉色也是鐵青到了幾點。 既然是熟悉之極的熟人關系,可見這攝政王殿下居然一直都是在戲耍他們了?! 今日他們這位攝政王殿下哪里有要幫襯著他們北燕出手的架勢,如今看這樣子,分明就是趁此機會,想要在北燕生死存亡一戰這個天下人都極為重視的日子,表白自己的心意,與人家鎮北將軍秀恩愛來了! 北燕文武百官這一群庸臣都能想到的事情,北燕皇帝自然也是不可能想不到,一時之間,北燕皇帝那一張本就扭曲至極的老臉,也是瞬間便是吹胡子瞪眼,差點氣的暈厥過去。 北燕皇帝微微顫抖著雙手,四指緊扣成拳頭形狀,食指則是遙遙指著姬弦音和慕流蘇二人的方向。因為心中火氣實在太大,所以導致他那明黃色的龍袍衣擺也是跌宕起伏,簡直是像極了一張枯落的樹葉,明明都已然毫無半點生機,即將要掉落下來了,偏生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硬撐著,以為自己所謂的掙扎能夠起了什么作用。“混賬!簡直是混賬!你居然騙朕!姬子初,你這個混賬,你居然!你居然敢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