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節
這里殿內的群臣們也沒有閑著,杜允文一派官員見著季銘反駁,當下也是紛紛出言拿話堵他。 “季大人,既然你言新政清理田產之時,并未私令戶部為你隱瞞,那可否告知本相,你在那越省到底有多少田產?”此時,一直沉默的副相陶明哲卻是悠悠然地站了出來,撫了撫自己那花白的胡須,不緊不慢地說道。 季銘此刻心里已經有些急了。 畢竟他與杜允文和陶明哲一共在內閣多年,最是了解這兩人的手段。 這兩人如今示意楊海生這樣當朝彈劾自己,說不定早就準備好了證據。 季銘深深知曉,在朝局之上,所謂事情的真相有時候卻是最不重要的東西。 但眼下朝中的形勢逼人,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當下便急著為自己分辨:“不瞞副相大人,下官確實在越省有十一余萬畝田地,但此乃祖產,非是貪墨所得,且越省清理田產,下官亦是沒有做什么徇私之事。” 聞言,楊海生立刻接過話去,道:“季閣老所言季家在越省有良田十一余萬畝不假,不過據刑部查知,季家在越省田產共計十一萬六千余畝,然戶部的田產登記冊卻是僅有個零頭,剩下十一萬畝并未納入其中。” 說到這里,只見楊海生冷哼一聲,似笑非笑地道:“季大人可別說不知道此事?” “楊海生!你刑部近來確實審查了不少戶部官員,但若是想要無中生有栽贓與我,卻是也不必用這么拙劣的手段。” 楊海生的話明顯氣著季銘,只見季銘一拂衣袖,氣勢凌人地道:“本官入閣之時,不知道你還在哪個旮旯里窩著呢,現在卻在這里給我耍你刑部尚書的威風!” “再則,雖然戶部按冊收稅,但也只是按省而收,并不會細管各地稅入之事,你言我私令戶部隱瞞田產,那越省那邊又是如何!難道又說那越省巡撫鄧仕文能聽令與我么!” 說到這里,季銘不由頓了頓,瞟了站在一旁的吏部尚書鄧仕建,繼續道:“楊大人,有些話,卻是不可亂說的。” 本來因著梁如海之事季銘就心情不好。 而今,卻又是乍然被彈劾,他更是怒火中燒。 方才陶明哲的話雖然不好聽,但總歸人家乃是副相,比他要高上半級,季銘也不能不管不顧地對他說話。 因而,便將心中的一腔怒火全部發泄在了楊海生身上。 楊海生雖然也是刑部尚書,是內閣的閣老,但資歷顯然是比不上季銘,故而季銘說話也很是不客氣,眼下甚至通過越省巡撫鄧仕文,間接將吏部尚書鄧仕建牽扯進來。 要知道越省的巡撫鄧仕文,跟吏部尚書鄧仕建那可是一名同胞的親兄弟。 而且,原本這鄧仕文跟鄧仕建,還都是右相孫惟德的人,乃是右相一黨的重要人物。 只是后面不滿孫惟德那般栽培門下弟子顧云浩,方才慢慢遠著孫惟德,與他走近了些。 眼下朝中風起云涌,杜允文、陶明哲兩人互相勾連,再加上有勛貴世家們的支持,實在是讓季銘難以招架。 這鄧仕建雖然在內閣中算不得什么有份量的人物,但好歹也是閣臣,且又掌管著吏部,季銘眼下孤立無援,自然也還是想要將鄧仕建拉到自己這一方。 “季大人莫要誤會。” 哪曉得楊海生卻似料想到季銘的目的一般,只淡淡一笑,說道:“本官并未言乃是越省巡撫鄧仕文動了什么手腳,畢竟鄧仕文乃是一省巡撫,又豈會自降身價做這些?” 說到這里,楊海生停頓了下,一雙眼睛直指地看著季銘,聲音中帶著幾分未盡之意,道:“難道季大人不言語,本官就不曉得,那越省提學李霖越乃是大人的得意門生么?” 李霖越…… 此刻,季銘一派的新政官員們頓時心中更慌了。 原來,杜允文他們卻是不僅想要拿下梁如海,卻是連李霖越都不準備放過! “住口!” 正在眾人心神恍惚之際,卻聽聞殿內響起一聲怒喝。 第183章 第183章:老禍害 “這里是太和殿!你們當是菜市口么!” 元化帝滿面怒氣地看著殿內眾臣, 喝罵道:“一個個還是朝中重臣,卻是與那市井潑婦有何區別。” 眾大臣見著元化帝發怒, 忙齊齊跪拜請罪:“微臣知罪。” “好好的一個早上,全被你們攪和了!” 看著俯身拜下的群臣, 元化帝似乎怒氣還未消,直接立起身來,拂袖道:“朕現在看著你們就來氣,退朝!” 言畢便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了太和殿。 “恭送陛下。” 這里群臣齊聲說了一句, 才復又站起身來。 眾人的面色各異,心中卻是一樣的波濤洶涌。 要知道朝臣們因著政見不和, 那是經常在朝堂上爭論的。 元化帝雖然年輕,但一向為人內斂, 心思深沉,之前也是從未因著朝臣們爭論便發脾氣散朝的, 今日卻是一反常態了。 這殿內的大臣都是正五品以上的官員, 除開一些在清水衙門任職的, 其余大多都是有自己的依靠。 官員們互相攀附勾連,結成黨派。 見著元化帝離開,那些孑然一身并未牽扯其中之人, 便只一面搖頭嘆息, 一面離開。 而那些依附高官上司的官員們卻是急著商議對策。 此刻, 左相杜允文跟副相陶明哲身邊更是聚集了不少人。 “左相大人, 此事陛下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也沒給個準話啊。” 說話的乃是刑部左侍郎, 因著好歹乃是正三品大員,在杜允文面前也算說的上來話,便直言說道。 其余的低階一點的官員不敢多言,但此話也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便豎著耳朵仔細聽著。 杜允文掃了眾人一眼,隨即卻是看向了在另一側的季銘。 此刻季銘的身側也聚集了好些工部跟戶部的官員。 但今□□堂之上局勢驟變,甚至刑部開始在彈劾他,季銘現在也是心亂如麻,顧不得杜允文,直接向身側的錢卓然道:“走,且先回戶部再說。” “好。”錢卓然亦是一臉肅色地點了點頭。 看著季銘跟錢卓然兩人在一眾官員的簇擁下離開,杜允文不由瞇了瞇眼。 “杜兄。” 這時,卻又聽聞一個聲音自身后響起,杜允文轉頭看去,卻是見著說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比他地位還要稍高一點的右相孫惟德。 “孫相有何吩咐?” 對著孫惟德,杜允文雖然不敢肆意張狂,但也是沒有什么太好的臉色。 畢竟在方才的朝會時,他們彈劾湘省梁如海,這孫惟德明里暗里卻是在幫著梁如海說話。 要知道眼下他們與季銘斗得厲害,之前也從未得罪過孫惟德,即便那季銘幾次三番的想要將孫惟德拉下水,但他們始終還是沒有為難過這位右相門下那位弟子顧云浩。 否則,不論是因著殿試的那篇文章,還是后面的新政細則,那顧云浩都是留不得的! 看著孫惟德的面子,他才沒有與那顧云浩一般見識,結果現在倒好,這孫惟德卻是又幫著季銘去保梁如海。 一想到方才之事,杜允文便一肚子的火。 孫惟德自然也是猜到了杜允文心中不悅,但他卻并不是很在意。 即便他杜允文氣悶難當,但眼下也不會冒然跟自己過不去。 要知道即便是他杜允文現在勾連了陶明哲,在朝中算得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也決計不愿此刻便跟孫惟德撕破臉。 既然曉得杜允文眼下還有些顧忌自己,那么孫惟德自然不會跟他客氣。 就算是惹著他杜允文生氣了,那又有什么關系,杜允文好歹是左相,在官場這么多年,是斷然不會因著一時意氣而破壞大局的。 因此,在孫惟德看來,只要自己達到目的便好,杜允文生氣不生氣、憤悶不憤悶,絲毫不重要,反正生氣傷的又是人家左相自己的身體,他又何必cao心。 此刻,見著杜允文那一臉的不耐之色,孫惟德更是面色溫和了幾分,笑道:“杜兄,方才楊大人所奏季大人一事,在下卻是有一些疑惑。” 這話一說,杜允文不由目色一閃,心中的怒意更是添了兩分。 孫惟德這個老禍害,還真是個攪屎棍! 剛剛才在這殿上保梁如海,難道現在又想插手彈劾季銘之事? 想到這里,杜允文瞬間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怎么,右相什么時候又跟季銘有交情了?” 看著孫惟德那一臉的笑意,杜允文只覺得異常礙眼,怎么看怎么膈應。 這個老不死的狐貍! 杜允文心中暗暗罵道。 顯然,他已經忘了,他其實還要比孫惟德年長上兩歲。 孫惟德絲毫不在意杜允文那一臉的不耐和語氣中的尖刻之意,反而是在同多年好友聊家常一般的笑了起來,說道:“杜兄哪里的話,若是論交情,咱們兩人當年一同高中進士,而后又同在翰林院為庶吉士,后面雖然分派到地方為政,但回京之后也時常有些來往。” “就是入閣,咱們也是前后腳,這般交情哪里是那季銘比的上的。” 孫惟德含笑撫了撫自己花白的胡須:“杜兄,這些年來,我在內閣亦是沒有與你為難,便是念著這一份交情的緣故。” 聽了這話,杜允文差點沒罵出聲來。 這個孫惟德! 年輕的時候就是個令人厭煩的,現在越老越是討厭了! 當初他與孫惟德一同高中,本來同科之間不少官員都相處的不錯,尋常也都是互相關照。 但自從入朝之后,杜允文便發現這孫惟德看似一個溫和君子的模樣,但實際最是有心機城府,不僅為人虛偽,更是經常笑瞇瞇地坑人。 這么多年來,他們一個為左相,一個為右相,雖然因著孫惟德頗擅權術,很少明面上與他相爭,但私底下兩人也是經常互相使絆子。 杜允文是一個典型的強硬派,而孫惟德卻是擅于懷柔。 即便是兩人同在內閣,又都成為朝中權相,但孫惟德卻又在名位上稍稍壓了杜允文一頭。 因此,這些年來,杜允文其實明里暗里沒在孫惟德手上吃虧。 眼下,杜允文看著孫惟德這個老不要臉的居然來跟他論交情,心里更是憋屈的緊,但也只得穩住情緒,忍住沒當場罵出聲來,說道:“孫相有何事不如直言吧。” 杜允文的語氣不太好,面色也自然跟溫和挨不上邊。 “我說允文兄啊。” 孫惟德卻似沒有發現一般,甚至直接從‘杜兄’變成了‘允文兄’,臉上的笑意也一絲未減,說道:“你可別忘了,這些年我可是沒有坑害你吧,你也是別亂打我門下人的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