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
只是他雖是準備好了退路,但卻還是擔心會因著此事將余鑫給牽扯進來。 畢竟要是季銘那邊真的爆出新政細則之事,那么顧云浩自然是更為諸多勛貴世家所記恨,勢必更要受到不少人的關注。 他雖然有師祖相保,提前準備了退路,但余鑫卻只是一個還未入朝,且又沒有半點根基的新兵,若是再被一些人刻意構陷,說不得會成為杜允文等世家們的出氣筒。 即便是能保住性命跟功名,那么在朝為官之時,也會跟著被杜允文等人所防備,前途多半是要受到影響的。 要知道為了讓余鑫能夠在仕途上有一個良好的開端,顧云浩刻意指點了余鑫,讓他在殿試之時一定要注意,切莫跟隨大流為新政搖旗吶喊,從而被打上了新政派的標簽。 當時余鑫殿試一文,在眾多鼓吹贊揚新政的文章中,絕對算得上是別具一格,極為得守舊派們的歡迎。 有殿試的哪一篇文章作底子,即便是余鑫跟顧云浩、季航乃是曾經的同窗,若沒有節外生枝的話,是不會被世家歸為新政派官員的。 畢竟也只有他們這些陵江學子之間的情誼,也只有他們自己才明白。 即便是李文旭,雖然與季航跟顧云浩同窗多年,也是不明白他們陵江人之間的羈絆。 而且,這余鑫雖然乃是越省人,但當初陵江書院被查封之后,余鑫舉家搬遷至湘省,卻是并未跟著顧云浩等人一起入府學讀書,因此,李文旭其實也是不認識余鑫的。 現在余鑫還未入朝,又并未與人結仇,只要不牽扯入新政之事,應該不會有人與他為難。 即便是有一兩個人嫉妒眼紅,也是沖著他的探花之位去的,多半是一些士子或是同年。 只要不惹得朝中的大佬們不悅打壓,其余的人,其實都并不足懼。 因而,顧云浩當機立斷,決定還是讓余鑫出去自住。 畢竟,若是季銘直接將新政細則擬定之事爆出來,那么他自然是備受關注記恨,說不得便會連累這位學弟。 “學兄……其實我不怕的,學兄如今面臨這樣的困境,我若就此這樣做,又跟那些趨炎附勢的人有什么區別。”余鑫一臉倔強地道。 他還是轉不過那個彎來。 “你這孩子。怎么這般死腦筋。” 顧云浩這個時候能體會到當初師祖孫惟德對自己說教時候的心情了,當下又是感動又是無奈地道:“這又哪里是趨炎附勢?先不說我的困境自有退路,且說即便沒有退路,為了大局跟長遠來看,你就更應當保全自身。” “須知咱們如今勢單力薄,即便你高中了探花,但摻和進這件事,也屬于是螳臂當車,與其作無謂的犧牲,不若遠離是非,至少能保住你。” 說到這里,顧云浩頓了頓,又繼續道:“你也不想一想,咱們陵江書院當初的那些學生,算上你,現在也只不過有三人高中,眼下我與季航都牽扯進了新政,說不得要到什么時候才有機會擺脫困局,如今若是你再踏入這里面,咱們書院今后要入朝的學兄學弟又有何人得以依靠?” 聽到這話,余鑫不由一愣,只覺豁然開朗。 不錯! 他是何其的幸運。 因著在他參加會試之前,便有了顧云浩跟季航這兩位已經先行高中入朝的學兄。 入京之后,不僅是能在顧學兄家里安心溫書,更是能經常受到這個狀元學兄的指點教導。 即便是在殿試之時,若是沒了學兄的指點,說不得他就如旁的士子一般只為迎合圣意,從而吹捧新政了。 那樣一來的話,指不定還沒有入朝,便被守舊派們記恨上了。 果然,這一科取士才結束,守舊派們就反撲回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著他有學兄在朝為官,能為他指路謀算。 他們這些陵江學子想要登上高位,從而重開陵江書院,僅僅靠著一個人,其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有互相扶持,方才能讓更多的學子在仕途上走的更平順。 “恩,我明白了,學兄放心。” 余鑫鄭重地點頭應下,隨后又想起季航,不由問道:“學兄,季學兄那邊還是沒有消息么?” 自朝中局勢有變,季家瞬間成為風波的中心。 就是顧云浩跟余鑫,也有許久沒有見到季航了。 之前顧云浩遣了趙啟去翰林院,卻是被季航攔在了門外,并未見著季航本人就回來了。 “萬事皆好,保重自身。” 這是季航讓趙啟帶回來的八個字。 雖然是這樣說,但顧云浩心中卻是有個不好的預感。 只怕季家那邊情況也不太妙,若是不然季航不至于這般避諱。 自太上皇病危之事后不久,季航便一直不肯與顧云浩和余鑫見面。 顧云浩肯定,季家眼下雖然困于危局,但不至于季航連人身自由都沒有了,因而,季航不見他們,只有一個原因,那便是季航自己的決定。 思己及人,顧云浩瞬間便猜到了季航的用意。 看來季家是真的危險了,不然季航也不會這般避著他們,其實他這么做,就是為了到最后的時刻,不至于牽連到顧云浩二人罷了。 季航已經在做最壞的打算,他這樣的行徑,其實與顧云浩讓余鑫搬離顧家乃是同樣的道理。 眼下見著余鑫相問,顧云浩只得壓下心中復雜的情緒,面色冷靜地道:“沒事的,你季學兄那邊前兩日還托人給我帶話,說是家中事忙,方才沒時間跟我們相聚,至于季家,有季閣老在,應當能全身而退。” 在余鑫眼中,顧云浩顧學兄最是個嚴謹的人,他們同窗的那些時日,也是從未說過謊話,現在見著他都說季航那邊無事,余鑫自然是深信不疑,當下便松了口氣。 “若是如此,那我便是放心了。” 或許是心中壓著的大石頭放下,余鑫的聲音頓時就輕快了兩分,當下便道:“學兄放心,我現在就去找人隨便打點打點那邊的房子,明兒搬過去。” 他現在是明白了學兄的苦心,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擔憂。 不過未免學兄的計劃落空,不論是為了保存力量重開陵江書院,還是為今后的陵江書院的同窗們鋪道,他都要在這場風波中安然無恙。 即便他最為推崇的學兄已經深陷其中,他也只得遠遠地看著。 余鑫只覺得這樣的滋味很不好受。 原來想要與自己的知己好友,和自己敬佩的學兄一起同甘共苦都這般艱難。 聞言,顧云浩站起身來,走上前去,拍了拍余鑫的肩膀。 這個學弟如今還是一個心思單純之人,有些事情、有些危局,實在沒必要讓他曉得太多。 季航那邊…… “小鑫……” 張了張嘴,顧云浩只覺心中的千言萬語,最后卻是化成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第180章 第180章:風向變了 余鑫搬出去了。 季航那邊的處境,顧云浩終究還是沒有告訴余鑫。 畢竟那位學弟是個實心腸的人, 若是一旦得知季航那邊的處境, 那小子多半是要堅持摻合進來的。 要知道眼下新政一派處于頹勢, 杜允文等人步步緊逼,就連元化帝似乎都在開始退讓。 此時不僅季銘處境危險,就連顧云浩的右相師祖孫惟德都是無計可施, 更何論他們這些初入官場的小卒。 若是余鑫真的因一時義氣卷入其中,最后只可能是多一個炮灰。 這顯然不是顧云浩跟季航所愿意見到的。 要知道陵江書院雖然在越省名聲極望,但前些年所培育的學生要么無心仕途, 只一心做學問,要么就是雖然入朝,但官階不高,難以與當初權勢滔天的徐景對抗。 即便是眼下徐景倒了, 重開陵江書院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事。 畢竟當初查封書院,乃是禮部下的令, 且又涉及當初順德一朝奪嫡之事,不僅是平王跟蜀王牽扯其中, 副相陶明哲跟左相杜允文也都脫不了干系。 非是到禮部侍郎的位置, 又有誰人敢去再翻這個前案。 而且, 對于顧云浩等人來說,陵江書院乃是他們就讀的時候被查封的,因此, 即便是要重開書院, 他們也是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完成。 如今陵江書院查封的那一屆學生, 僅僅只他們三人高中,其中他跟季航已經被守舊派們盯上了,只剩下一個余鑫,是怎么都得要保住的。 要知道余鑫乃是探花出身,入朝之時又沒有打上任何一黨的標簽,面對如今朝中的局勢,余鑫這樣的人物,方才更能有發展的空間。 若是余鑫就此摻合進如今這個風波之中,那么不論是他刻意指點他殿試,還是季航近來的疏離,都變得沒有絲毫意義了。 不錯,在顧云浩看來,自從太上皇病重之后,季航便開始刻意的疏離他們。 作為多年的知己好友,顧云浩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思。 無非就是眼下季家情況不妙,季航不愿讓人抓著把柄,從而構陷顧云浩跟余鑫罷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顧云浩方才立即讓余鑫搬離了顧家。 畢竟在他看來,或許過兩天之后,他顧云浩也將如季家一般成為這場風波的中心人物。 雖然對于這場變故心有準備,但顧云浩還是沒有想到,這變故卻來得這般快。 元化四年五月初五,太上皇順德帝病重,湯藥無效,最后不治而亡,享年六十三歲。 在太上皇龍御歸天的前一日,孫惟德也是聽聞了太上皇病危的消息,便當機立斷,讓吏部鄧仕建發出調令,正式將顧云浩從戶部調任到都察院任職。 要知道從五品官員的調動任用,是由吏部主理,并不需要一一告知內閣跟皇帝。 但是顧云浩乃是戶部官員,此事確實需得戶部尚書季銘點頭才可。 顧云浩深知季銘是巴不得將他留在戶部,從而借著他將孫惟德拉下水。 不過今次卻是這般輕易的放他離開,可見其中師祖孫惟德定然是出了不少力。 五月初五,顧云浩剛到都察院報道,正在副都御使陳云華的公務室聽從領導談話,卻是乍然聽聞大明宮的方向響起了沉悶的鐘聲。 聽聞這個鐘聲,顧云浩只覺心中一悶,一聲一聲似乎都是敲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九九八十一聲鐘聲響畢,整個都察院頓時響起震天的哭聲。 這時,卻又聽聞雍京城東門方向接著又開始響起了鐘聲。 大明宮的鐘聲,非重要時候不會輕易響起。 歷來皇后、太后薨逝,則響鐘七七四十九聲,祭天祭祖,響鐘八八六十四聲,若是響鐘八十一聲,則是帝王歸天的規制。 元化帝乃是少年君王,身體一向康健,自然是無礙的,那么現在殯天的便只能是太上皇順德帝了。 太上皇真的殯天了…… 顧云浩一面隨著眾人面對著皇宮的方向跪下,一面心緒翻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