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你那時還在危險期,又失去了記憶,醫生說你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我怎么跟你說實話,”徐涵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立刻慷慨激昂滿腔委屈起來:“畢竟在一起那么長時間,難道真要我不顧你死活嗎!” 觀眾席上似乎有些躁動不安,但很快有工作人員上去安撫:別忘了,你們可是簽了保證書的,不遵守秩序的話就要賠償節目組兩百萬元損失費。 演播臺上,余火還想再說什么,李屋攔住了他,看向徐涵:“徐先生應該記得我們節目最重要的一條規則吧:絕對不能說謊。” “當然,”徐涵十分坦蕩,“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沒有半分作假。” “所以你還堅持自己一開始的說法,早在3月4號之前,余火就出軌并且被你發現了,3月4號也就是你生日當晚,你向余火提出分手,導致他借酒消愁最后酒駕發生了車禍?” “余火醉酒是我的猜測,因為他平時就有酗酒的傾向。至于其他的,”徐涵深深看了余火一眼,似是飽受情傷:“都是真的。” 臺下的江封滿目殺氣,聞言冷笑一聲:這小子倒精,知道黎銘請到現場了,絕對會作證余火的血液內酒精含量正常,所以臨時改變說法還不忘踩余火一腳。呵,珍惜這最后一點信口雌黃的時間吧,馬上你就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后臺休息室內,梅琴問小馬:“現在的收視率多少了?” “46%,已經超過余哥上次來大冒險時的最高記錄了。”小馬從電腦屏幕上抬起頭,很是興奮:“全國有將近一半的觀眾都正在收看大冒險節目。” 梅琴滿是篤定:“等著吧,還會往上漲的。” 演播臺上,李屋已經拿出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個黑色的方形盒子,盒內的天鵝絨絲墊上,躺著一枚男式戒指。 “徐先生,你認得這個是什么嗎?” 徐涵渾身一震,飛速掃了余火一眼又收回視線,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從而保持鎮定,然后搖頭:“不認識。” “這枚戒指是余火被送到醫院搶救時,護士整理他的隨身物品時發現的,對吧黎醫師?”李屋將戒指從盒子里拿出來對著光送到鏡頭前:“內側還刻著兩個字母,y和x,正好是余火和你姓名的第一個字首字母。而余火出車禍那晚又正好是你的生日,因此根據我們猜測,這個很可能是余火準備送給你的求婚戒指。” 觀眾席一片嘩然。 徐涵臉皮顫了顫:“胡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東西,難道隨便拿一個戒指出來刻兩個字母,就能算是求婚戒指了嗎?我還以為大冒險節目是最重視真相和證據的!” “說的有道理。”李屋點點頭:“沒有證據怎么服人,導演,把我們今天晚上第四位嘉賓請上來!” 鏡頭轉向后臺通道,很快,一位五六十歲的老人出現在演播臺下方。 李屋親自走過去,將老人扶到自己旁邊的沙發上坐下:“大爺,您先跟觀眾朋友們自我介紹一下吧。” 老人看著鏡頭揮了揮手,顯然因為第一次上電視還有點激動:“大家好,我姓曹,是曹大福珠寶店的老板,大家如果想要買首飾買鉆戒,歡迎去我們店里選購,六十年老店,童叟無欺,信譽保障!” “哎喲,”李屋笑起來:“這還記得先給自家公司打個廣告。曹大爺,”李屋指了指余火,“這個年輕人你還有印象嗎?” 曹大爺連連點頭:“有的有的,我看過他演的《藍色贊歌》,還有最近放的《血色鏗鏘》,都好看,我們全家都很喜歡。” “除了電視劇以外,你對他還有什么印象嗎?” “有的有的,”曹大爺開始回憶起來:“去年年后,剛過完年那會兒,這個小伙子到我們店里去了,說是想訂做一枚戒指,他想求婚用。” 李屋將手里的戒指遞給他看:“是這個戒指嗎?” “對對對,就是這個,我們家的打磨雕工,別家再也做不出來的。” “去年的事情,到現在都過去一年了,您店里生意應該也挺好,怎么還記得這么清楚呢?” “我們店里生意是好,非常好,”曹大爺笑道:“但是很少有明星會親自到店里買定西。他是我接待的,因為那時候《藍色贊歌》正在播,而且呢,他又比較特殊,說是要向戀人求婚,但訂的又是個男式戒指,我當時還在納悶,怎么小伙子這是要跟男的求婚嗎?所以就記得很清楚。” 曹大爺翻開隨身攜帶的一本冊子,“賬簿我都帶過來了,我們店里每一筆生意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看啊,2月21號,顧客姓名余火,訂做一枚求婚戒指,要求在戒指內側刻兩個字母,y和x,哦還有個備注,說是3月4號那天過來取貨。啊我記起來了,因為那天是他戀人的生日,準備趁著生日求婚,所以跟我叮囑了好幾遍呢,說千萬不能遲了。” 徐涵看了看環繞在演播臺周圍的數十個攝像頭,咬咬牙斥道:“僅憑他一個人說的話和一本想怎么寫就怎么寫的賬簿,就能當作是證據嗎?給我一點時間,我也能找出一個人來,證明余火在同一天去另一家店買了另一個戒指!” 李屋笑著掃他一眼:“別著急啊,證據還沒上完呢。” 大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上面播放的是一段珠寶店內的監控錄像,清清楚楚顯示著,一位青年走進了這家珠寶店,摘掉口罩和圍巾,與老板進行了一番交談。 雖然談話內容聽不見,但那名洋溢著笑容和幸福的青年絕對是余火無疑。錄像左下角的時間戳,赫然寫著2011年2月21日。 李屋轉頭看向臉色開始發白的徐涵:“這下子,徐先生還有什么想說的嗎?假如余火真的如你所說般出軌了,他為什么還會滿心歡喜的準備在你生日那天跟你求婚呢?” 攝像機直直杵到徐涵面前,給了他一個大特寫。 全場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在徐涵身上,現場所有觀眾等待他給出一個解釋,電視機前的所有觀眾也在等待他給出一個解釋。 細密的汗珠迅速從徐涵額頭滲了出來。忽然,他伸手捂住了臉,俯臥在膝蓋上泣不成聲:“是!那枚戒指的確是余火買來送給我的!不僅僅是求婚,更是因為想請求我的原諒,希望我能忘記之前發生的一切,和他重新來過。 他發誓絕對不會再犯錯,發誓從今以后只愛我一個人,他問我,如果連一次悔過的機會都不給他,這還能叫作愛情么? 我愛他,我當然愛他!可是我怎么能當作什么都沒發生,怎么能在經歷那樣殘忍的背叛后還跟他重歸于好?我的自尊不允許,我的驕傲不允許,我對感情的堅守不允許! 所以我沒有給他那個機會,所以我拒絕了他。” 徐涵抬起頭,眼眶通紅淚流滿面,臉上是深沉的悔恨、懊惱和自責: “是我,都是我!都是因為我余火才會想不開,都是因為我奪走了那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所以他才身受重傷險些喪命。余火,對不起,我說謊了,我對所有人隱瞞了戒指的事情,因為我是個懦夫,我沒辦法背負起險些害死你這么重的罪責,你原諒我,你原諒我好不好?” 休息室內的梅琴忽然大笑起來:“臥槽,這小子真他媽是個人才!” 不僅演戲的手法爐火純青,而且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迅速權衡利弊,想出這么一套完整的說辭:這番話既完美解釋了他為什么會在戒指上說謊,又狠狠往余火身上踩了幾腳,徹底坐實他出軌一事——我都當眾承認自己是懦夫了,我都這么低聲下氣痛不欲生的請求你原諒了,難道我說的還能是假話? “要不是他人品實在太過垃圾,”梅琴摸了摸下巴,“或許我還真有興趣培養培養他。” 到時候,必然又將是個將娛樂圈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妖孽。 演播臺上,所有人似乎都被徐涵這突如其來的一場大戲給驚呆了。 李屋咳了兩聲,稍微緩和一下情緒,然后給徐涵遞了兩張紙巾:“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戒指的確是余火買來送給你的?” 徐涵一邊擦眼淚一邊點了點頭。 “但不僅是為了求婚,還是因為出軌被你發現,所以想借此跟你修復裂痕?” 徐涵滿目傷痛:“沒錯。” “余火不是車禍,而是想自殺?” “根據我拒絕后他的表現,我覺得這是最有可能的情況。” “也就是說,你在戒指上對我們說謊了?” “對不起,”徐涵立刻道歉,神色極其誠懇:“我知道大冒險的規則,我的確在戒指上說謊了,也愿意承擔由此可能引發的一切后果。” “但是余火的確出軌了,你在這件事情上沒說謊?” “沒有。”徐涵堅定搖頭。 “你確定嗎?” “我發誓。” 李屋點點頭,似乎接受了這個解釋。冷不丁又問了一句:“你認識方媛嗎?” 徐涵的心臟狠狠一抽,許久過后才重新跳動起來:“認識,她以前是余火的助理。” “余火出車禍之后她就辭職了,這你知道嗎?” “聽說過,但不是很清楚。” “所以在她辭職過后,你跟她從未聯系過了?” 徐涵心中隱隱有股不詳的預感,他大概明白了,今天這場訪談,根本就是完全針對他而來的。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有半分示弱。因此神色嚴肅冷冷回視過去:“我不明白你問這些問題的用意。” “沒什么用意,就是隨便問問。”李屋笑了笑,忽然又道:“方媛最近失蹤了,徐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徐涵面色緊繃:“我已經說過許多次了,我跟她不熟。” 李屋似乎十分困惑:“這就奇怪了,根據警方的調查,方媛失蹤那天告訴閨蜜,說是要和朋友一起去江中心釣魚,而徐先生您的游艇正好在那天離開碼頭了對嗎?碼頭工人回憶,那天徐先生好像不是一個人呢,身邊還跟著一位女性,身高、體型、樣貌都和方媛極其相似,更叫人捉摸不透的是,出江的時候游艇上有兩個人,可碼頭工人只看見徐先生一個人回來了。 我記得徐先生不久之前才跟大家分享過,因為馬上要拍拳擊題材的電影,所以最近一直在健身,力氣很大,都能把我直接舉起來扔向觀眾臺?”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徐涵用余光看了一眼忽然嘈雜起來的觀眾席,疾言厲色呵斥道:“我說了我根本不了解方媛這個人,難道大冒險節目現在也熱衷于沒有任何證據便含沙射影血口噴人嗎!” “證據?”李屋眨了眨眼睛:“我有啊。方媛失蹤后警察發現她在銀行有一個保險柜,里頭可藏了不少好東西呢。” 大屏幕一亮,忽然播放起一份音頻: “……當然,對于你來說眼下情況的確很特殊。我聽說,下個星期六你就要和余火一起上節目了?……你總不希望節目錄制過程當中,網上出現什么不合時宜的傳聞吧? 比如,當初余火到底是怎么跟你認識的,你到底是喜歡巾幗還是喜歡須眉,還有去年3月4號你生日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導致余火因車禍差點…… 夠了!我們兩個,非要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嗎。 是你絕情在先,那就怪不得我絕義在后。當初需要我幫忙的時候甜言蜜語說得好聽,現在利用完了,嫌我礙事了就想踢到一邊?這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情! 你以為,我不見你是因為嫌你礙事?是只顧自己的形象害怕粉絲知道我喜歡女人?粉絲是什么德性你還不了解嗎,萬一我們的事情被別人發現了,他們首先責難的肯定是你,你有沒有想過余火的粉絲要是發起瘋來可能會給你造成多大傷害?愛上你明明只是我一個人的過錯,我怎么忍心讓你承擔所有后果? 你還愛我? 傻瓜,我要是不愛你了,為什么會過來跟你見面?……” 對話全部結束過后,音頻忽然中斷了片刻,隨后方媛獨白的聲音響起來: “我叫方媛,在2011年3月5號之前,是余火的助理。 我和徐涵是情侶關系——至少直到昨天為止我都是這么認為的。他根本不是同性戀,之所以‘出柜’是為了獲得曝光量和熱度,他跟余火的戀情是假的,他通過我故意設計接近余火,提前了解余火的喜好,想方設法博得余火的好感,最后成功把余火騙到了手,甚至讓余火聽從他的話不計后果同時在網上公布戀情。 2011年3月4號是徐涵的生日,那天余火本來是應該在劇組參加殺青慶功宴的,所以我去了他家里陪徐涵一起慶生。可是沒想到余火突然回家了,他打開門的時候我和徐涵正光著身子滾在床上。 余火對徐涵說了一句‘以后永遠不想再見到你’就離開了,徐涵隨后追了出去,之后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一個多小時之后徐涵回來了,并且他開出去追余火的車子上有明顯的撞擊痕跡。 第二天,我就聽說了余火出車禍的消息。 明天,徐涵約我一起去江中心釣魚,我同意了。” 方媛的聲音頓了頓,然后繼續道:“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沒能回來,兇手一定就是徐涵。到時候不管是誰找到這份錄音,請幫我跟家人說一聲: 爸爸mama,我愛你們。 呵,希望最終聽到這些的只是我自己吧。” 錄音到此結束,全場寂靜無聲。 徐涵早已面無人色,踉蹌著從沙發上站起來:“她騙人!她故意設局陷害我!我沒有,雪球你們了解我的,你們知道我不是這種人對不對?我沒做過,出軌的人是余火!” 依然沒有人出聲。所有人只是靜靜看著他,包括幾十架攝像機泛著冷光的鏡頭。 徐涵汗濕重衣,轉身想往外走:“我不需要留在這里聽你們顛倒黑白污蔑我,公道自在人心,我……” 砰的一聲。徐涵重重摔倒在地上,下巴上立刻被磕出了血跡。 李屋不動神色的把伸出去的腳收回來:“徐先生急什么,證據可還沒展示完呢。” 大屏幕上又播放起一份視頻。 暗沉的夜色當中,只有眼前被車燈照亮的一截馬路在影像中飛速閃過。 鏡頭后充斥著某個人粗重的喘息,一切都快速而混亂。 “砰!”車身猛地晃了晃,像是重重撞在了什么東西上。車輪不由自主的滑轉中,鏡頭拍到了左邊另一輛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