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人人都知道殿下如今變成了醋壇子,若八皇子繼續不管不顧地往泓親王府跑,遲早有一天會惹惱殿下。 “本王何時問了你?”林泓逸面露不悅。 梓露立刻垂目:“奴婢多嘴……” “只待了一盞茶的功夫?”林泓逸又問。 “是,”梓露連連點頭,“千真萬確……” 許卿卿沒好氣地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殿下今日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當然不是,過幾日,父皇麾下的一員大將回京復命,父皇在宮中舉辦宴席,你愿隨本王一同赴宴?”林泓逸道明來意。 梓露聽得結舌。 天地良心,她聽見了什么,殿下居然在問王妃娘娘愿不愿去? 先前遇上這種事,娘娘哪曾有過選擇的余地? “去,為何不去?”許卿卿正好在府里待得有些膩了。 雖是為將軍接風洗塵的宮宴,但也有不少達官顯貴的妻女會入宮,正好她對朝中格局不甚了解,可以借此機會打探一番。 “那員大將姓甚名誰?” 既然要去,自然不能對這次宴會一無所知,否則便要鬧笑話了。 “姓燕,叫燕承闕,是個接替洪老將軍擔任大將軍一職的年輕將領。”林泓逸答。 燕承闕? 許卿卿似乎在哪聽過這個名字,略一回想,上次赴宴時就有不少王侯貴胄提過此人,聽說是個極受新帝重用的將才,看來這次回京,定會有不少人眼巴巴想拉攏他。 她叫梓露退下后,正色問林泓逸道:“殿下對此人怎么看?” “不貪錢財,不愛美色,性情耿直,是為數不多真正受父皇賞識的人。” 林泓逸給出的評價,與許卿卿才旁人耳中聽聞的并無二致。 “滿朝文武都想拉攏此人,不知殿下作何打算?”她又問。 若是別的女子,林泓逸斷然不會與之商討這等大事,可眼前的不是別人,是許卿卿。 “父皇登基后,兵權一分為三,虎符亦有三道,一道在父皇手中,一道在本王手中,一道在那燕承闕手中。燕承闕忠心父皇,絕不會投靠任何勢力,本王即便有所打算,也無處施展。”他如實道。 也就是說,這是一步走不通的死棋了? 聽林泓逸這么說,許卿卿沒有再問。 “你為何要問起這個?”林泓逸難得正色。 “自然是替你分憂解難,”許卿卿說得直白,“不過別誤會,歸根結底,我只是想保全自己而已。” 一旦大皇子林修淵當上太子,林泓逸的勢力勢必會被大大削弱。 到時,她這個前朝公主的日子便不會那么好過了。 再者說,答應不殺她的是新帝,不是林修淵。 許苧玉當初害死了林修淵的五個手足至親,若林修淵不打算取其性命,那就真是個孬種了。 如今世人皆以為她就是許苧玉,若貿然說不是,想必沒有人會相信。 只有林泓逸知道她的身份,也只有林泓逸對她的性命格外看重。 至于旁人,她一個也信不過…… 所以,許卿卿有私心。 她希望那坐上太子之位的是林泓逸,不是林修淵。 如此一來,不僅她的性命得以保全,而且事情的真相也總有一日能大白于天下。 “若真想保全自己,便少與八弟來往,他不像你所以為的那樣簡單。”林泓逸道。 林淮安嗎? 許卿卿思忖了一下:“你好像從沒跟我說過,你這八弟是個什么樣的人。” “是個即便遠離京城不爭皇位,也能坐擁一方勢力的人。”林泓逸并未將話說透。 有些事,不宜讓許卿卿知道,他不想她被卷入太深。 也不知是不是對林泓逸的敵意有所察覺,林淮安一連幾日都沒再來過泓親王府。 很快,那燕承闕燕將軍就回京了。 聽聞他是京城人士,十來歲時父母雙亡,獨自一人流亡到了邊境,入了軍營,雖立下過不少戰功,但在先帝手中一直不受重用,如今被新帝委以重任,自是十分感激其知遇之恩。 宴會設在養心殿內,足以見得皇帝對他有多看重。 “替洪老將軍接風洗塵時,在百花宴設宴,為這燕將軍接風洗塵,則在養心殿設宴,皇上這也太偏心了些……”梓露忍不住為洪老將軍鳴起了不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洪老將軍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宴會這等小事,他不會放在心上。”許卿卿倒是很看得開。 即便看不開也沒什么用,只會讓自己心里添堵。 她沒有那等本事,能讓洪老將軍不受委屈,正如洪老將軍也沒有那等能力,真能庇護她一生一世。 許卿卿深覺自己勢單力薄,若非林泓逸處處派人保護,她甚至極有可能早已遭了旁人的毒手。 “娘娘,今日要去赴宴,您可得高興點,別苦著臉。”梓露勸道。 說著,替許卿卿梳妝打扮起來。 在泓親王府待了這么一段時日,許卿卿的身形到底不那么清瘦了,略顯蒼白的臉也多了幾分血色,她今日穿的是條淡粉色錦緞長裙,外披白色銀線滾邊的綢衣,露出纖長白皙的頸項與清晰可見的鎖骨,裙擺褶褶如光華流動,挽迤三尺有余,三千青絲上插著一支琉璃御鳳釵,一縷烏發垂于胸前,臉上薄施粉黛,美得出塵。 因許苧玉長大成人之后做過不少傷風敗俗的事,先帝一直將其藏于深宮,故而見過許苧玉的人可謂少之又少,而許卿卿自小被關于冷宮,見過她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許卿卿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在這次宴會上遇見熟人。 第五十四章 很像一位故人 這日在養心殿,有不少官員過來給林泓逸敬酒,許卿卿并不擅長同這些朝臣打交道,找了個借口帶著梓露去了御花園。 冬雪早已消融,梅朵凋零,花枝上長出了新葉,拂面而過的風里也帶上了一絲春意。 沒走幾步,回廊中忽然迎面而來一個少年郎。 少年一身湖青袍子,年齡與許卿卿相仿,劍眉下的一雙眸子清亮得出奇,眼角有一淚痣。 那張臉天堂飽滿、下頜分明,頗為器宇軒昂。 許卿卿并不認得這是哪一家的公子,見那少年盯著自己,久未挪開視線,不由也多看了他幾眼。 目光落在他眼角那顆淚痣上,眸光不由微凝。 “這位公子,你擋住我家王妃娘娘的去路了。”梓露忍不住出了聲。 “原來是王妃娘娘……”少年回過神,恭敬行了禮,“臣燕承闕,多有失禮,請娘娘海涵。” 燕承闕? 他何時改名叫了燕承闕? 許卿卿的心噗通直跳,可來往賓客眾多,有些話,她實在沒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問出口。 這個人,她是見過的。 那時父皇張貼皇榜為太子招一名師,有一燕姓才子中榜,當上了太子太傅,其長子燕罡亦入了宮,成為了太子陪讀。 許卿卿便是在那時遇見燕罡的,他比同齡人高大不少,膚色黝黑,長了一張貌不驚人的臉,因頭一次入宮不懂規矩,在宮里走來竄去,不知怎么就來到了冷宮外頭。 許卿卿頭一次見他時,他坐在冷宮的高墻上,正拿狗尾巴草逗弄一只小貓。 “你……你是何人?”她詫異地看著墻上的男孩。 “我叫燕罡,你呢?”男孩跳下來,拍了拍上的灰塵,好奇地看了看四周,“不是都說皇宮富麗堂皇嗎,怎么也有這等破落荒涼的地方?” “我叫許卿卿。這里是冷宮,哪有什么富麗堂皇可言?” “冷宮?冷宮不是關押不受寵妃子的地方嗎,你是誰,難不成……你也是個妃子?” “傻子,你見過我這么大的妃子嗎?我是徐妃的女兒……” “徐妃?哦,就是皇上從鄰國搶過來的那個妃子?” “你知道我娘?” “我當然知道,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徐妃娘娘國色天香,乃是第一美人。可你怎么長的這么干干瘦瘦的,一點也不美……” 回憶一一從眼前閃過,許卿卿愣在原地良久。 數年過去,記憶中那的燕罡與眼前這人相比,樣貌雖變了許多,但那雙眼睛許卿卿一直記得一清二楚。 四目相對,燕承闕不知不覺就脫口說道:“王妃娘娘與我的一位故人很相像……” “什么故人?”梓露狐疑。 燕承闕看了這丫鬟一眼,沒提那“故人”的名字。 他記得,她一直未被正式冊封公主,也不知如今是仍被軟禁在冷宮,還是在兩軍交戰那日趁亂逃出了皇城。 那樣一個深居冷宮的姑娘,即便逃出去了,應該也無人會留意的。 若他貿然提起,引起旁人的警覺,于她而言倒不知是福是禍了…… “我與將軍素昧平生,許是頗有眼緣。”許卿卿道。 燕承闕仔細打量眼前這張臉,難以想象世上竟有人會如此相似。 身后的太監咳嗽一聲,他才略微回過了神。 “燕將軍,皇上還在養心殿等您呢。”太監提醒。 燕承闕點點頭,微微低頭朝許卿卿行禮,告了聲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