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她哪有什么宮服? “我看你分明來歷不明、居心叵測。不給你用刑,是不打算說實話了?”林泓逸接而問。 “奴婢……奴婢真是宮女,是來給殿下與許姑娘送賀禮的。”雨潞哆哆嗦嗦地解釋。 幸好那徐公子想得周到,未免她被人懷疑,特地給了她一份賀禮幫她蒙混過關。 “打開。”林泓逸吩咐。 牧釗上前,拿過了雨潞手中那檀木小匣。 匣子做工精致,雕有云紋,里頭鋪著金色軟緞。 緞子上有一方物件,白玉質,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刻有“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四字。 牧釗一驚,手里的匣子險些掉落在地。 這是……前朝的傳國玉璽? “好一件賀禮!”林泓逸勃然大怒,“說,這玉璽是從何處得來的,是誰叫你栽贓陷害王妃?” 沒人有那么大的膽子敢陷害他,既如此,便只可能是要對付許卿卿。 大婚之日,他娶的女子竟成了旁人刀俎上的魚rou,這叫他如何不怒從中來! 雨潞看清那物,臉色登時變得煞白。 徐公子替她準備的分明是送子觀音象,怎會竟成了前朝玉璽? 不,似乎有哪里不對…… 為何她剛被抓出喜堂,那扇屏風就在她身后砰然倒地? 若她沒被這泓親王的手下發覺,眾人定會瞧見她鬼鬼祟祟站在屏風后頭的一幕。 一旦她自稱宮女,獻出手中的“賀禮”,后果簡直不堪設想,非但不能保命,還會被構陷成前朝舊黨。 小姐宅心仁厚,即便不顧性命也定是要救她的。 可新帝有旨,前朝舊黨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結黨營私,殺無赦; 私藏玉璽,殺無赦; 萬一小姐的身份敗露,坐實了假冒許苧玉的欺君之罪,更是殺無赦! 一步錯,步步錯…… 有了這前朝玉璽,小姐只要與她扯上干系就自身難保,又談何救她? 如此說來,那徐抒懷哪里是想讓小姐遠走高飛,分明是將她當成誘餌,要置小姐于死地! 好深的心機,好歹毒的計謀…… 雨潞只覺心驚rou跳——要是這一幕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事情便再無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 好在她遇到的是泓親王,或許……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她咬了咬牙,正打算和盤托出那徐抒懷的陰謀詭計,耳畔忽有風聲襲來。 林泓逸眸光一凝,立刻拔劍。 然而他今日穿的是吉服,身上并未佩任何刀劍。 緊接著牧釗也反應過來,他連忙伸手拽住雨潞,可惜為時已晚。 幾乎只在眨眼之間,一支暗箭就穿透了雨潞的脖子,血珠滴落,鮮紅中卻又帶著一抹詭異的紫色——那箭顯然淬了毒。 牧釗抬頭一看,梁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黑影。 那人一躍朝前院而去,只留下一道模糊不清的背影。 很快,連背影也消失在了假山后頭…… “收起尸首,不得放出任何消息!”林泓逸知事情嚴重,冷聲吩咐,轉身便追。 不料話音未落,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來人啊,不好了,死……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 那是剛挨完五十巴掌的文瑤。 她捂著腫得通紅的臉來后院找大夫上藥,剛上完藥就撞見了這么一幕,不禁嚇得兩腿發軟,抖若篩糠。 第四十五章 殿下,你說我該恨誰? 這一喊,聲音立刻傳到了前廳,甚至喜房中的許卿卿也聽到了動靜。 “出什么事了?”她柳眉微蹙。 梓露推門出去瞧了瞧,回過頭道:“娘娘,賓客全往偏廳那頭去了,似乎有人在喊出了人命……” 話未說完,就見許卿卿起身,掀開了頭上的喜帕。 “娘娘,您這是做什么?”梓露急忙上前,想將喜帕重新蓋上,“自行揭蓋頭,這可是大大的不吉利!” 許卿卿無心顧及這么多規矩,起身便出了房門,她隱約有種直覺,偏廳那頭的事,自己須得親自看上一眼…… 梓露阻攔不及,只得匆匆跟在她身后離開了喜房。 來到偏廳時,已有不少人聚在這里指指點點。 地上的“尸首”被人用白布蓋住,說是怕嚇著一眾賓客。 雖如此,地上那些斑斑點點的血跡還是令人覺得十分可怖。 牧釗在旁解釋:“此女乃前朝亂黨,已被屬下擊殺,各位不必驚慌……” 那箭矢被他取下藏在了袖中,玉璽則被重新裝回匣子送去了書房。眾人議論紛紛,一時倒沒瞧出什么端倪來。 “這大婚之日,怎么竟出了人命?” “還不是因為這前朝公主的緣故,真是個禍國殃民的掃帚星,克死了先帝不說,如今好不容易嫁了人,還給泓親王府帶來這種災禍!” 來的都是皇親貴胄,其中卻也不乏愛嚼舌根者。 許卿卿對冷言冷語視若罔聞,目光落在那“尸首”未被白布遮住的左手上,便再也挪不開。 那只手有受過夾棍的傷痕,雖是陳年舊傷,但看上去好不猙獰。 只一眼,她便認了出來。 雨潞,這人是雨潞…… 可雨潞怎么會是前朝亂黨? 她怔怔上前了一步,以為自己尚在噩夢里。 沒等她掀起那白布看個究竟,手腕就被人緊緊捏住。 “王妃受了驚嚇,扶她去書房歇息。”林泓逸不容回絕地吩咐。 “不!”許卿卿搖頭,目光木然而惶恐,“我不去,我不去……” 掙扎之際,身子一暖,竟是被他禁錮在了懷中。 “你若愿信本王,就不要出聲。”林泓逸的聲音響在耳畔,話音很輕,語氣卻沉。 信他? 信他那侍衛所說的鬼話,信雨潞是死有余辜的前朝亂黨? 許卿卿心中痛極,拼命掙扎卻掙不脫,一時說不清是悲是怒,狠狠張口咬向他的手臂。 這一咬幾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林泓逸卻紋絲未動。 那雙深邃的眸子沉如古井,淡色薄唇微動,短短一句耳語落入許卿卿耳中:“不要胡鬧,她被刺客用暗箭所傷,尚未斷氣……” 旁人皆不知發生了何事,只知那瘋魔了一般的泓親王妃,忽然就安靜了下來,目光空空洞洞,安靜得與先前判若兩人。 “隨本王來。”他大步走在了前頭。 許卿卿不知自己是怎么跟在林泓逸身后來到書房的,她整個人有些木然,掐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從終于明白這并非夢魘…… “尸首”很快也被兩個侍衛自后門抬進了書房里,許卿卿上前,顫著手掀開了那白布。 是雨潞,果然是雨潞…… 暗箭從雨潞脖頸穿過,血正不停地從那狼狽的傷口滲出來,紅中帶紫,色澤詭譎。 雨潞艱難地張了張口,嘴里吐出的是一串紫黑的血沫:“小姐……” 許卿卿生平頭一次這么手足無措,只知一個勁地用衣袖替她擦著沫子:“叫……叫大夫,快叫張大夫!雨潞,不怕,張大夫醫術高明,他一定能救你……” “小姐,你聽我說,”雨潞氣若游絲,抓住了許卿卿的手指,“徐妃娘娘的墓在城郊南山坡,是新墳,墳上有三炷燃盡了的香……” 許卿卿心上像是有一記悶錘落下,那莫名的痛楚痛得她渾身發顫:“不說這個,不說這個,等你好起來,我帶你一起去祭拜……” 雨潞輕輕點頭,輕得仿佛螞蟻微微動了一下。 她喉嚨里梗著千句萬句,卻再無力氣說出口來。 身子很涼,涼得像是沒有了知覺,很快,眸中僅剩的一絲光亮也消失殆盡,如豆大的油燈無聲熄滅在了深夜里…… 那瞳孔變得一片死寂,以至于許卿卿覺得如此陌生。 她總覺得是哪里出了差錯。 不該是這樣,眼前這具尸首不該是雨潞…… 許卿卿甚至寧愿她永遠找不到自己的下落,這輩子都不要再相見,也好過她靜靜躺在地上,至死也沒能合上雙眼。 那雙眼睛定定看著虛無,眸光早已渙散,仿佛這世間還有她留戀的人,讓她放不下心就此離開…… 許久,許卿卿才從尸首旁站起身,嗓音沙啞:“刺客呢?” “刺客已潛逃出府,正在派人追趕。”林泓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