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問她? “我……我病了一場,許多事都記不清了。”許卿卿勉強解釋。 小宮女看了她一眼,似乎并未相信,不過還是慢慢打開了話匣子:“七年前,曜王……也就是如今的圣上,因擊破夷敵有功,與泓親王、徐公子一同入宮受賞,卻不知為何,有個糊涂宮人將徐公子領入了姑娘您的殿中,那時您正在沐浴更衣,不慎被他瞧了個正著,一怒之下要將他處以極刑,曜王與泓親王拼死求情,這才保住了公子的性命,可惜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止公子被處以宮刑,就連曜王也被連累,挨了板子……” 許卿卿算是明白了。 七年前? 那不正是驪帝為許苧玉、林泓逸二人指婚之時? 許苧玉不滿這樁婚事,便想出這等陰險歹毒的法子來對付林泓逸的至親摯友。 難怪,難怪…… 難怪林泓逸會要自己侍疾,原來徐抒懷的“病”,是因自己而起。 不,不是因自己,而是因那許苧玉而起! 許卿卿竟也不覺有多惱恨林泓逸了,反而是許苧玉這個所謂的長姐,更讓她深惡痛絕。 做出如此窮兇極惡之事,卻輕而易舉一走了之,留下自己李代桃僵……真是一出好算計! “許姑娘,進來吧。” 轉眼間已行至主殿門口,小宮女在前頭“請”道。 殿內的裝潢依舊十分雅致,似乎又多添了幾幅古樸的字畫。 徐抒懷坐在暖爐旁,從側面看去瘦得有些脫相。 分明與許卿卿年齡相仿,那雙眸子卻比她深沉得多,宛若兩口深不見底的枯井,井底之水早已干涸,青苔遍布,蛇鼠叢生。 看似無害,可不經意間瞥來的目光,總能無端端令人背脊發冷。 “不知徐公子找我所為何事?”許卿卿問。 聲音不似銀鈴般清脆,而是柔和如輕煙,卻也極為好聽。 “我猜,你一定有話要說。”徐抒懷親手斟了一杯茶,茶水碧綠,清香撲鼻。 他將茶置于案上,指了指一旁的美人榻:“坐吧,今日我正巧得閑,有大把的時間與你細聊。” 第三十二章 死局 許卿卿卻不想同這人細聊。 她的身份,暫且還不能叫人察覺。 新帝已下旨賜婚,此時捅破身份,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其罪當斬。 即便不斬,她這個徐妃之女,也斷然代替不了許苧玉。 許苧玉是前朝長公主,而她自幼就被人稱作野種。 野種,自然是不能拿來服眾的。 想必散落各地的前朝兵馬,聽聞泓親王要娶的不是許苧玉而是她,笑掉大牙都來不及,又談何歸降? 許卿卿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死局。 新帝殺伐果決,不會放任一個對他毫無用處的前朝余孽存活于世,說出自己是徐妃之女,結果極有可能是自掘墳墓。 她地位低微,騎虎難下,還有那袁夫人在一旁虎視眈眈…… 至于林泓逸,得知此事之后,會否放她一條生路還未可知…… 不過,許卿卿有種微妙的直覺——林泓逸或許信得過,眼前這徐抒懷,卻斷然不能相信。 “看來是嫌棄我這茶水太粗寡?”見她遲遲不坐,徐抒懷笑著問道。 笑容在那張太過削瘦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 “與徐公子無關,是我生來就不愛飲茶。”許卿卿解釋。 “哦?”徐抒懷瞇了瞇一雙細長的眼睛,“可我怎么記得,你極愛飲茶,尤其愛飲這蒙頂黃芽?” “或許……是徐公子記錯了。”許卿卿定下心神,竭力不動聲色。 “或許是吧,”徐抒懷放下茶壺,似笑非笑地將茶遞給她,“可你若真要是許苧玉,就該分辨得出這根本不是什么蒙頂黃芽,而是湄江翠片。” 許卿卿手一顫,險些將茶水灑了滿身。 “我早已看出你不是她。”徐抒懷言簡意賅。 這話猶如夢魘。 許卿卿驚訝之余竟還有些失神,張了張嘴,始終說不出半個字。 嗓子如此干澀,一時間仿佛又重新變成了啞巴。 多可笑,如今終于有人肯信她了,可她卻不能貿然承認…… 徐抒懷站起身來,伸出手指勾起了她的下巴:“她沒有你這般柔弱的神情,也不會如此乖巧地留在宮里為我侍疾。” 許卿卿側了側身,躲過那根冰冷柔軟的手指:“徐公子,人皆是會變的。” “可有些東西是變不了的,”徐抒懷看向她的眼神,如貓看著爪下的一只老鼠,“我不是那些蠢人,你騙不了我。” “聽徐公子言下之意,難不成泓親王也是蠢人?”許卿卿反唇相譏。 “他當然不是。”徐抒懷的眸光意味深長,“不過,在關乎我的事上,他似乎總會大失方寸。” 許卿卿聞言不語。 讓一個男子住進后宮養病,還讓自己的準王妃親自侍疾…… 果然很失方寸。 “你可知這是為何?”徐抒懷接而問。 許卿卿并沒有聽他說下去的興致,卻還是問出了聲:“為何?” 徐抒懷臉上笑意漸深,只是那笑容實在有些陰冷:“因為當年瞧見你長姐沐浴更衣的,不是我,而是他。若非我自愿頂罪,他早已成了廢人一個……” 第三十三章 蠱蟲 許卿卿悚然一驚,心中的疑惑終于得解。 是了,是了…… 許苧玉蛇蝎心腸,分明能對林泓逸下手,為何要退而求其次,去對付無關緊要的徐抒懷? 當然是因為事情出了差錯! 想必許苧玉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會有人幫林泓逸擔下所有罪責。 當年的徐抒懷,就如現在的自己一般,都是替人受過…… 不同的是,他是出于自愿,自己則是遭人算計,被迫如此。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些,為何不……” “為何不將事情告訴皇帝,或者林泓逸?”徐抒懷替她問完了那難問出口的后半句。 許卿卿微怔,點了點頭。 徐抒懷笑道:“真相……真相多無趣?皇帝得知真相會殺了你,林泓逸得知真相會放了你,無論哪一種結果,對我來說都無聊至極。” 許卿卿咬唇片刻:“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時至如今,她才明白這人身上的陰冷可怖從何而來——他分明早已察覺了一切,卻遲遲不肯說出事實。 她知道皇帝想要的是什么,也大致猜得出林泓逸心中會作何打算,卻唯獨捉摸不透這人的心思。 隱在暗處的人,最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