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就見梁時彎下身,將一件褐色披風披在了楚翹身上,之后才將她抱起。 梁時身段頎長,在船艙內需得微微弓著身才行,但這并不影響他的動作,幾步之后就出了船艙。 阿福走在后面,一臉欣慰之笑,算著日子,大約明年她就要伺候小少爺了,二爺和夫人都是一等一的容色,生出來的孩子也一定會很漂亮。 梁時步子很大,但也穩當,他抱著楚翹上了碼頭,半路上低頭看了一眼懷里的人。 楚翹的臉貼在梁時的胸膛,臉被披風遮蓋,只露出了光潔的額頭和她緊閉的雙眸,她這樣都能睡得踏實……是心太大?還是對他的防備沒有那么重了? 如風和如影看出了自家大人步履匆忙,他二人一直都知道大人身形矯健,今日得見大人抱著夫人的姿勢,更是不得不佩服。 說來也怪,在如風和如影看來,他們家大人抱著美人的姿勢都比旁人俊朗多了。 這廂,梁時穩穩當當的將人抱上了馬車,他落座之后忙低頭看了一眼,見楚翹哼唧幾聲,然后秀眉蹙了一蹙,不過他明顯感覺到楚翹的身子一僵。 她醒了。 卻在繼續裝睡。 就那么不敢睜開眼面對他?難道是羞澀了?不敢直視她躺在自己懷里的畫面?估計很有可能。 有了這個認知,梁時唇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揚起一個俊美的弧度,馬車開始緩緩行駛,外面掛著的羊角琉璃燈照出清淺的光線。入秋之后,薄紗簾子就換上了絨布厚簾,以至于車廂內的光線并不明朗。 梁時的五覺十分明銳,他雙臂抱著楚翹,將她放在了自己的雙膝上,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了她的僵.硬。 梁時自幼起就是個穩妥之人,他從未隨心所欲過,此刻見懷里的心上人這般偽裝,他玩心大起,左手捧著她的臉,又往懷里摁了一摁。右手恰好放在了楚翹的大.腿.后側,離著臀.部只有幾寸之間。 梁時的掌心guntang,這無疑讓楚翹無法忽視種種怪異的碰觸。 可她能醒來么?她要是此刻睜開眼,又該如何面對這樣的尷尬局面?醒也不是,不醒也不是。 楚翹感覺呼吸困難,她裝作沉睡的樣子,挪了挪身子,在梁時懷里稍稍掙扎了一下,想找個舒適一點的姿勢,起碼要遠離梁時的一雙狼爪子。 梁時隨她動作,待她又安分了下來,他一只手托著她的下.臀,一只手摟著纖細的肩膀,好像目的很單純,只是為了防止楚翹滑落下去。 梁時見好就收,點到為止。要想獲取她的芳心,就得像釀造佳釀一般,半分急不得。 一路搖搖晃晃,終于在三更之前抵達了恒順胡同。 在馬車終于停下后,楚翹有模有樣的哼唧了一聲,這才做出悠悠轉醒之態,迷糊道:“二爺……這是哪里?” 一言至此,她做驚訝狀,忙從梁時身上起來,羞澀一番之后,道:“咦?二爺,妾身睡著了?是妾身之過,實在不該讓二爺憂心。” 梁時看著她做戲,將她所有的小表情收入眼簾,他彈了彈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一本正經的訓斥了一句,“你明白就好。” 梁時兀自下了馬車,在楚翹看不見的地方,他忍不住唇角微揚,清俊的容顏氤氳在夜色朦朧中,他眸光燦若星辰,好像這輩子終于開始圓滿了。 他雖是很想與她一道去后院,但……欲擒故縱是百試百靈的手段,為了盡早獲取美人放心,梁時頭也未回的去了上房,只留給眾人一個孤漠清高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楚翹一個人尷尬了半天,吩咐了下人好生安頓柳氏與顏莫,之后帶著阿福和幾小丫鬟,一溜煙的躲回了聽雨軒。 真是沒法見人了! * 顏家父子徹夜未睡,當小黑蒙面現身時,顏家父子兩人已經打算收拾了東西暫且躲一陣子。 小黑長相隨和,但下手極為狠辣,這些年跟在蕭湛身邊,不知做過多少害人性命之事,“沒用的東西!這點小事都做不好!王爺留著你二人還有何用!” 小黑做了一個手勢,對身后的黑衣男子道:“來人!動手!” 王爺的意思是永絕后患,既然顏家父子已經沒有任何利用之處,留在世上遲早讓梁時查出什么。 最好的封口法子莫過于讓對方永遠也開不了口。 顏家父子沒有機會替自己辯解,即死在了血泊之中。 當夜顏家起了一場大火,顏家父子也葬身火海,尸骨無存。 次日晌午,小黑見到蕭湛時,書房內充斥著檀香氣息,除此之外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蕭湛劍眉緊蹙,隱露痛苦之色,小黑看出來了,上前一步道:“王爺,事情已經辦妥了,只是……您的頭疾又犯了?若不,再請梁夫人過來一趟,您自從用了梁夫人的香料,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犯病。” 蕭湛長嘆了一口,他閉了閉眼,神色凝愁。他不明白楚翹為何不來找他,難道她懷疑他? 她肯定是懷疑的! 半晌之后,蕭湛道:“去吳家族學見吳老先生,本王要見那兩個孩子!” 第49章 徐徐誘之 梁時是吏部侍郎,這絕對是一個大肥差。 此前給他送禮的官員如過江之鯽,梁時一開始并不排斥官員賄賂,而且是來之不拒。 卻在幾年前,在行.賄官員所料未及之中,梁時不聲不響的將所有官員賄.賂的花名冊遞到了炎帝面前,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科舉舞弊,賄賂貪墨的官員一鍋給端了。 炎帝面上痛心疾首,暗地里卻是對梁時大大褒獎:老師這招真是妙啊! 從那以后,梁府的大門外就是門可羅雀了。誰敢去賄.賂梁時?那跟自投羅網有甚么區別? 這一日,梁時從衙門里回來,穿的是正三品的野鶴祥云紋絡補子官袍,依舊用了龍涎香,面容打理的清俊雅致,若是不去看他一身官服,宛若一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正當風姿楚楚時。 如影從石階上走了下來迎接他家大人,他暗暗吐了口濁氣,大人如今是不是太過在意儀容了?再這樣下去,憎恨他的朝廷官員肯定會愈發增多。要知道,哪一次宮宴上,命婦貴女們不都是隔著數丈之遠,偷看他家大人?! 梁時邁著大長腿,很快就入了府門,如影隨后跟上,在他身后道:“大人,顏家那邊……”他附耳低聲道。 這時,楚翹剛好從后院過來,她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這主仆二人在府上說甚么悄悄話? 梁時也看見了楚翹,她今日穿得實在是招搖,一身玫紅色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衫子,俏生生的站在不遠處看著他,被發現之后,又裝模作樣的東張西望。 梁時手一揮,淡淡道:“我知道了,可查出是誰燒了顏家?” 如影站直了身子,如實道:“屬下昨夜派人一路跟蹤,最后追查到了京城,不過對方也著實謹慎,入京之后很快就甩開了探子。” 是誰下的手,其實已經昭然若揭了,旁人不知道,但梁時心里很清楚,他和蕭湛斗了十幾年了,兩個人其實知己知彼,不分勝負。 如影又道:“大人,還有一事也著實蹊蹺。蕭王爺今日從吳家族學里挑了幾個童生,說是要收為學生,日后給皇上當侍讀。這其中便有咱們府上的兩位少爺。” 炎帝還有兩年就要弱冠了,他需要什么侍讀?再者,炎帝的侍讀都是從翰林院里頭挑人!蕭湛身為攝政王,親掌玉璽,權勢過大,他說要讓誰給炎帝當侍讀,誰就得去。 而且這樣的任務多半都是世家子弟擔當。 按著梁家的門第,梁云翼與梁云奇的確是正兒八經的貴公子,梁時又是炎帝的帝師,蕭湛這個舉動看起來還算合理,不會引起太大的轟動。 但梁時知道蕭湛的最終目的是什么。他眸色微沉,俊挺的臉沉浸在落日余暉之下,隱隱透著殺意。 片刻,梁時收斂了神色,讓如影暫且退下,又對不遠處的楚翹招了招手。 自從通州回來之后,小婦人一直在躲著他,就連早膳也借故身子不適,沒有出席。 梁時雖想欲擒故縱,可若是小婦人遲遲不上鉤,他也是一番苦心付諸東流。 楚翹看到了梁時的“召喚”,她硬著頭皮往前走,她現在很著急梁時的承諾,恨不能立馬就跑去隔壁楚家喊一聲母親。 楚翹領著阿福走了過來,她發髻上只是插了一直素銀簪子,小臉精致白皙,最近幾個月養的很好,又顯出了嬰兒肥,顯得年紀就更小了,“二爺,母親讓您過用飯,母親今個兒氣色尚好,人也精神著。對了,兩個哥兒怎么還沒回來?” 梁時就喜歡聽著她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個不停,可她依舊防備著,幾句話后便又扯遠了。 楚翹話音剛落,小廝走了過來,“二爺,蕭王爺送了兩位少爺回來了。” 蕭湛?楚翹一知半解,蕭湛送了兩個哥兒回府?他還是不死心么? 為何蕭湛對兩個哥兒的執念如此之深? 梁時垂眸看了眼前的小婦人,神色不明,之后才往府門外望了過去,楚翹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了蕭湛,以及梁云翼與梁云奇兄弟兩人。 楚翹感覺身子微涼,她側頭看了一眼梁時,就發現此刻的梁時已經陰郁的非常之可怕,他周身上下像是籠上了一層深秋的寒霜,叫人看一眼便會心肝微顫。 須臾,蕭湛與兩個哥兒便走了過來。 蕭湛臉上掛著很是客道的笑意,“梁大人,不會介意本王叨擾了貴府吧。”他這是不請自來。 梁時同樣回以一笑,他并沒有回答蕭湛的話,而是看向了身側的楚翹,那鷹眸之中的冷意突然溫和了,如被三月暖陽融化的冰湖,他道:“夫人,你帶兒子先下去,為夫有話要與王爺說。” 楚翹尬笑了一聲,表現的很配合,對蕭湛福了一福,這才對梁云翼與梁云奇,道:“跟我去見你們祖母。” 蕭湛眼角的余光一直追隨著楚翹,他看著她乖巧的聽從梁時所言,蕭湛一時間內心難以接受。 梁云翼和梁云奇兄弟兩人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他二人最是不想惹事上身,聞言之后就一左一右的跟在楚翹身后離開了。 兩虎相遇必當一爭高下。 蕭湛此番不請自來已經是在示威,他親自送了梁云翼與梁云奇過來,無疑是在告訴梁時,他蕭湛遲早要將兩個孩子帶走。 梁時也不甘示弱,蕭湛的存在對他而言已經是一個威脅,不管是楚翹也好,兩個孩子也罷,他梁時是絕對不會讓蕭湛奪走。 “犬子自有家丁接送,就不勞煩王爺了。”梁時語氣不佳。 蕭湛也不妥協,“他二人已拜本王為老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本王偶爾相送,這也沒什么。” 梁時輕笑了一聲,又道:“既然王爺今日來了,下官正有一事要當面告之王爺,下官此前不在京城,讓內人受了兩年的委屈,下官打算重新迎娶內人,屆時還望王爺賞臉捧場,喝個喜酒。” 蕭湛臉上所有的假笑盡數散去,他突然一步靠近,拳頭正好砸出,卻被梁時單手接招。 二人互不相讓,忍耐皆已經到了奔潰瓦解。 蕭湛眸色狠厲,“她不喜歡你。” 這話很傷人,但在對手面前,沒有人愿意暴露弱點,梁時語氣堅定,“她遲早會!” 這廂,楚翹正帶著兩個孩子去秋華居,在即將拐入甬道時,她轉頭看了一眼,就見幾十丈開外的游廊下面,梁時與蕭湛靠的極近,二人單手相握,眼神直直盯視著對方,胸膛相抵,似乎很用力…… 瞬間,楚翹腦補了一場愛恨情仇。 難怪蕭湛也想給兩個哥兒當爹,莫不是……不對啊,孩子明明是張氏所出,這跟蕭湛有甚么干系? 想多了只會腦殼疼。 上輩子她當皇太后的時候就覺得奇怪,只要梁時在她宮里,蕭湛不一會就會露面。若是蕭湛在她宮里,梁時也必定會現身……現在想想,她頓覺密思極恐。 原來是這樣啊。 他們是一對伯牙子期?! 梁云翼與梁云奇見楚翹連連嘆氣,就問道:“母親,您怎的了?兒子今晨見到姨奶奶和小舅舅了,他二人今后就住在咱們梁府了么?我還聽說父親安排了小舅舅過幾日也去吳家族學進學,這倒是極好的。” 少年郎們就是喜歡熱鬧,家中多一個人沒甚不好,屆時闖了禍,也能一并受罰。 只要柳氏和顏莫一切安好就成,楚翹無心思量過多,沒想到梁時已經著手安排了。 她看著一對相貌標致的繼子,語重心長道:“老大,老二,你二人是梁家的嫡子,日后一定要光耀門庭,傳承香火,娶妻生子也是必要的,可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