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奶奶的房間的確掛著這樣一幅畫，只不過她前世和奶奶不親，鮮少進來，自然也沒有仔細的觀察過，如今瞧見了，不由得定睛去看。

    畫是水墨畫，畫的乃是竹子，堅韌的竹子或是直立生長，或是微微的打彎，竹葉層層疊疊，看似雜亂無章，實則自成一體。

    她看著看著，忽然就被那畫吸引了，好像到了一個奇怪的境界之中。

    她放了線，快步走到畫面前仔細的觀察，她在前世不是沒學過水墨畫，只不過那位教她的老先生后來急病去世，這才沒有繼續學下去，所以，她也不是一點看不懂，她看得出來畫這畫的人技藝精湛，極為厲害。

    她仔細的看了一眼，去找上門的落款，在哪畫框掩映的地方，有一行工整的楷體字：x年x月x日，歲珍。

    歲珍？是歲歲珍惜的意思嗎？

    落款不應該寫人名嗎？她爬上桌子，搬著畫前后左右的看，也沒找到蓋章，心里頭奇怪。

    “奶奶，你看楊薇干什么呢！”

    身后傳來一聲驚呼，楊薇連忙把畫掛好，從桌上下來，奶奶那可是個老頑固，要讓她知道自己爬桌子又要跟自己翻臉了。

    她剛剛下來，楊奶奶就走了進來：“喊什么！叫鬼呢。”

    “奶奶，你看她，她把你的畫都弄下來了，還蹬桌子。”楊菲盯著她好幾天了，好不容易抓到楊薇的小辮子哪里能就此放過，當即給她告了一狀。

    “奶奶，對不起，我的確是上桌子了。”

    桌上還留著她的鞋印，搪塞是搪塞不過去了，楊薇討好的笑著：“我是看那幅畫畫的真好，就想看看是誰的大作，一時情不自禁就爬了上去，奶奶你放心，我沒有損壞它，它好好的，我以后再也不上了，奶奶別生氣。”

    楊奶奶橫了她一眼，把畫扶扶正：“你個小屁孩還會看畫？”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諷刺，楊薇笑著說：“我就看畫的好看。”

    “行了，出去玩去，你懂個屁。”楊奶奶揮揮手，十分不耐煩的把她們轟了出去。

    楊奶奶沒有立刻發飆，得益于楊薇這段時間的乖巧，要是換在前世，楊奶奶才不管楊薇是為了干什么，只要她敢爬桌子，肯定得跟她翻臉，今生楊薇每天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又乖巧又伶俐，楊奶奶雖然很不痛快卻也不愿意跟她翻臉罵她，只把她轟出來完事。

    一出門，楊薇就沖楊菲做了個鬼臉：讓她沒事揪著她不放，誰也別想討到好。

    楊菲瞪了她一眼，暗暗磨牙，你給我等著，遲早我得抓到你的小辮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楊薇沒心情理她，她正忙著找靈感，靈感這東西多是曇花一現，也許一個晃神，靈感就走了。

    燭火幽幽，在房間里晃動著，雖然有燈，可怕奶奶責備，江菀也不舍得開燈，只湊在燭火前納鞋底。

    楊薇盤腿坐在另一邊，湊在燭火前畫畫，鉛筆畫，畫的是素描，江菀。

    她畫的很有技巧，燭光下的mama明暗有度，看著也甚是和諧，可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覺得不滿意，不喜歡，總覺得缺一點什么，畫畫和創作一樣，并不是你有了大綱，有了靈感就一定能創作出一本好書，畫畫也并不是把線條畫好了就能畫出一幅好畫來，她需要的是靈魂，畫里的靈魂，可顯然她的畫缺少那種靈魂。

    楊薇也不知道這問題出在哪，任憑自己畫多少幅畫都不滿意，眼看就要到招生截止的時間了，可她還沒創作出讓自己滿意的畫，她不滿意，別人就更不會滿意了！

    楊薇看著江菀飛快的納鞋底，穿針走線，她的心就跟她手里的針線似的，別提多焦急了。

    要是她能拿到第一，就可以免去全年的學費和翻飛，mama就不用這么累了，哪怕不是第一，第二呢，第二也可以免去一半。

    心里煩躁，楊薇畫不出來，她長長呼出一口氣，想到今天在奶奶房間里看到的水墨竹子圖，那畫她就覺得很有意境，很有靈魂，一眼看去就能看到竹子的堅韌，看到那種高風亮節的感覺。

    歲珍，歲珍。

    楊薇在紙上描著這個名字，低聲嘀咕著。

    “你說什么？”江菀聽到她嘟噥，抬頭看著她。

    楊薇搖了搖頭：“沒，我什么也沒說。”

    江菀笑了起來：“你啊，一看就是有心事，什么事，跟mama說說，興許mama能幫你。”

    楊薇拿著剪刀削鉛筆，這鉛筆也是剛得的，她也舍不得多削，就有一下沒一下的削著，聽到江菀的話，她的眼前亮了一下，對呀，她不知道這個歲珍是誰，說不定mama知道呢。

    她緩緩抬頭看著江菀：“mama，你知道誰叫歲珍嗎？”

    江菀納鞋底的動作一頓，抬頭愕然看著她：“歲珍？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今天在奶奶房間里看到一幅畫，就是她畫的，畫的真好，我想拜她為師！”

    “什么？”江菀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高聲說：“我不同意！”

    ☆、第30章不跟她學

    前世的江菀有多寵楊薇，根本不用楊薇去想，就前世學畫畫這件事來說，江菀就沒有說過一個“不”字。

    二三十年前的小山村里，那個時候的家長還沒有讓孩子全方面發展的概念，對很多人來說上好學，考好成績，就是他們唯一想看到的。

    在那個時候，學畫畫那是不務正業，那是不被人看好的事情。

    可縱然如此，當她提出想要學畫畫的時候，江菀也很高興，江菀對她就是無條件的支持。

    一直被“寵”著的楊薇，怎么也沒料到她居然會在這件事上說“不”，且還說的如此的堅決。

    昏黃的燭火下，楊薇奇怪的打量著江菀，心說，這個歲珍究竟是誰啊，居然讓mama如此的在意，甚至如此的憤怒。

    江菀坐在床沿，納鞋底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跟怒氣值滿了似的。

    楊薇沉默了一下，這才問：“mama，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江菀說話怒氣沖沖，顯然是真的生氣了。

    “為什么不同意我跟她學畫畫？我看她的畫，畫的很好。”楊薇小心翼翼的說，生怕自己一句話不對，又惹她生氣。

    江菀長嘆一聲：“你喜歡畫畫，mama很高興，你愿意學畫畫，你想向誰學都行，但是唯獨這個人，不行。”

    “為什么？這個人究竟是誰？”

    楊薇一方面覺得好奇歲珍是誰，一方面更覺得奇怪。

    江菀這個人真是脾氣好到……

    什么都能包容！

    前世的時候周芬那樣欺負她，她都沒反抗過，今生也是這樣的，她心里有數，但是從來嘴上不說，楊薇不知道為什么一提起“歲珍”，mama就這樣生氣，這不符合常理。

    江菀沉默不語：“你太小了，還不懂，有些事等你以后會明白的。”

    “我太小mama就應該教我，mama不教，我永遠也不會懂的。”

    江菀緩緩抬頭看著她，唇角抿了抿，顯然也是在糾結：“總之，你想學，mama幫你找老師，可這個人不行。”

    “為什么不行，她畫的畫……”

    “那畫是很多年前畫的，她現在……早就不會畫畫了，你想學畫畫，很簡單，我找人教你，但你不能和她學，會耽誤你。”

    很多年前畫的？那畫畫的那么好，以楊薇的眼光來看，畫這畫的人沒有個一二十年的積累，絕對畫不出來這么好，她的眼睛轉了轉：“老了？”

    江菀沉默著點了點頭：“老了，手抖，怎么畫？”

    這么一說，楊薇就沉默了，她不是沒見過這種情況，所以很是理解，只是心里好奇，這個人究竟是誰，提起她，mama反應大，而且這人又是個有才的人，說真的在她身邊，哪怕他們這周圍的村子里，都沒人能畫出這樣的畫來，猛然一直到世界上有這么個人，mama還認識，楊薇就從心里好奇，仿佛又只小貓不斷的在她的心里撓著，抓著，癢癢著。

    那好奇的心蹭就爆棚了。

    “那好吧，我不找她學畫畫，那mama能告訴我，她是誰嗎？”楊薇收拾好自己的紙筆，跑到江菀身邊，在她肩膀上蹭了蹭：“mama。”

    “不能。”

    “mama……”

    “我忘了。”

    “……”騙她，又是騙她，mama每次都這樣。

    楊薇眼睛一轉：“我去端熱水給mama洗腳。”

    江菀張了張嘴，想說“不用”，可楊薇已經跑了出去，外面傳來了接水的聲音。

    江菀停了手里的活計，發出一聲幽幽的輕嘆，這個孩子喜歡畫畫那是好事，她也愿意幫她，可她選誰當老師不好，非要選歲珍。

    她可不想看著自己的女兒往火坑里跳。

    楊薇很快就端了洗腳水過來，脫去她的鞋襪，給她泡著，輕輕的按摩著。

    “mama，洗腳對身體可好了，可以加速血液循環，還能治療腰酸腿疼什么的，mama多泡泡腳，就不那么累了，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江菀垂眸看著楊薇，心里嘀咕：也不知道是從哪聽了這些話過來，倒是說的頭頭是道。

    江菀輕輕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想學畫畫mama很支持你，這樣，只要不是歲珍，你說想找誰學，mama都送你去，行嗎？”

    楊薇抬頭看著江菀，笑著說：“好啊，我不找歲珍學。”

    江菀松了一口氣。

    “我就是好奇歲珍是誰？我見過她嗎，他們家離咱們家近嗎？”

    迎著楊薇好奇的眼睛，江菀心里沉了沉，她這個人不會說謊，只能點了頭：“很近。”

    離他們家很近，還能把mama刺激的發脾氣，只是說說去找她學東西，mama就受不了，楊薇的眼睛轉了轉，她好像知道是誰了。

    “哦，我知道了，原來是歲珍是奶奶！”

    江菀下意識的捂嘴，愕然問：“你……你怎么知道？”

    “原來還真是奶奶啊？”楊薇一下就笑了出來，難怪她覺得歲珍這個名字特別的熟悉，好像曾經在哪聽過，原來是奶奶的名字，只不過大家都習慣叫她楊奶奶，楊薇才一時沒有想起來。

    但看mama的表現，她再一分析，能讓mama這么緊張的人，可不就是奶奶么。

    “你……你這丫頭怎么還會學誆人了！”江菀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拿了擦腳布擦腳：“你這丫頭好東西不學，偏偏學這個，等你爸回來，看他收拾你。”

    楊薇嘻嘻的笑，端著洗腳水去倒了。

    “我告訴你啊，我是不會同意你跟你奶奶學畫的，她都好多年不畫了，肯定都忘完了。”

    楊薇一進門，江菀就著急的說，她盤腿坐在床上，一副當家主母的架勢。

    楊薇笑了：“放心吧，奶奶要是畫不好，我也不跟她學。”

    江菀一聽就急了：“你這孩子還真想去找她學？你奶奶……”

    “我奶奶最近對我挺好的。”楊薇撲到江菀的懷里：“媽，你看，爸爸常年不在家，你也忙著工作，我就得多在奶奶面前刷刷存在感，我要是學的好了，奶奶是不是就更喜歡我了？”

    江菀稍稍一怔，一時間心頭發酸，她還說楊薇怎么一心想要拜師，原來是想討她的歡心，可楊奶奶這個人，脾氣大，嘴也厲害，跟刀子似的傷的人體無完膚，再說十幾年之前……

    江菀長嘆一聲：“不是mama不愿意讓你學，而是你奶奶曾經發過誓以后都不再畫畫了，否則，你以為咱家怎么只有她的一幅畫？”

    發誓以后都不畫了？為什么？

    畫這么好為什么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