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節
崔不去:“你知道路怎么走?” 蕭履:“我不知道,窟合真不會將圖給我的,所以只能委屈你,在前面帶路了。” 不再多言,崔不去默默動身。 假隋帝方才一直被蕭履點了啞xue,出聲不得,蕭履一只手輕松將他拽起,跟在崔不去后面。 甬道幽深,黑暗中只有三人的腳步聲,假隋帝半昏半醒,步伐凌亂,尤其刺耳。 假隋帝的作用雖然很重要,但從蕭履對待他的態度來看,對方在云海十三樓里恐怕沒有什么地位。 更有甚者,只是蕭履物色來的一個傀儡。 傀儡只需要做好傀儡的本分,他心里在想什么,恨不恨蕭履,蕭履完全不在意。 三個人,三份心思,各懷鬼胎。 蕭履讓崔不去走在前面,自然是存了有什么危險可以讓他擋在前頭的心思。 但崔不去什么也沒說。 他走得很慢,因為他在記路。 崔不去很快發現,這是徒勞的。 “石壁上的石刻,一直在重復。”他忽然道。 “什么意思?”蕭履揚眉。 “方才起步時,我摸到的是一幅天龍八部聽經圖,接下去依次是薩捶那舍身飼虎、善友太子入海取寶等,但現在,順序又再重復了。” 蕭履:“也許是同樣的圖?” 崔不去:“不,就算同樣的圖,細微處也會有差別,我記得自己摸過的東西,的確是同一幅。” 也就是說,他們一直在重復走回頭路。 蕭履嘆了口氣:“我現在開始后悔,沒有問窟合真要大興善寺的地宮圖冊了。” 不過窟合真有此安排,就算他問了,也未必會給。 崔不去想了想,摸出火折子,點亮。 周身的光明有限,而黑暗是漫無邊際的。 但他們依稀能看見,自己身處一個圓形廳堂之中,不遠處,也就是圓廳中央,似有一處石塔。 崔不去道:“若我沒料錯,地宮中央為太極,暗喻天地日月,四周分布八星,實為八卦,方才來時,我走過的其中一個,應為巽卦,而這個——” 中央的石塔在火光下分外皎潔,漢白玉塔身仿佛蒙上一層朦朧柔光,令人移不開眼。 崔不去忍不住一步步上前。 假隋帝也看得呆住,踉踉蹌蹌,甚至比他還要快幾步上前,就為了伸手去摸塔身。 就連蕭履也幾乎把持不住,在他往前走了第三步時,突然停下,心頭警兆忽生! 他自詡定力過人,哪怕有天魔女在他面前起舞,若蕭履不想看,便可閉上眼睛。 但現在這座漢白玉石塔,竟引得他也把持不住,這說明了什么? 并非蕭履定力不夠,而是石塔本身有古怪! 他猛地閉上眼又睜開。 崔不去手中的火光明滅不定,已是強弩之末。 白玉石塔一側輪廓,在火光映照下,竟仿佛紅光爍爍,妖異異常。 “別過去!” 伴隨著他這一句話,崔不去手中的火折子忽然滅了。 視線之內重新歸于黑暗。 下一刻,慘叫聲響徹耳畔! 蕭履只來得及抓住離他更近的崔不去,一把將他扯向自己這邊,卻來不及再去拽假隋帝。 若他兩只手都能用,自然可以。 可惜,他能用的只有一只手。 崔不去反應極快,被蕭履攔腰卷入懷中之后,又摸出一只火折子點燃。 嗤的一下,亮光映出假隋帝的身形。 他被千絲萬縷的紅線纏縛在石塔身上,那些紅線繞過他的頭部,頸部,全身各處,勒入皮rou,滲出血珠。 假隋帝的兩只眼珠甚至被勒得微微往外凸出。 脖頸上的紅線起碼有七八根,根根深埋入rou。 一瞬間,二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 他們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皆非孤陋寡聞之人,但假隋帝這種死法,還是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蕭履握住崔不去的手腕,讓他將火折子往前挪,自己順勢走近幾步。 “紅線是從石塔內冒出來的。”蕭履道,他揚袖朝石塔拍去。 真氣令石塔瞬間碎裂,露出下面的源頭。 石塔中空,原本用來放置高僧舍利的地方,已經變成一具幼小的人形傀儡。 上面綁了無數根紅線,隱隱還能聞見楠木香氣。 當他們摸上石塔時,機關觸動,紅線射出,輔以惑亂心神的香氣,就連武功高手也很難逃離,更勿論假隋帝了。 方才若沒有蕭履及時那一拉,以崔不去跟石塔的距離,就算留有命在,也很難不受傷。 崔不去彎腰察看半晌,終于直起身體。 他道:“石塔被人動過了。窟合真肯定不止放了蠱人進來,他曾深入這里,做過一番布置。” 蕭履的手輕輕拂過假隋帝的脖頸。 崔不去:“如何?” 蕭履緩緩道:“沒救了。” 假隋帝一死,蕭履的計劃就算失敗了一半,崔不去本該高興,不過現在兩人同坐一條船,有沒有命出去都未知,崔不去覺得自己也不宜過于刺激蕭履,免得對方怒火中燒,將自己扔去喂蠱人。 他咳嗽兩聲,假惺惺道:“節哀順變。” 蕭履抽抽嘴角:“你不說這句話,我還可以當你是真心的。” 崔不去轉移話題:“顯然,窟合真已將此處佛國變作他自己的煉獄,我們須得盡快找到出路,走吧。” 話音方落,他忽然覺出一絲異樣。 異樣來自腳下。 崔不去低頭看去,蕭履腳下的泥地不知何時,裂開一道道縫隙。 縫隙迅速擴大,寬窄從手指變成手掌。 蕭履二話不說,抓上崔不去飛向石壁,身體緊緊貼住。 隨著石塔被摧毀,地面以其為中心向四周疾速裂開坍塌,土層石塊紛紛陷落。 蕭履忽然發出悶哼,抓住崔不去的手一松,兩人一齊跌落下去! 第185章 崔不去和蕭履二人,實未想到這座地宮內藏乾坤,一層下面居然還有一層。 短短瞬間,變故陡生,崔不去腳下踩空,從高處摔落,最后側身重重著地。 整個人霎時被劇痛包圍,意識尚未清晰時,他禁不住發出一聲低吟,估摸胳膊可能折了。 但比起胳膊,更痛的是后背,傷勢牽連舊疾,咳嗽開始一聲連著一聲,腥膻涌上喉嚨,沒能及時咽下去,兩口血就這么吐了出來。 喘息聲在黑暗中回蕩,不止是他的,還有蕭履的。 顧不上去看蕭履,崔不去只能靜靜躺著,等眼前這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過去。 許久之后,他聽見蕭履道:“你快死了。” 并非嘲諷或詛咒,蕭履的語氣很平靜。 他是從崔不去的氣息里聽出來的。 崔不去喘息時,急促粗重,像要竭力將氣吸入體內,卻依舊力有不逮。 他猜崔不去現在的心肺,定如一團火焰在燃燒,燒的不僅是五臟六腑,也在燃燒崔不去所剩無幾的命數。 這人,先天不足,后天失調,原本早就應該是個死人,可他非要拖著病體殘軀,在生死邊緣徘徊了整整三十年,硬生生從老天爺手中借來三十年的命。 可有借必有償,逆天而行,就必然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 蕭履知道,崔不去這三十年里,沒有一日不是在病痛中度過,哪怕稍好一些的狀況,也不可能像真正的普通人那樣,安靜祥和度過一日。 崔不去這樣苦苦堅持下去的信念是什么? 蕭履很疑惑。 若對方所作所為僅僅都是為了別人付出,又怎能支撐下去? 他始終想從崔不去身上,得到一個答案。 因為這人的境遇,與自己實在太像了。 像到,連兩人此時此刻的處境,居然都無比相似。 “我知道。” 好半晌,崔不去才低低應了一聲。 若非蕭履耳力過人,很可能在這靜謐的洞xue內都聽不清。 說完這三個字,崔不去又咳嗽了好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