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佛會將會在大興善寺舉行。 北人信佛者眾,大興善寺以隋帝未登基前的封號為名,又有朝廷大力支持,儼然國寺規模。 皇帝親臨佛會,寺中內外自昨日起就已經戒嚴封閉,僧眾非得住持手令不得外出,里里外外,已被禁軍圍成鐵桶。 在出了日蝕的事情之后,大興善寺的防守,只會更嚴,不會更松,務必會保證絕不出一絲紕漏。 雖說已經作了萬全的準備和安排,但明月與秦妙語仍有種預感,敵人一定也會借明日之機,掀起風浪。 成王敗寇,也許在此一舉。 然而敵人究竟會以何種方式出手,不得而知。 秦妙語心中惴惴,忍不住道:“崔尊使,不如您勸說陛下,明日的佛會免了吧?或者尋個與陛下身形容貌相近的了……” 不必崔不去回答,明月就否決了她的提議:“不行,若沒有日蝕這一出,也許現在還能取消佛會,但現在為安定人心也好,為祈福贖過也罷,卻是萬萬無法取消的!” 隱藏在暗處的敵人,也許千方百計,就為了推動佛會的舉行。 秦妙語也知道自己的提議不可行。 “恕我冒昧,不知二位覺得,敵人會在明天何處何時出手?我們也好有個準備。” 明月道:“大興善寺必然是關鍵所在,不過幾日前,崔尊使已經稟告陛下,將大興善寺從上至下的僧人身份都徹查一遍,寬出嚴入,若無主持手令,不會再放一人入寺,寺中所有角落也命人仔細搜查過,確定沒有藏匿殺手暗器,火藥埋伏等。” 秦妙語想了想:“很是妥帖。” 她也想不出任何紕漏了。 崔不去搖搖頭:“還不夠。” 二人看向他。 崔不去只道:“明月,我要你去幫我辦兩件事。” …… 一般人,一輩子也進不了一次刑部大牢。 進來的人,能安安靜靜待著,不被提審,不受刑罰,就已經謝天謝地。 但鳳霄很不滿意。 嗚嗚咽咽的哭泣從遠處傳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鬧鬼。 潮濕的氣息從鼻前飄過,那是長久未見天日的腐草味道。 鳳霄索性盤膝入定,眼不見心不煩。 練武之人一旦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便能徹底隔絕外界干擾,鳳霄刻意將封閉五感,不去感知任何色香味和動靜。 此時他的周身有真氣護體,若有宵小想趁機偷襲,除非到了蕭履那等武功境界,否則只會自食惡果。 可等他調息運功完畢,從封閉狀態恢復過來時,便覺惡臭之味排山倒海一般涌來,差點沒把他給薰吐了! 鳳霄:發生了什么?! 第177章 鳳霄差點以為自己入個定就神魂出竅,跑進倒夜香的車里去了。 尤其是當左右兩邊惡臭熏來,以無形化有形,將他整個人團團裹住時,鳳霄差點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恨不能整個都如煙似霧消散在這天地之間。 他愛潔的毛病與生俱來,小時候練功,長輩讓他靠墻倒立練身形毅力,他為了不讓手與地面砂石接觸,把壓箱底的絲綢衣服倒騰出來,墊在手掌下,差點沒把長輩氣得頭頂冒煙。 試想這樣一位鳳郎君,此時突如其來遭遇這種變故,心中作何想法? 一個字,吐。 兩個字,惡心。 三個字,想殺人。 四個字,生不如死。 鳳霄寧可讓屠岸清河蕭履玉秀元三思等人同時來圍攻自己,也不想再在這里多待片刻,讓鼻子飽受污染。 隔壁兩名看守正費力將恭桶放在地上。 他們自己也快被薰吐了,臉上蒙了兩層衣物,還擋不住那味道直往七竅里鉆。 幸而這會兒天氣還冷,若是三伏天時,那才叫人間煉獄。 兩人各自對視一眼,話也不說,默契極佳轉身就逃之夭夭。 兩名看守一路狂奔,好容易逃到離門近一些的地方,才不約而同將那憋住的一股氣吐出來。 “我說,以那位的身份,這么干,你就不怕他出去之后找你算賬嗎?”看守甲摘下面巾用力喘氣。 “無妨無妨,到那時,你我已經不用待在這鬼地方了!”看守乙嘿嘿一笑。 話音方落,陰惻惻的語調自身后傳來。 “兩位有什么更好的去處啊?不妨說出來分享一二。” 看守乙身軀一震,慢慢回頭。 一張英俊之極的臉映入視線。 換作平日在街上看見如此人物,看守乙定會頻頻注目多看上好幾眼。 但此刻他卻臉色瞬間慘淡,勉強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鳳……鳳府主!” 刑部大牢每個牢房三重鎖,用的都是朝廷御用的鎖匠,以精鐵所鑄,即便惡貫滿盈的江洋大盜被關進來,也是束手無策。 然而這樣的鎖,鳳霄說掙開就掙開了。 看守乙反應極快,撲通一聲跪下。 “鳳府主恕罪,最近大牢里恭桶有些多,沒地方放,您兩邊的牢房又都空著,正好暫作它用,小人見您在打坐,就沒敢打擾,小人這就去換,馬上去換!” 鳳霄哂笑:“你倒是聰明,不把崔不去供出來,若被我打一頓還可以去他面前賣慘!” 看守乙訥訥無語。 鳳霄忽而一笑:“這地方老子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既然你們趕我走,那我就如你們的愿好了。” 他當真舉步就要走,兩名看守嚇壞了,既不敢動手,也未敢阻攔,只能苦苦哀求。 “小人上有老下有小,還請鳳府主憐憫,那些恭桶小人這就去清了,小人再去買些鮮花來,將這里熏得香香的,務必令您賓至如歸!鳳府主,您可千萬別走啊!” 兩名看守只差沒抱住鳳霄的大腿哭了。 “你們想要事后不被問責嗎?”鳳霄問。 看守點頭如搗蒜。 “我教你們一個辦法。”鳳霄勾勾手指。 二人趕緊起身湊去,豎起耳朵,卻冷不防渾身一麻,頓時動彈不得,出聲不得,只能眼睜睜被鳳霄拎起后領,一邊一個拖向大牢深處。 鳳霄將兩人倆直接扔進兩邊分別放置恭桶的牢房內,讓他們被點了麻xue躺在恭桶的包圍下,靜靜徜徉兩個時辰的味道。 只怕等他們恢復自由時,已經被熏到完全失去對香臭的感知了。 鳳霄冷哼一聲,轉身往外走,出入刑部大牢如閑庭信步。 臨近門口時,他將外裳除去,隨手拽下掛在墻上的獄吏外裳,撇撇嘴,半是嫌棄換上。 姓崔的混蛋很是明白他的軟肋在哪里,現在鳳霄覺得自己從頭發絲到寒毛都散發著臭味,他已經顧不上現在白天還是黑夜,云海十三樓是不是在醞釀什么天大的陰謀了。 對他來說,現在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找個地方洗澡。 …… 窟合真伸出左手腕。 他的膚色比尋常突厥人白。 來到中原之后,窟合真發現他甚至較之一般中原人也要白。 中原人以白為美,但突厥人并不,所以從小到大,窟合真沒少因為膚色而受到嘲笑奚落甚至欺辱。 他是突厥王子,身份地位卻很微妙。 窟合真右手握刀,將短刀的刀鋒在火上炙烤。 片刻之后,他用這把刀在左手腕上劃了一道。 白皙肌膚上瞬間見紅,血珠爭先恐后冒出,凝聚成溪流,往下滑落。 他定定看著,嘴角微揚,像極了某些以自殘取樂的人。 但實際上,那些血悉數滴落在桌上一個瓦罐內。 罐子通體漆黑,血滴落在里面未曾發出半點聲響。 若將這個巴掌大的瓦罐放在陽光下面,就會發現里面全是蠕動爬行的蟲子。 蟲體細長柔軟,周身卻覆著一層膜,偶爾在光線下泛出一層金光。 裴驚蟄或那些在雁蕩山莊枉死的人,一定能認出這些蟲子的來歷。 那便是曾經侵入過他們身體的蠱。 隨著血越流越多,罐子里的蟲子鉆動得越發歡快,它們拼命蠕動游走,似在享受一場鮮血的饕餮盛宴。 窟合真的臉色愈發蒼白,但唇角的笑容卻愈深了。 直到他的手被人一把捏住拽起,點了止血的xue道。 窟合真面色微變,想將手抽回而不得,對方也未緊抓不放,只將他拽離了那個瓦罐,便將窟合真的手甩開。 “屠岸,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別壞我大事!”他勃然大怒。 “我也不想管你。”屠岸清河冷冷道,“可你看看你自己,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怕楊堅還未死,你就先精血耗盡而死了。” 窟合真原本跪坐在地上,聞聽此言,下意識直起身體想要反駁,卻一陣頭暈目眩,不得不以肘撐桌,穩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