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病了?”林晚英臉上浮現出擔心來,“等得了空我得去看看她去。” 蘇笳道:“林jiejie不必太擔心,竼兒只是身體稍有不適,并不嚴重的,等明日回書院你就能見到人了。” 林晚英應了聲,與姐妹二人又寒暄了兩句便自行走了。 蘇笳和蘇簡兩人手挽手繼續走著,只覺得著御花園著實很大,每個地方的花兒又分外不同,雅致又新奇。 正走著,突然有宮女匆匆走來,說是蘇夫人喚蘇笳過去。 蘇笳一聽拉住蘇簡的胳膊不肯走,小聲道:“好阿簡,你快救救我吧。” 蘇簡有些詫異:“四jiejie這是何意?” 蘇笳道:“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娘到我房里跟我和竼兒說了好多,無非就是我們倆現如今已經十七,要趕快說個婆家的話,還說今日宴會上很多婦人都會參加,到時候讓我好好表現,給人留個好印象。” 二嬸這么做蘇簡很能理解,因著武陵侯以前與魏王的關系,京中人一直敬而遠之,蘇笳和蘇竼姐妹二人回長安這么久了,卻一直沒有人敢上門求親,眼看著都十七了,二嬸嬸不著急才怪。好在如今大赦天下了,侯府再無什么危險,也的確是時候cao心兩位jiejie的婚事了。 不過說起這個,蘇簡不由想起今日蘇竼的反應來:“昨晚上二嬸跟你們姐妹說這個,四jiejie今天又去看周大哥,你說她會不會向周大哥表明心意然后被拒絕了?” 說完蘇簡又覺得不大可能:“我看四jiejie素來賢淑,臉皮也薄,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吧?” 蘇笳聳了聳肩:“難說,竼兒這個人吧,其實還是跟尋常的大家閨秀不大一樣的。就比如當初三jiejie嫁給三姐夫那日,向來乖巧聽話的竼兒居然去三jiejie閨閣攔著不讓出門,說她對不起周大哥。她呀,也就表面看上去溫潤柔順的像個小白兔,其實內心也強硬著呢。這回……沒準兒真是為了自己的幸福斗膽去爭取了呢?不過看她今日臉上那表情,想來結果并不樂觀。” 蘇簡沒再說話,蘇竼素日里話不多,她們姐妹接觸的也不深,說實話她還真不了解這位四jiejie的性情。 那邊站著的宮女又在催了,蘇簡把蘇笳往那邊推了推:“快去吧,不然二嬸嬸該等著急了,那個,我自己往那邊看看。”說著匆匆走了。 蘇笳原本還沒從蘇竼的事上回過神來,待反應過來時蘇簡那鬼精靈的早沒影兒了,她氣得跺腳:“小沒良心的,平日里白疼你了。” 沒了蘇笳在耳邊說說笑笑的,蘇簡一個人在這御花園里也覺得甚是沒趣兒,只覺得花看久了也膩味,不知不覺間便走得遠了。等她發現時四下看了看,也不知是到了何處,居然一個人也沒有,連巡邏的侍衛都不曾瞧見。 這到底是皇宮,她也不敢隨意亂走,腳下的步子一頓,扭頭便想順著來時的路走回去。 剛走了兩步,她隱隱聽到耳邊有小姑娘的哭聲。 蘇簡愣了愣,原想循著聲音找過去看看,但又害怕無端端惹出什么是非了,畢竟皇宮可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一番思量她覺得還是先走為妙。 耳邊小女孩的哭聲猶在耳畔,蘇簡走了幾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如今正是太后壽宴,她能走來這里,其他的大戶千金自然也能,如果是誰家的小姑娘在此處迷了路,或者受了欺負,也還是有可能的。 她想了想,到底還是循著聲音過去了。 繞過假山,她一眼便瞧見了獨自蹲在湖邊哭得傷心的小姑娘,只看背影她便認了出來:“秦桑,怎么是你?” 秦桑似乎也沒料到自己躲在這樣隱蔽的地方還能被人瞧見,頗為意外的擦了擦眼淚:“蘇jiejie,怎么是你啊?” “我聽到有人在哭就過來看看,你怎么了?” 秦桑眼眶紅紅的,撇了撇嘴:“二jiejie和三jiejie她們又欺負我,總說我長得丑,還膽小如鼠。” 蘇簡方才看到秦桑就懷疑她這是被姐妹們欺負了,如今一聽果然如此,她笑著走過去想要寬慰她:“她們欺負你,你日后離她們遠著些也就是了,怎么還躲在這里哭呢,一個人蹲在湖邊多危險啊,萬一掉下去怎么辦?快過來。” 說話間蘇簡已經走近了秦桑,她沒有發現的是,原本還哭哭啼啼的秦桑此刻早已換了一張臉,只呆呆的看著她。 蘇簡走至湖邊時,只覺得腳底像是抹了油似的,整個身子趔趄著便向湖中倒去,她情急之下正想游回岸邊,卻感覺水底有雙手抓住了她的腳踝,用力的將她往湖中心扯去。 眼看蘇簡撲通一聲跌進了湖里,秦桑嚇得站起身來后退幾步,臉上露出幾分恐慌:“蘇jiejie,對不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說著,跌跌撞撞的就往遠處跑。 蘇簡心知是被害了,憤怒之下又覺得格外寒心。這秦桑在書院時與她同住在一個宿舍,平日里因為看她膽小,她也沒少照顧她,卻怎么也沒想到那樣一個膽小怕事的小丫頭如今居然這般歹毒的要害她。 她猛灌了不少的水,拼命的想要喊救命,但因為水下被人死命扯著,她每次一張嘴就又被拉了下去。 穆煥在御書房跟陛下談完了公事,按理說是該出宮去的,可想著蘇簡今日應該也來參加壽宴了,便一時心癢想過來瞧瞧。但今日太后壽宴,御花園里都是女眷,穆煥作為男子自然不便在場,他便想著在這邊轉轉看看,此處離御花園不遠,素來僻靜。若她不喜歡里面的熱鬧,想來會走到這邊來的。 在這湖邊轉了好一會兒,卻仍沒看到自己想見的姑娘,穆煥心里莫名覺得煩躁,總感覺好像有脾氣想爆發出來。 迎面一個小姑娘跌跌撞撞的跑過來,與穆煥和蔣武二人打了個照面,但那姑娘卻好似沒看到般,匆匆忙忙的便過去了,居然連行禮都不曾。 見那人走了,蔣武后知后覺道:“咦,那不是云山女學的秦桑嗎,好像跟蘇六姑娘是一間宿舍的,怎么瞧上去一臉做了虧心事的模樣。” 剛說罷一扭頭,卻見一位姑娘此時居然在湖中心掙扎,看樣子似乎是溺了水。待看清那姑娘的相貌,蔣武慌忙扭頭稟報:“王爺,是……”原本站在自己旁邊的主子不知何時已沒了蹤影,蔣武還在愣神,便聽得“撲通”一聲,他家主子已跳下水向著湖中心游去。 ☆、救命恩人 好容易將人拉上了案, 蔣武也已經喊了人趕來, 一時間圍作一團。 蘇簡灌了許多水,此時臉色蒼白,渾身濕漉漉的不省人事。圍觀的侍衛們不知是誰說了一句:“臉色這么白, 該不會沒救了吧?” 蔣武一聽這話下意識去看自家王爺, 只見穆煥角色陰沉,深沉的目光里殺機暗浮,讓人不覺間脊背一陣發涼。 蔣武哆嗦了一下,對著后面那些侍衛喝道:“看什么熱鬧, 還不趕緊去傳御醫!” 侍衛們如大夢蘇醒,其中一人快跑著領命前去。 懷中的女子手腳冰涼,氣息微弱的讓穆煥心中害怕, 他不由得抱緊了些:“筠筠,你醒醒,醒醒吧。” 見向來理智的主子居然手足無措,蔣武提醒道:“王爺, 六姑娘喝了不少湖水, 得讓她吐出來才行。” 穆煥一聽忙將她平放在提上,雙手擠壓她的肚子, 還一邊嘴里喊著“筠筠。” 他聲音不大,侍衛們又被喝退到很遠,因而只有蔣武聽到了。他下意識摸了摸腦門兒,心中暗思:這六姑娘不是叫蘇簡嗎?筠筠莫非是她的小名? 蘇簡一口水吐出來,單手支撐地面大口喘著粗氣, 好容易緩過神兒,方想起去看是誰救了自己。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倚在穆煥的懷里,因為自己從頭到腳濕漉漉的,他身上的官府也沾了不少水漬。而對上他那似乎是關切的目光時,她心頭微驚,下意識撇過臉去:“謝,謝王爺救命之恩。” 蘇簡今日穿了件軟煙羅,此刻軟煙羅沾了水,緊密的貼合在肌膚上,竟隱隱有些透明色。穆煥只看了一眼,抓起方才他下水前扔在地上的外袍與她披上:“姑娘無礙便好。” 原本浸得透涼的身體突然□□燥的外衫包裹,身體里一股暖流涌入,再對上穆煥那張臉時蘇簡只覺得雙頰有些燙,她別扭的沒再看她,作勢便要起身。 誰知因為兩只腳踝被人在水底抓的太久,她此刻疼得厲害,一時間難以支撐,剛站起身便跟著趔趄了一下,再次跌入他的懷里。 穆煥細心的發現了她的異樣,眼底寒意深了幾分:“方才湖底有人?”雖是在問,但那語氣卻已是十足的肯定了。 蘇簡點了點頭,又把遇見秦桑的事一并說了出來。 彼時侍衛請了御醫來診脈,得知只是有些著涼,穆煥松了口氣,對蘇簡道:“你這樣沒法再參加宴會了,我送你回府。” 蘇簡一聽慌忙拒絕:“不敢勞煩王爺,臣女自己回去就好。” 穆煥也不退讓:“本王與令兄既是好友,今日哪有不幫之禮。”說著又特意看了看她的腳,“何況,此處離宮門尚遠,你這般走回去,只怕天就要黑了。” 蘇簡一時無言。 穆煥命人準備了馬車,和蘇簡一起坐上去,向著宮外駛去。 馬車里兩人相對而坐,都沒說話。蘇簡起初還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后來想到自己落水這件事,一時心中氣憤,又想不通透,倒把馬車里的穆煥給拋諸腦后了。 她腦袋倚在馬車內的迎枕上,努力回憶著秦桑究竟為什么會這樣害她,甚至不惜致她于死地。 蘇簡是去過一次的人了,惜命得緊,想到自己險些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她整個人就覺得不寒而栗。 “放心吧,今日之事本王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 耳邊突然傳來穆煥的聲音,蘇簡愣了愣神,對著穆煥頷首稱了謝便再不多言。 穆煥又道:“你腳上的傷恐是要修養些時日,明日可先在家中歇著,等好了再去書院不吃。” 蘇簡下意識低頭去看自己的腳踝,旋即斂眉道:“勞王爺記掛,臣女并無大礙。” 穆煥“嗯”了聲沒再說什么。 馬車很快抵達武陵侯府,穆煥只覺得時間太快,心中頗為遺憾,而蘇簡則是終于松了口氣。 被穆煥扶著下了馬車,蘇簡屈膝行了禮:“今日多謝王爺相救之恩,她日臣女必當報答。” 蒹葭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從家中趕來,上前攙扶住蘇簡,看她渾身落湯雞一般愈發心疼:“姑娘這是怎么了,不過去宮里參加一場壽宴,怎就成了這副模樣呢。” 蘇簡睇她一眼,對她使了使眼色:“王爺跟前不得無禮。” 蒹葭這才發現攝政王居然還在此處站著,嚇得慌忙行禮。 穆煥抬了抬手制止:“先扶你家姑娘回去吧,時候不早,本王就先告辭了。”他說罷率先上了馬車。 眼看著馬車向遠處駛去,蘇簡方才驚覺他的外衫還在自己的身上披著,原想喚住他,可見那馬車越來越遠,到底作罷了。 回到皖云閣,蒹葭忙準備了熱水讓她沐浴,又特意煮了姜湯給她喝,可到底是晚了一步,蘇簡毫無意外的染了風寒。 蘇老太太聽說了宮里的事,親自跑來皖云閣看她,蘇玠和秦瑩夫婦二人也同蘇竼一起過來了。 眼見大家都如此擔心,蘇簡不由失笑:“不過是小小的風寒罷了,不要緊的,居然把你們大家都給引來了,實在是我的過失呢。” 老太太在床沿坐著,用手摸了摸蘇簡的額頭,擔心道:“不是已經讓郎中給瞧過了嗎,怎么還這么燙,魏嬤嬤,去看看六姑娘的藥熬好了沒。” 魏嬤嬤應聲去了,蘇簡看祖母關切,拉著祖母的手道:“孫兒真的不要緊的,祖母別擔心。” 說著她捂嘴打了個哈欠:“就是覺得好困,好了祖母,你快和大家都回去吧,我有丫頭們照顧呢。” 老太太知道她這是怕自己擔心,便也不在此多呆,只道:“那好,你自己好生休息,記得按時吃藥,知道沒?” 蘇簡莞爾一笑,握了握祖母的手:“孫兒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保證明天便能生龍活虎的給您請安了。” 老太太嗔她一眼,也跟著笑了。 回了瑞安堂,武陵侯和蘇琛父子二人也在。 老太太揉了揉腦仁兒,明顯是在想什么事情:“阿簡落了水,被攝政王救下也在情理之中,可攝政王那等生性涼薄之人怎會親自將阿簡送回來,還把自己的外衣給阿簡披上,這不像他以往的作風啊。按理說他救了咱們阿簡,又大赦了武陵侯府,也是咱們蘇家的救命恩人,可我這心里著實有些不安啊。” 其實不怪老太太心中難安,就連武陵侯蘇鴻禎此刻也是內心五味雜陳,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初魏王謀逆被誅,他和魯國公作為魏王的親家參與那場叛亂,魯國公被殺,公府一家老小也被發配,按理說他們蘇家活不過今日,可攝政王卻只處置了魯國公府,把武陵侯府給留了下來。他以前有想過是因為蘇琛平叛有功所致,可再仔細一想,卻又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攝政王和琛兒的關系雖好,但琛兒既然已經做上了大統領的位置,算是對得起他立下的功勛了。武陵侯府怎么還可能安然無恙,不曾收到過絲毫的牽連? 縱然此事暫且不提,今日阿簡落水一事,依著攝政王的秉性頂多便是讓手下的人救下,然后再派人送她回來。堂堂攝政王今日這般親力親為,實在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蘇琛也明白了父親和祖母的意思:“祖母,爹,你們是不是覺得攝政王對阿簡的好不大正常?” 武陵侯看他一眼:“你怎么看?” 蘇琛道:“其實這段時間孩兒一直便有猜測,王爺似乎對阿簡格外與眾不同,只怕是……” 武陵侯沉著臉沒說話,但蘇琛的意思屋子里的人也都明白了。 蘇老太太道:“攝政王權傾朝野,在朝堂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他是個人物,卻不是我們蘇家這樣的家庭可以攀附的,當初筠筠和筱兒姐妹嫁入魏王府,最后姐妹兩個誰落得個好下場了?就連咱們蘇家這些年也過得艱難。不管攝政王怎么想的,我都覺得他不是咱們阿簡的歸宿。” 蘇琛寬慰道:“會不會是咱們大家多想了?不過就是順手救下了落水的阿簡而已,沒準兒攝政王沒這個意思,那咱們豈不是杞人憂天了?” 老太太看他一眼:“你是男兒家知道什么,阿簡是攝政王親自救下親自送回來的,還把外衫給留下了,縱然他對咱們阿簡無意,這跟攝政王沾了邊兒的姑娘家,哪個膽大包天的敢來求娶?如此,你meimei的終身大事可是要被耽誤了。” 蘇琛被這話唬了一跳,卻又覺得難以置信:“不過是救了阿簡而已,有這么嚴重?會不會是咱們杞人憂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