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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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放的!”蕭蘊抱著被子,小聲道,“不關碧月和碧湖的事情,你不能濫罰無辜?!?/br> 秦暄的眼神一下子冷了下來:“好端端的,你為何要放火?要不是瓊華院突然走水,你們府上的二夫人也不至于生出趁亂下手,置你于死地的心思。” 蕭蘊心虛道:“都是我的錯,我沒想到二嬸居然如此大膽,敢在貴客云集的日子謀害我。” 藏在被子里的手用力壓了壓身上的傷口,小姑娘頓時疼得淚眼朦朧,抽抽搭搭道:“我原本只想放一把火,告訴來吊唁的賓客,我還活著,沒死,真心掛念著父親和哥哥的人,最好來看看我,免得我不明不白地死了都沒人知道。五殿下你肯定想不到,在那之前,二嬸就封了我的瓊華院,不許下人進出,我那會兒還病著,身邊的丫鬟出不去,就連請個太醫都請不了。我以為,二嬸是想讓我‘病逝’呢!” “好了,別哭了!”秦暄忽然后悔起來了,他的晏晏還小,剛剛受了一場天大的委屈,他怎么能枉顧她的心情,用審問的語氣和她說話呢? 小姑娘果然不出聲了,可淚珠子還是一顆接著一顆地往下掉,看起來更招人心疼了。 “別怕,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鼻仃延悬c兒慌亂地解釋,“我就是氣你怎么這般莽撞,一點兒都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放火這種事情多危險啊,萬一傷著自己怎么辦?” “我也不想冒險放火燒房子啊??赡菚r候,我又能怎么辦呢?”小姑娘又可憐兮兮地哭了起來,“母親不在了,父親和哥哥也不在了,沒人來看我,也沒人關心我。就連二嬸身邊的下人,都不拿我當回事了……” 那些不關心她的人里,也包括他這個五表哥吧? 秦暄覺得自己有點兒心虛,可忽然間,鼻端嗅到了一絲新鮮的血腥氣。 上輩子曾在沙場上待了七八年,他對這種味道再熟悉不過了。 臉色一沉,秦暄揚手掀了小姑娘的被子,只見蕭蘊的右手正壓在左手上,而被包扎起來的左手手背,這會兒正一絲絲地往外滲血。 剛剛浮現出來的心虛一下子沒了影子,秦暄大怒:“蕭蘊,你可真是舍得,為了哭出聲來,居然能對自己下這種狠手?” 完了,被揭穿了!蕭蘊這會兒只能不講理到底了,小聲啜泣:“陳御醫說,我不能大喜大悲,身子會受不住?!?/br> 所以,她就只能用這種法子刺激自己哭出來了。 “你可真是……”秦暄又是氣惱又是心疼,“自作聰明!這么點點大的年紀,居然就敢學著人家放火燒房子,這會兒連自殘裝哭的法子都使出來了,你五表哥有這么可怕嗎?” 蕭蘊:“……” 還真有。她可是聽說過,這個五皇子是個被寵壞的小魔王,脾氣上來的時候,也就是帝后和太子能轄制得住。她一個失了父母庇護的空殼郡主,可承受不起他的怒火。 秦暄一看小姑娘的表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深吸了一口氣,他用前所未有的耐心說:“晏晏,你要記住,我是你五表哥,今后也是你最大的倚仗,只要留在我身邊,表哥什么都能縱著你,唯獨不能容你傷害自己,明白了嗎?” 蕭蘊很困惑,眨掉了眼角的淚水,問:“為什么?” 秦暄心口一窒,沉了沉氣,決定把本就搖搖欲墜的節cao徹底扔掉,微紅著臉說道:“因為你長大后,五表哥就是你的夫君。知道夫君是什么意思嗎?就是你的依仗和靠山,將來會和你過一輩子的人。” 蕭蘊用見鬼了的表情看著他,心里暗道,這個送上門的五表哥莫不是欺負自己不懂事,存心誘拐她這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 別以為她不知道,秦暄是嫡皇子,太子一母同胞的親弟弟,他的皇子妃身上,擔著無數的干系和責任,不可能便宜了她這個沒有父母庇護的花架子郡主。 秦暄見他不信,越發羞惱:“反正這事兒是姑母還在的時候,私下里和母后定下來的,誰也甭想否認。等你身子大好了,我就帶你去見父皇。到時候,讓父皇下旨給你我賜婚!” 這話說得煞有介事,像是真的一樣。 蕭蘊都忍不住懷疑,難道自家公主娘在世的時候,真的和韓皇后有過這樣的約定? 隨后又在心里頭否定了這個猜想,公主娘在世的時候,她的身子比現在差多了,不止一個御醫委婉地說過,若是好好調養,她或許有希望活到及笄。 潛臺詞就是,就她當時那破身體,八成活不到十五。 無論如何,韓皇后都不可能給自己的幼子定下一個多半過不了門的未婚妻。 再說了,大秦的皇子妃都是從勛貴重臣家的女兒里挑,挑的不只是女兒家的人品相貌,也是娘家的門第權勢,沒有哪個皇子愿意娶一個孤女做皇子妃。 就算是私下里有過約定,日后也可以作廢的。在勛貴之家,為了利益翻臉無情這種事情,真是太常見了。 見小姑娘一臉不信,秦暄也不勉強,笑笑道:“現在不信也沒關系,等賜婚圣旨下來,你就明白了表哥的心思了?!闭f罷,他簡單穿好衣裳,走到門口,喚了蕭蘊的侍女進來。 “先給你們郡主換藥!”秦暄淡淡吩咐了一句,拖著沒梳理的烏發離了臥房,把空間留給了蕭蘊主仆。 見自家主子安然無恙,碧月和碧湖喜極而泣。 等這兩個侍女平靜下來后,蕭蘊問起自己住到五皇子府的始末來。 碧月簡單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后,補充道:“五殿下說,您離了國公府,就只能去宮里長住,可宮中大小主子太多,不利于您休養身體,他便自作主張,把您接到五皇子府長住了。” 聽了這話,蕭蘊覺得,自己越發看不懂秦暄那詭異的好心了。 想了想,她問:“對于此事,陛下那里是什么態度?” 碧月道:“奴婢聽說,五殿下送您回了皇子府后,就親自去宮中見了陛下。陛下許了五殿下的請求,往皇子府里送了許多賞賜,還……發落了蕭國公府?!?/br> 蕭蘊目光一凝,問:“哦?陛下怎么發落了蕭國公府?” 作者有話要說: 第4章 第4章 重生 碧月道:“陛下斥責二老爺蕭忱治家不嚴,怠慢長兄遺孤,貶官三級,剝奪其繼任世子的資格;斥責二夫人韓氏貪酷狠毒,謀害侄女,褫奪韓氏誥命,命其去地下向長公主和世子賠罪;斥責老國公教子不嚴,對孫女不慈,罰其閉門思過三個月?!?/br> 蕭蘊一驚:“竟然罰的這般重?這下子,蕭國公府上下怕是恨死我了。” 碧湖卻覺得解氣:“誰讓他們這般害郡主呢?要不是五殿下及時出手相助,咱們主仆三個怕是都在火海里燒成灰了。二夫人該死,二老爺和老國公也該罰。” 蕭蘊沒接話,心里卻在想,如此一來,父親生前掌管的安北都一職,該交給誰呢? 老國公蕭靖年事已高,如今又臥病在床,定是不能勝任;二叔父蕭忱是文官,原本在鴻臚寺任少卿,現在又被貶了三級,也不可能接掌安北都護府;三叔父蕭恪的能力更加平平,如今只是個從五品的散官,每日清閑度日,倒是養出了一身肥rou,到了戰場上,怕是連刀都提不起來,更沒希望支撐起安北都護府。 兒輩的繼承人蕭惟已逝,其他人根本立不起來,就只能從孫輩里選人了。 蕭國公府的孫輩倒是不少,足足有十幾個,但多半年幼,且從文棄武,蕭蘊的平輩人中,就只有二叔父的一個庶子,排行第一的庶長孫蕭鳳章可堪造就。 蕭鳳章今年二十歲出頭,比蕭湛大四歲,自幼習武,十五歲起就跟著祖父蕭靖和蕭惟在戰場上打拼,之前抵抗蠻族的戰爭中,曾立下過大功,得陛下破格提拔,如今已官居三品歸德將軍。 父親蕭惟生前曾感嘆過,說若是沒有蕭湛,蕭鳳章的天賦和才干,當是同輩第一。 若是有祖父蕭靖從旁輔助的話,蕭蘊想,蕭鳳章多半能撐起安北都護府。 可問題是,陛下剛剛命蕭鳳章的嫡母韓氏自盡謝罪。接下來,秦帝若是不發明旨“奪情”,蕭鳳章就得滾回家給嫡母守孝三年。 這一守孝,連現有的官職都保不住,更遑論接手安北都護府了。 而安北都護一職對蕭家要多重要呢? 大秦五十年前立國,傳到當今陛下乃是第二代。 因開國時間尚短,兵權也沒來得及收回,除了駐防京畿的羽林衛,其他兵權都散落在功臣世家手里,其中又以駐扎四方邊鎮的安北、安西、安南、安東四個都護府最為要緊。 蕭家以軍功起家,世代領安北都護之職,領十萬安北軍。 兵權不可能長久落在一姓朝臣手里,蕭家也明白這個道理。因此,近些年來,族中子弟多棄武從文,但因為皇帝有意打壓,蕭家根基也淺,至今也沒出過有大出息的文官。 所以,說到底,蕭家的家族命脈還是系在兵權上。 若是因她之故,叫蕭家失了兵權的話,蕭蘊想,祖父蕭靖這會兒怕是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秦暄在外間洗漱罷,回到臥房的時候,就見小姑娘已經換好了藥,正由碧月和碧湖兩個侍女服侍著穿衣裳。小姑娘臉上掛著一點兒清愁,目光有些散漫,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煩心事。 “在想什么煩心事呢?”秦暄溫和地笑了笑,許是因為心心念念的人兒就在身邊,他的心情較之昨日輕快了許多。 “現在是什么時候了?”蕭蘊斂了斂凌亂的心緒,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我睡了多久?” “天快要亮了,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秦暄的笑容又有點兒扭曲和詭異了,“我得去上朝聽政,回來的時候,大概就能把咱們的賜婚旨意帶回來了。這輩子,晏晏要一直陪著我!” 蕭蘊覺得這語氣有點兒不對勁,可這秦暄在她眼里,不對勁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她已經懶得去追根溯源,想了想,遲疑道:“那……五表哥走好!” 秦暄佯惱,彈了彈小姑娘的腦袋,笑罵:“小沒良心的!我要去給你要名分了,你就這么不上心?” 蕭蘊就當自己什么都沒聽到。反正她現在還“小”,聽不懂也正常。 秦暄可不覺得這小姑娘真的一竅不通,這么點點大的年紀,就敢放火燒了自己的院子,還敢在他面前裝可憐,尋常的小女孩哪里會有這樣的心機? 他相信,小丫頭應該聽得懂他的話,但就是不愿意和他扯上關系,又知道自個兒反對也沒用,故意用這種懵懂態度消極反抗罷了。 可惜,這反抗注定不會奏效,誰讓他重生而來的時候,她恰好一無所有呢? 這就叫風水輪流轉吧? 上輩子,他登基前就把聘她為后的圣旨準備好了,可臨到頭來,她居然給他演了一出“遇刺身亡”的戲碼。 他信以為真了,一個人在帝位上孤孤單單了十多年,以為死了就能和她黃泉相見,魂魄相依,可真的魂魄離體了,才意外地發現,這小沒良心的居然一直活得好好的,還打算跟江湖上的一個草莽劍客雙宿雙飛。 許是蒼天有眼,他的魂魄快要被妒火燒沒了的時候,一睜眼,居然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現在,他是圣眷正隆的皇子,她是無依無靠的孤女。 這一次,輪到他對她為所欲為了! 這般想著,上輩子積下的怨氣散了許多,秦暄沒和蕭蘊的小脾氣計較,笑言:“晏晏,你已經五歲了,到了讀書開蒙的年紀,在家里的時候可學過認字?” 蕭蘊悶悶道:“哥哥教過我識字?!?/br> 秦暄并不意外,勛貴家的孩子,三歲開蒙的比比皆是,五歲開蒙其實已經有點兒晚了,又問:“是用什么書開蒙的?” 蕭蘊遲疑了一下,低低道:“是《六韜》。” “蕭湛用兵書給你開蒙?”秦暄皺了皺眉,委婉道,“不愧是武將世家,這家風真是……獨樹一幟。” 蕭蘊才懶得和他解釋,當初,蕭湛根本沒想用《六韜》這種鼻祖兵書給她當啟蒙讀物。 那時候,這個哥哥玩笑般地讓她從書房里挑一本書,把書里的文章當成故事念給她聽。蕭蘊乃是天外來客,認得這個世界的繁體字,毫不客氣地選了一部厚厚的注解版《六韜》。 后來,蕭湛不好說話不算數,只能硬著頭皮念書。而蕭蘊的記憶力不錯,聽過幾遍就能背誦出來,便順水推舟地把兵書當成啟蒙讀物了。 別扭了一小會兒,蕭蘊問:“日后,我是在這里上學,還是去別處念書?” 秦暄對此早有打算:“你身子不好,暫時不方便去宮里的學堂上課。這樣好了,我替你請幾個西席先生入府,就在府里教你好不好?晏晏想學什么,可以先告訴我!” 蕭蘊忐忑地看著他,問:“我若是想……習武呢?” 秦暄的身子微微一僵,灰暗的記憶再度翻涌上心頭。 上輩子,蕭蘊就是個武學高手,但誰也不知道她師從何人,又是如何練出那一身本領的。 她用死遁騙了他后,就去了江湖道上闖蕩。秦暄魂魄離體時,親眼見過她和江湖上的第一劍俠論如何彈劍相交,互為知己,而后心心相印,羅帶同心,還打算雙宿雙飛,長相廝守。 于世人,那是神仙眷侶;于他,卻是捶心之痛。 不能再想下去了。 秦暄咬了一下舌尖,壓下心底的陰暗情緒,似笑非笑看著有點兒不安的小女孩,誘哄道:“晏晏為什么想學武?你要知道,學武很辛苦,女孩子家就算是學了,也派不上用場。” 蕭蘊小聲說:“我父親和哥哥都是自小習武,我也不要例外。再說了,習武有助于強身健體,不是嗎?” 秦暄想,他若是一定要阻攔的話,應該能打消這小丫頭習武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