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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尖銳沉默在線閱讀 - 第60節

第60節

    霍賈睜著眼,神色空洞。他死死盯著天花板,半晌,才緩緩閉上。

    是夢。他一時片刻不知該慶幸,還是難過。枕頭濕得不像話,眼淚像開閘的水,后背全是汗,衣服緊緊貼著瘦削的身軀。魏北摸了一把,以為摸在裸露的骨頭上。

    幾天沒吃飯了,魏北哽咽地問,你他媽知不知道自己瘦了多少。我問你幾天沒吃飯了!

    霍賈翻個身,從床上坐起。他沉默地換衣服穿褲子,臉色蒼白,眼睛又紅又腫?;糍Z沒有回答魏北,前幾天魏北從錦官城一路殺到京城,生怕霍賈干什么傻事。

    魏北不怕他自殺,那么怕痛又怕死的人,絕不會干這種事。他就怕霍賈魂沒了,行尸走rou般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就像現在。

    這屋里一點也不像失戀者的房間,干凈、整潔、沒有發泄過的痕跡,也沒有充斥難聞的酒味。可怪也怪在太干凈太整潔,近乎連灰塵也沒有,不像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霍賈換好衣服走到窗邊,他拉開窗簾,春陽就肆無忌憚地跌撞進來。

    “今天是沈懷結婚的日子。”

    霍賈回過頭,淡淡地說。

    魏北沒有接話,靜靜地看他淚流滿臉??此裨趹K淡的日光里,了無生氣。

    霍賈曾經設想過,或許沈懷結婚那天,他會去大鬧一場。他就該是這性子,不準任何男人虧欠自己?;糍Z還設想,他會將自己與沈懷zuoai的照片印成傳單,發給在座的每個人。他要高呼沈懷的那玩意有多大,多長。他要告訴新娘,你即將嫁的這個男人,最他媽愛搞老子。

    他要搶過司儀的話筒,質問沈懷你他媽在我床上的時候,是否想過有一天會去和女人結婚。那感覺能一樣嗎。你能爽得到嗎。

    但此時此刻,站在婚禮外場的霍賈十分平靜。他像一張揉皺的白紙,立在街道對面。春風都不敢有太大動作,怕把這個人的魂吹走了。

    魏北站在他身邊,覺得這一切悲涼又荒唐。

    沈懷的婚禮很低調,并不十分奢華。近幾年風聲緊,各大家族盡量減少話題。按沈老爺子原本設想,要給沈懷在中南海舉辦婚禮。沈南逸那混賬東西走了歧路,就要把最好的一切交與沈懷。

    不過如今一切從簡,酒店大門的鮮花堆成海洋,婚車陣仗倒是挺大。新娘新郎到達時,霍賈明顯感覺心跳驟停一拍。

    車門打開,沈懷穿著西裝身姿筆挺,幾乎和夢中一模一樣。魏北看著那人,卻莫名有種熟悉感。新娘也下車,提著婚裙,笑顏如花。禮樂幾乎同時響起,霍賈看著看著就笑了。如果不是沈懷站在那里,他作為路人,理應是會祝福一下。

    伴娘伴郎團緊隨其后,沈南逸出現時,魏北直接愣住。起初他以為看走眼,但又怎么會,沈南逸的身形,他一輩子也不會忘。

    魏北福至心靈般,將沈懷與沈南逸的關系猜了個七七八八。在他震驚之余,又有一人從酒店的臺階上下來。斯文優雅的男人走到沈南逸身邊,單手搭在對方肩上。音樂太大,男人湊到沈南逸耳畔說話,旁人看來尤其親昵。

    那是晏白岳,霍賈忽然說,有一次沈懷喝多了,喊的就是這個人。

    魏北的記憶幾乎不受控制,他回想起當年在鏡湖宮的下午,回想起那張凌亂大床,回想起單伍抽著煙撫摸他脊背,想起單伍說:晏白岳是沈南逸求而不得的真愛。

    魏北突然不知該走該留,他不敢呆下去,怕沈南逸或其他人發現自己??伤难劬Ω九膊粍?,他死死地盯著那兩人,甚至有點不甘心地問:沈懷和這人什么關系。

    霍賈不知個中原委,笑了聲,說他們是發小。沈懷和晏白岳一起長大。他有時會跟我講很多從前的事情,那些快樂的童年,我不曾有過的日子。我羨慕他,我也愛戀他。

    霍賈說,我以為我愛上他,就可以快樂。

    霍賈不是魏北,做不到克制隱忍。他更不是辛博歐,裝不出優越驕貴。他就是游戲人間、有一天過一天的性子。

    可要他這種人愛了。那真的會要命。

    哪有什么快樂。他的愛情,從來都不快樂。

    婚禮從開始到結束,霍賈站在街邊一動不動,他不知現場會有什么浪漫場景,也不知新郎是怎么親吻新娘。

    橫霸整條街的婚車來了又走,直到參加婚禮的人陸續離開。京城天又下雨,前日積起的水灘還未干涸。忽然水面動蕩,雨來了。

    霍賈問魏北要了根煙,他說老子終于又能隨心所欲地抽煙了。

    他猛地吸進去一口,卻嗆得面色發紅,淚水涌到眼眶邊?;糍Z撐著膝蓋咳嗽不停,末了,他站起來幾近絕望地說,北哥,我想回家了。

    我想回錦官城。我不適合這兒。

    當晚沒走,霍賈說什么為了慶祝失戀,拉著魏北去喝酒。直奔京城最大club,這些地方沈懷平日根本不準他去。兩人開個座,弄了幾瓶伏特加,灑香檳跟玩水似的。魏北一開始還想阻止霍賈,怕他這么喝下去早晚進醫院。

    舞池里全是妖男艷女,霍賈喝得大醉,準備沖進去跳脫衣舞。魏北驚險地拉住他,非得是以陪酒的方式才留住霍賈。

    老子今天陪你喝,魏北說,喝完你就忘了沈懷,行不行。

    霍賈盯著魏北,他坐都坐不穩,靠著沙發,牢牢盯著魏北?;糍Z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半響,他猛地拿過酒杯往嘴里灌。

    喝!他說,喝!

    魏北完全低估霍賈的酒量,他沒把霍賈喝翻,自己倒是醉得不省人事。夜店凌晨四點清場,魏北趴在沙發上睡著,依然緊緊拽著霍賈的衣角。

    霍賈一杯接一杯地繼續灌,他已吐過一次,扒著垃圾桶吐得撕心裂肺。吐完又清醒了,他覺得清醒實在太痛苦,接著坐回去繼續喝。

    夜店的少爺勸他走人,霍賈撒酒瘋,拉著桌子說你們把沈懷給我叫來!我他媽要繼續喝!憑什么他能去結婚,憑什么他不愛我!你他媽讓我喝!

    我失戀了懂嗎!老子失戀想喝酒犯他媽什么法了?!

    少爺叫來經理,保安也沒轍。沙發上還躺了個魏北,經理奪過霍賈捏在手上未鎖屏的手機,瞅著第一個備注為“沈叔”的號碼撥了過去。

    霍賈抱著瓶子跑去空無一人的舞池,經理無奈地跟電話那頭說,您是他叔叔嗎。哎這孩子在我們這兒喝多了,死活也不肯走。撒酒瘋呢。

    那邊沉默幾秒,問了地址。

    沈懷到達夜店時,兩個少爺守著霍賈和魏北?;糍Z依然在喝,一位少爺小心地勸他別喝了,你都吐第二次了。身體要緊。

    沈懷沒說話,拉開其中一人,將霍賈架起。

    “你怎么來了,”霍賈說,“你來干什么。”

    沈懷瞥他一眼,攙著人就要走。霍賈神志不清地叫住他,哎別忙!你、你幫我哥們兒把他男友叫來。

    “誰,”沈懷問。

    霍賈指著魏北,傻兮兮地笑,“這個呀,未來大演員。他、他男友可你媽是個名人了,叫、叫沈、沈南逸你知道吧。嘿嘿、你、你不認識吧?!?/br>
    沈懷怔了一秒,他低頭去看熟睡的魏北。沈懷跟他哥從小不和,沒給霍賈面提過。片刻,他摸出手機撥了電話,那邊沈南逸明顯還沒睡。

    把你的人接走,沈懷冷聲道,接著報出地址。

    魏北是在潮熱中逐漸清醒,宿醉頭昏,喉嚨干得發緊。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下意識向窗戶張望尋找光源。一片漆黑,天沒亮。

    他似陷在云端,整個人沒有著落。霍賈,霍賈怎么了。魏北猛地想要坐起,卻被一只手臂直接按回去。

    后腦勺撞在枕頭上,這時他才嗅到熟悉香水味,裹著男人獨特而淡薄的煙味。魏北感覺那手臂似燒灼的鐵塊,燙在他的腰間。沈南逸緊箍著他,始終不說一句。

    黑暗中唯有沉默在咆哮。一切感官都順著無聲尖叫的軌跡,不斷放大,不斷掙扎。

    魏北呆怔幾秒,遽然開始猛烈掙脫。沈南逸始終抱著他,他因喝酒而渾身乏力,男人帶著些趁人之危的嫌疑。霸道,蠻不講理。

    “你放開我,沈南逸!”魏北啞著聲音吼,居然尾音發顫,半嗔半嬌似的?!盎糍Z去哪兒了,你他媽放開我!”

    沈南逸聽得受不了,動情難耐。他俯身輕咬魏北耳垂,以牙尖細細碾磨。

    “沈懷帶他走了?!?/br>
    “寶貝兒,你專心點。”

    低音醇厚似烈酒,盡數傾倒于烈火。沈南逸慢慢說著,一字一字地說著。他磨耗著魏北的理智,讓欲望搖旗吶喊。

    男人粗重的呼吸燙在魏北臉頰邊,他渾身一顫,血液竟無端生熱。

    春天的余威猶在。這濕淋淋的季節,勢必要讓一切動物盡情釋放天性。窗外也拉開序曲,雨點敲擊在玻璃上,仿佛一聲聲密集的戰鼓。

    要馳騁,要征服,在欲春里尋求熱潮。他們忍過沉悶的冬季,又憋了整整一個春天。

    沈南逸捏著魏北下巴,男人的嗓音克制又沉穩,顆粒感碾壓耳膜。

    他說我忍不住了小北。

    他問,你要不要。

    魏北于黑暗中瞪大眼睛,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沈南逸會在這件事上詢問他的意見。他分明是想了,分明是忍無可忍,卻硬生生地穩住。

    沈南逸以前不會這樣,也沒對誰這樣。他想做就做了,哪管地點,哪管對方是什么意見。

    雨聲好大。被子好熱。魏北額頭生汗,沈南逸捏著他下巴,緩緩吻下去。溫柔、綿長、后勁十足。

    魏北的嘴唇那樣軟,甜得要人性命。沈南逸吻得章法大亂,繼而粗暴、蠻橫、肆意掠奪。

    這夜太長了。魏北想,他竟不希望黎明到來。

    人不自欺,是這世上最難的事。魏北做不到說停下,他在努力地、誠實地面對一切欲望。幾年前他才跟著沈南逸時,壓根沒有快活可言。他也羞于叫喊,于是咬牙不哼聲。

    沈南逸就給他念情書,許多作家寫的情書簡直是大膽且露骨。魏北聽得面紅耳赤,堪堪出聲讓男人不要念了。

    可沈南逸不聽,他說你叫出來。我就不念。魏北慢慢地,張開嘴。

    整個京城籠罩在雨中,城市燈海已熄滅,似吹燈拔蠟。偶有幾盞頑強的廣告燈牌亮在街頭,照片上漂亮的男生曉得極好看。

    不久前還有人從站牌路過,指著他說,感覺這人要火了。那部電影的預告片好好看,哎他好像和那個出名的作家有一腿。

    他們每天都處于被人議論的氛圍中,知道,或不知道。當一個故事,或一個人直面公眾時,永遠也無法避免討論的命運。

    而此時近期話題的兩位主角,正酣戰于床。魏北覺得鈍痛不已,又舒服得要命。他起初還不服氣,讓沈南逸去找晏白岳。

    男人停頓幾秒,說不找他。只有你。

    小北,跟叔叔回去。

    我不回去。魏北說,我不回去。

    沈南逸叫他聽話,現在住的地方沒有家里好。早點回去。

    “我不......我還沒......”

    魏北聲音細碎,揉進枕頭里。

    他拒絕著,抗衡著又無比享受著。

    我不回去。我還沒年少成名。

    沈南逸清楚得很,便也不催不急。他吻著魏北,嘴唇與嘴唇相貼,聲音從他的舌尖順進魏北的唇縫里。

    聽你的。

    霍賈坐上沈懷的車時,人已醒得差不多。他不算醉,有幾分意識。他倒是真希望自己醉了,什么也不知曉,就不會在面對沈懷時鼻尖發酸。

    沈懷送他去酒店,站在門口沒進去。兩人對峙片刻,霍賈輕聲問:你真的結婚了嗎。

    他怎么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之前明明都還好好的。他們相處得那么愉悅,他們是那么合適。為什么沈懷就結婚了呢。

    霍賈不信,他帶著微薄希冀再問一次,沈懷,你真的結婚了嗎。

    你騙我的,是不是。

    沈懷揉了揉他的頭發,將結婚戒指亮出來。

    我結婚了,他說,沒騙你。

    霍賈猛地深吸一口氣,呼出時連骨頭都在顫抖。他的血液涼得不似活物,心臟搖晃得厲害。眼睛疼得不行,又不敢讓淚水滾出來丟人現眼。

    那祝你,新婚愉快。今天很抱歉,讓你這么晚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