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儀抬抬眼皮，對還跪在地上自抽耳光的小廝說：“你去小暉跟前伺候吧，仔細別叫人在他跟前胡言。”

    那小廝連連磕頭：“是！”

    他明白，他是沒可能伺候世子了，而世子的安排是警告也是再給他一次機會。慕容儀抬手，讓他們退下，等到下人們都退了出去，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還沒進門就有人開始使幺蛾子，媽了個x的，我他娘的還沒死呢！”

    在羅榮王上朝，郭子牧酣睡的時候，羅榮王世子慕容儀讓管家把王府內(nèi)的所有下人們?nèi)拷械搅苏谩Ｄ饺輧x身子不好，又胖，平時很懶得動彈，但羅榮王疼他，疼到即便這個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喘不上氣來一命嗚呼，還是愿意給他請封世子，愿意把王府的大權(quán)交給他。在羅榮王府，慕容儀絕對不只是一個掛名的世子。

    羅榮王府此時是風(fēng)云變幻，主角是慕容儀。而此刻，朝堂上，也是風(fēng)云漸起。代老將軍、翁老此刻都坐在百官之首。蔣康寧進京后就直接去了翁府，但他也沒有告訴義父秀水村地動的真相，只是讓義父把心穩(wěn)穩(wěn)地放在肚子里。

    今日述職的官員不止蔣康寧一人，但他絕對是最受矚目的，原因無他，很多人都想把他從永修縣縣令的位置上拽下來，最好能打入天牢判個斬立決。等待述職的官員都在外等候，蔣康寧鎮(zhèn)定的接受來自各方的注目禮，雙手捧著一個黑色的烏木盒子。

    永明帝在帝位坐下，羅榮王就出列稟報說：“皇上，老臣奉命前往永修縣調(diào)查地動一事。經(jīng)老臣查訪，秀水村地動確有其事，但也確實并無人畜傷亡。”

    羅榮王沒有提大槐樹，沒有提虎哥，沒有提蔣康寧的政績，一副就事論事的模樣。但恰恰是他這樣的態(tài)度，對蔣康寧來說才是最有力的。

    永明帝故意問：“地動一事，他身為永修縣縣令，為何不報？”

    “蔣康寧說地動緣由事大，他需親自當(dāng)面向皇上您稟報，臣想到蔣康寧不日將入京述職，便沒有追問。”

    永明帝點了點頭，羅榮王退回隊列中。

    羅榮王剛退回去，就有官員出列：“皇上，蔣康寧身為永修縣縣令，無論緣由有何重大，都應(yīng)及時上報朝廷。蔣康寧瞞而不報，分明是不把朝綱放在眼里，臣以為，蔣康寧此舉實屬失職，皇上應(yīng)嚴懲以儆效尤。不然，朝廷地方各官員日后豈不是都可以此等借口來欺上瞞下？”

    另一位官員馬上出列，同樣是要求嚴懲蔣康寧。代明戈出列：“皇上，臣以為不如先聽聽蔣康寧所謂重大緣由為何，再定其是否失職。”

    “代大人所言差矣。緣由為緣由，失職乃失職，不可混為一談。”

    朝堂的官員分為了三派，一派要求嚴懲蔣康寧，一派則認為要先聽聽蔣康寧的理由，另一派則是中立。羅榮王沒有為蔣康寧說話，他心知皇上的心思。要求嚴懲蔣康寧的，以安國公、邵陽侯一派的官員為主，可之前曾為蔣康寧說過話的寧國公一派的官員卻口風(fēng)變了，也要求嚴懲蔣康寧。

    認為應(yīng)該先聽蔣康寧所言的官員有魯國公、景陵侯和平安侯一派。大將軍一派的人只有代明戈表態(tài)。翁老的學(xué)生，只要是在百官之列的，都出言為蔣康寧說情。

    等朝堂上吵得差不多了，永明帝這才開口：“宣蔣康寧，朕先聽聽他如何說，若是他夸大其詞，朕，再治他的罪也不遲。”

    永明帝這么一表態(tài)，主張嚴懲的官員臉色都立刻不太好看了。

    第165章

    “宣，永修縣縣令，蔣康寧——”

    聽到宣自己入朝了，蔣康寧單手整了整衣冠，跟隨宣召的小太監(jiān)微低著頭，步伐快速地走入大殿中。來到中間，蔣康寧抱著烏木盒子跪下：“臣，永修縣縣令，蔣康寧，叩拜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蔣康寧手里有東西，沒有趴伏在地，看到他手中的那個盒子，翁老和代老將軍同時挑了挑眉，永明帝則是不經(jīng)意地瞇了瞇眼。代明戈也多看了幾眼那個盒子，其余的官員都只當(dāng)那是一個普通的，還特別丑陋的盒子，不少人目露鄙夷。

    永明帝：“蔣康寧，你身為永修縣縣令，秀水村發(fā)生地動，你瞞而不報，你可知罪？”

    蔣康寧再一叩首，膽大包天地抬起頭，直視面前坐在上首的九五之尊，雙手高舉烏木盒：“皇上，秀水村地動，不為天災(zāi)，不為人禍，實乃大槐樹樹神降世，命虎仙帶秀水村村民王石井與邵云安，歷經(jīng)艱難為皇上摘取萬年仙果，進獻給皇上！”

    嘩啦啦！

    永明帝想過無數(shù)個可能，唯獨獨的絕對絕對不會想到是這個原因！蔣康寧的話一落，永明帝就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永明帝震驚如此，翁老和代老將軍也是騰地站了起來，兩人臉上的吃驚絕不是做假能做得出來的，那是明顯的不知情。而最有說服力的就是羅榮王，羅榮王“啊”的叫了一聲，眼睛圓瞪地指著蔣康寧失聲就喊：“安哥兒他們不是說沒有找到大槐樹樹神么！”

    羅榮王這一喊，全部人都看向了他，永明帝冷靜全無的厲聲：“皇叔！你說清楚！”

    羅榮王失態(tài)地看向永明帝，語無倫次地說：“虎哥給安哥兒托夢，我們猜測樹神可能在秀水村，但沒說就真的在啊！”

    “什么托夢！”

    被仙果震得腦袋發(fā)暈的羅榮王，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都忘了避諱他對邵云安私下里的稱呼。

    蔣康寧出聲：“皇上，此事還是由臣來說吧。”

    “快說！”

    蔣康寧說了。一個謊言，需要由無數(shù)的謊言去掩飾。所以蔣康寧沒有編排什么謊言，他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真實的說了出來，不過帶過了王石井身世的細則，只強調(diào)了王石井身世的凄苦。

    蔣康寧細說了虎哥帶王石井和邵云安去摘仙果，引發(fā)秀水村地動。隨后王石井的身世牽扯出大槐樹樹神的傳說，又牽出邵云安的夢，從而猜測大槐樹樹神很可能落戶在了秀水村，而虎哥就是大槐樹樹神在人間的行者。

    說完這些后，蔣康寧再次高舉烏木盒子：“皇上，仙果在此。事關(guān)重大，請恕臣隱瞞至此。”

    永明帝一直站著，只覺得有點呼吸不上來，直勾勾的盯著蔣康寧手里的東西。郭遜一路小跑跑下臺階，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敢伸手從蔣康寧的手里抱住——雙手完完全全的抱住、抱緊烏木盒子——然后轉(zhuǎn)身，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健健，生怕有任何差池地慢慢地邁上臺階，走到永明帝的面前，把盒子放在案桌上。做完這一切，郭遜迅速退到一旁，擦擦額頭上的冷汗。

    永明帝的視線一直追著那個盒子，最終，落在桌上。蔣康寧再次揚聲：“皇上，王石井與邵云安把仙果交給臣時，臣問他們，既是仙果，他們?yōu)楹尾怀裕瑓s讓臣交給皇上。他們說，仙果，非凡人所能品用，他們不敢私嘗。只有皇上真龍之身，才能服用仙果。這仙果他們用摘取仙果之地的仙水孕養(yǎng)，裝入最有靈氣的翡翠瓶中，又裝入萬年不腐的神木盒內(nèi)，就是怕有任何的閃失。這神木又名烏木，深埋地下萬年，只有仙靈降世才會現(xiàn)身。

    臣之所以現(xiàn)在才進獻給皇上，一來，臣也擔(dān)憂這仙果是否為真；二來，臣為永修縣縣令，正值春茶采摘、制作之時，臣身負皇上重任所托，不敢懈怠。這第三，仙果，臣只是入京進獻給皇上，功臣實乃王石井與邵云安，臣不敢居功，故而在他二人入京之后獻給皇上。臣隱瞞此等大事，還請皇上責(zé)罰。”

    蔣康寧跪趴下。

    “起來！”

    永明帝始終盯著烏木盒子，一位大臣快速出列跪下說：“皇上，仙果之事臣聞所未聞。欽天監(jiān)說禍星就在秀水村，又怎可能有什么大槐樹神，臣聽后只覺此事荒謬至極。若真是仙果，那王石井與邵云安卻不自食，根本說不通。”

    羅榮王不高興了，他走出來：“周大人這話可不對了。王石井和邵云安對皇上忠心耿耿，用命得到仙果自然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進獻給皇上，自是不會如周大人你會自己吃掉。”

    對方馬上臉色大變，磕頭喊：“皇上圣明！臣絕無此意！臣只是擔(dān)心……”

    羅榮王打斷他：“皇上，大槐樹神一事老臣知道，老臣當(dāng)時也在場，老臣還脫下鞋襪看了。老臣的小拇指甲確實是有兩個，秀水村也確實有許多祖籍非北的村民不是兩個。那虎哥極為聰明，甚懂人言，不是虎仙又是什么？是不是仙果，拿出來一看便知。”

    永明帝心里其實早就不耐煩了，羅榮王這最后一句簡直是正中他下懷。永明帝按耐住急切，開口：“郭遜，打開。”

    郭遜噗通一聲跪下：“皇上，奴才不敢。”知道些內(nèi)情的郭遜完全相信那里頭裝的就是仙果。

    永明帝深吸口氣，伸手拿過烏木盒子。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個碧綠的翡翠瓶子。蔣康寧在下面急忙說：“皇上，瓶子里裝著的是仙水。”

    永明帝的手抖了下，郭遜捂住了胸口，蔣康寧都是一臉的緊張。永明帝抬頭：“你可看過？”

    蔣康寧點頭：“臣看過。正是因為看過，所以臣才相信這一定就是仙果。皇上，若拉下帷幕，會看得更明白。”

    永明帝：“拉下帷幕！”

    大殿內(nèi)的侍從立刻把殿內(nèi)的帷幕放下，大殿內(nèi)立刻昏暗了不少。永明帝拿出翡翠瓶，郭遜立刻上前雙手接過烏木盒。碧綠的翡翠瓶掩蓋了仙果的光芒。永明帝屏住呼吸，一手捏住瓶蓋，一點點用力，柔和的光芒和清甜的香氣溢出。當(dāng)瓶蓋完全撥下時，光芒驟然綻放，香氣飄滿整個大殿。

    即使是看到過的蔣康寧，都不由得隨著眾人的驚呼忘了呼吸。永明帝湊近瓶口，當(dāng)他看到瓶內(nèi)的景象時，他先是明顯的大驚，然后迅速蓋上了瓶蓋，呼吸急促。

    永明帝：“立刻宣王石井和邵云安！”

    “奴才去！”

    郭遜迅速跑下臺階，跑了出去。帷幕拉開，永明帝雙手抱著瓶子坐在龍椅上，臉色漲紅。蔣康寧叩首：“天佑吾皇，樹神降世，恩賜仙果，萬壽無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羅榮王出列跪下：“天佑吾皇，恩賜仙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代老將軍和翁老下跪：“天佑吾皇，恩賜仙果，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的大臣們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愿意不愿意，不管是甘心不甘心，都只能跟著跪下，高呼萬歲。

    在大將軍府正陪著君后品茶的邵云安得到宮里的傳旨，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倒是君后好奇的問前來傳旨并且一臉焦急的郭遜：“圣上宣云安和石井上殿，所為何事？”

    “大事！”

    郭遜沒有隱瞞，快速說：“他們二人讓蔣縣令為皇上獻上仙果，那仙果有著奇香，還會發(fā)光，皇上命奴才速宣他二人上殿。”

    君后大驚：“仙果？”

    邵云安：“千歲，真的是仙果。皇上等得急，草民和井哥先去皇上面前說清楚，回來草民再跟您詳細解釋。”

    郭遜：“千歲，要不，您也一起進宮吧。”

    君后握緊手肘下的靠枕，片刻后，他搖搖頭：“不了。你們速去吧，本君不便露面。”

    “千歲……”郭遜還想說什么，被君后抬手打斷。郭遜跪下磕了一個頭，然后站起來催促：“邵小爺，您跟奴才速速進宮吧。”

    “郭公公折煞我了。井哥在前院，我去找他。”

    “奴才已經(jīng)派人去尋了，咱們直接去門口等。”

    “也好。郭公公請。”

    向君后行了禮，邵云安跟著郭遜離開。君后看著二人離開，眉頭微鎖，身邊的卓金出聲：“千歲，您……”

    君后依然抬手打斷了他：“什么都別說。”

    “是。”

    卓金低下頭，心里則十分擔(dān)心，若那仙果是真的，皇上會如何取舍？

    如果仙果是假的，王石井和邵云安表面上再淡定，心里也難免會忐忑。但因為是真的，所以兩人上了宮里來接的馬車后，那神態(tài)要多淡定有多淡定，邵云安甚至還有心情問：“郭公公，皇上肯定嚇了一跳吧？”

    郭遜都快哭了：“邵小爺，您這驚喜都快把咱大燕國的天給震塌了。可千萬不能出任何的紕漏啊！”

    郭遜這句話說得隱晦，意思就是可千萬別是假的。邵云安哈哈笑問：“郭公公，您說皇上會給我什么賞賜呀？”

    郭遜的臉?biāo)查g漲紅，難道真的是仙果？！王石井捏捏邵云安的腰，一會兒見著皇上，可要慎言。

    邵云安在車上有心情開郭遜的玩笑，大殿上卻是氣氛緊張。永明帝抱著烏木盒子如坐針氈，一遍遍問羅榮王和蔣康寧秀水村地動的事情。要不是礙于身份，永明帝絕對會當(dāng)場脫了鞋襪看看自己的小拇指甲是一個還是兩個。

    千盼萬盼，外面終于響起了太監(jiān)的喊聲：“秀水村村民王石井，邵云安見駕——”

    永明帝迅速站起來：“宣！”

    第166章

    在郭遜的帶領(lǐng)下，王石井和邵云安低著頭走入大殿。兩人立刻敏感的察覺到不知多少雙眼睛盯在他們的身上。走到郭遜停下的位置，兩人跪下，高喊：“草民……”

    “起來。”

    永明帝根本等不及他們行完禮，在兩人站起來后直接就問：“王石井、邵云安，朕問你們，這仙果如何得來？”

    邵云安不吭聲，王石井作為家主開口：“回皇上，那夜草民家虎哥……”王石井前前后后詳細說出來，沒有強調(diào)過程如何艱辛，沒有強調(diào)那仙果如何奇異，但正是因為他的平淡直述，才越發(fā)讓人覺得事情就是這樣，那仙果真的就是“仙”果！

    王石井說完后，之前那位周大人又質(zhì)疑：“如此仙果，僅此一顆，你二人卻不服下，這不是很奇怪嗎？”誰都聽得出，言下之意，進獻給皇上的仙果真的是“仙”果？

    羅榮王氣得就要開口，有一人比他快。不心虛的邵云安抬起頭：“您有膽子偷吃仙果，我和井哥可沒有。”

    “大膽刁民！大殿之上竟敢污蔑本官！”周大人趕緊向永明帝表忠心，“皇上，正是因為臣對皇上忠心耿耿，臣才不得不懷疑這仙果的真假。”

    不懂朝堂規(guī)矩，也壓根不懼的邵云安涼涼的說：“您懷疑是假的，那不如您吃了看能不能成仙？”

    “你！”周大人怒瞪邵云安，“大殿之上，皇上面前，豈容爾等刁民胡言亂語！”

    邵云安上前一步，毫不退讓：“皇上都沒開口問，你唧唧歪歪什么？大殿之上，皇上面前，你跟我顯什么官威？我說是真的，你非說是假的；我讓你吃了試驗真假，你說我胡言亂語，什么話都讓你說盡了，我還說什么？你有膽子吃仙果，我和井哥可沒有！”邵云安扭頭就看向皇上，“皇上，這枚仙果摘下來之后草民和井哥是想吃來著，后來還是決定送給皇上您和千歲。”

    永明帝挑眉：“哦？為何改了主意？”

    “草民怕說了實話您龍顏大怒。”

    “無論你說了什么，朕都賜你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