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然思路本就混亂，又被他盯得發(fā)慌，更覺得這題無從下筆。

    程故揚用左手抽走喬然手中的筆，彎下身來：“注意這道題的這個前提條件，你這里摩擦力分析顯然弄錯了……這第三個滑輪的受力應(yīng)該是這樣的……得出來的答案應(yīng)該是這個……后面那個參考答案不知道誰編的，反正我是算不出來。”

    喬然見程故揚三下五除二就把一道難題解釋地清清楚楚，心里一面暗自佩服，一面也為自己的水平著急，看來這幾天還是得把復(fù)習(xí)重點放在薄弱的物理上啊……

    程故揚低頭看了看喬然，只見她端坐在桌前，一手托腮，側(cè)著頭看著他畫的受力圖，還在專心回味他剛剛講解的物理題……

    那是他熟悉的喬然。從很久以前起，她就是那個做事投入、全神貫注、不服輸?shù)男宰印Ｋ伎嫉臅r候，會習(xí)慣性地向左看，睫毛微閃，嘴唇倔強地抿著，不把問題解決，就保持同一個姿勢專注地思考。那年她戴起了眼鏡，厚厚的鏡片遮住了她會說話的眸子，厚厚的劉海掩去了她的靈氣。初中時候剛見她這副模樣，他只覺得別扭，想戳穿她冷靜理性的外殼。可如今，為何她如此打扮，他竟也覺得美呢？

    程故揚一伸手，摘掉喬然的厚眼鏡，正對上一雙不解的明眸。程故揚手輕輕一顫，也沒想到自己一沖動的竟然直接動手，話正脫口而出：“喬然，其實你……”

    真的很漂亮。

    沒戴眼鏡的喬然錯過了程故揚臉上微微染上的紅暈，只聽程故揚輕咳一聲：

    “真的是蠻笨的。”

    第15章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

    “那個變態(tài)。”蘇喬然看著眼前的紅榜，又一次發(fā)自肺腑地暗罵道……

    下午收到放著自己成績單的小信封，喬然深吸一口氣才顫顫巍巍地打開：語文135－數(shù)學(xué)145－英語146－化學(xué)100－物理89－生物93－總分708－班級排名1－年級排名1。

    看到最后兩個明晃晃的“1”，喬然幾乎想沖到窗邊去大吼兩聲——這幾年來戰(zhàn)勝程故揚的夢想，終于在今天成真了！雖說“勝之不武”，到底也是一項階段性勝利。

    可惜放榜這天，程故揚還瘸著一條腿，根本沒來學(xué)校，不然喬然一定是要在他面前好好顯擺一番。裝著程故揚成績單的小信封也在喬然手里，是班長托喬然帶去給程故揚的。喬然幾次想拆開看看，還是忍住了內(nèi)心的欲望，沒有拆封。

    林竹松和趙趙看上去考得也不錯。林竹松吹著口哨，見喬然眉眼彎彎，笑著問道：“學(xué)霸喬然然然然然，怎么樣？這小眼神春風(fēng)得意啊？金榜題名時還是洞房花燭夜啊？”

    “瞎說什么呢？”喬然壓下心頭的狂喜，還是止不住上翹的嘴角：“你這語文怕是又難及格了吧？走！看紅榜去！趙趙，一起！”

    待三人沖到人滿為患的紅榜跟前，幾乎是異口同聲——“那個變態(tài)……”

    只見紅榜第一行，“程故揚”三個字赫然在目，“蘇喬然”緊隨其后，名字前的數(shù)字也是“1”，只是按姓氏拼音排序，喬然還是落在了第二行。

    趙趙無言地拍了拍喬然的背，一切盡在不言中。

    林竹松撓撓頭，強行安慰道：“那個……喬然……并列第一，也是第一啊。你看這第三名不是和你倆差了4分嗎？你還是很有優(yōu)勢的……”話是這么說著，但聲音是越來越?jīng)]底氣了……

    喬然此刻的心情如同原本萬里無云的天空突然飄來一朵碩大的烏云，當(dāng)頭就是一盆大雨。這盆雨在見到程故揚之后，下得更大了些。

    從學(xué)校回來，喬然照例去了程故揚家。程故揚正半躺在床上看偵探小說，喬然把成績單往他書里一夾，然后一聲不吭地坐在椅子上，等著程故揚拆信封。

    程故揚看她的表情，心里有底，拆信封拆得那叫一個慢條斯理，待拿出那張小小的成績單后，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極盡遺憾地說道：“哎呀，語文只考了119啊……作文沒寫完果然還是不行……”

    蘇喬然一聽，臉色直發(fā)青，招呼都沒打，起身就回家寫題去了。

    放了暑假的喬然全身心地埋頭書海，誰都沒辦法讓她從練習(xí)冊中抬起她高貴的頭顱。

    直到——

    “喬然啊，接下來一周我們老兩口和你爸媽一起去三亞度假。本來也想叫你去的，不過你這不是準(zhǔn)高三嘛……”

    “好的，程阿姨。”喬然禮貌地回答道：“玩得開心！”

    “等等！”程mama叫住了撒腿就往書桌邊走的喬然：“是這樣的，我家兒子這幾天不是還負(fù)著傷么？手腳都不太方便。你看我們家在h市不是也沒什么親戚朋友的么？放孩子一個人在家也確實不放心。所以我就和你父母商量了下，要不然這一周你搬去我家住？也好幫阿姨照顧下阿揚。”

    程故揚？喬然現(xiàn)在最不愿見到的可不正是程阿姨家這位寶貝兒子么。喬然不露聲色地開始拒絕：“……呃，阿姨，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程mama溫柔地能掐出水來：“喬然，阿姨知道你是個穩(wěn)妥孩子。如果你不愿意搬去阿姨家住，阿姨自然也不勉強你。要不然這樣吧，你每天呢，就去個一兩趟的，主要就是看看我們阿揚吃沒吃飯。你說阿揚他現(xiàn)在一只手還打著石膏，也做不了飯的。阿姨這個當(dāng)媽的自己卻跑出去玩，心里也不好受……”

    程家mama一邊說，一邊露出愧疚悲傷的神色，喬然心一軟，只得應(yīng)下：“阿姨您別急。這飯……我管就是。”

    “阿姨就知道你是個人美心善孩子，”程mama拉住喬然細(xì)細(xì)嫩嫩的小手，是越看越滿意，臉上自然也放起光來：“喬然，我們家阿揚就托付給你了。”

    喬然哪還來得及說句別的，手里已經(jīng)被塞進了一把鑰匙：“……好的，阿姨您放心吧。好好玩兒。”

    ＊＊＊

    第二天中午，兩家父母前腳剛走，喬然就收到了程故揚發(fā)來的信息：“中午吃啥？”

    喬然：“方便面。”

    程故揚：“過來泡。”

    喬然暗自翻了個白眼，無奈地揣起鑰匙往程家跑。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只聽里面一聲：“自己開。” 推門一看，程故揚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一副等著她端茶送水的少爺樣。喬然不情不愿地到廚房燒了水，捧了兩碗方便面出來，又從廚房翻出兩個鹵蛋，這一頓就算是解決了。

    晚飯時間——

    程故揚看喬然又從廚房翻出兩包方便面，終于忍不住抗議了：“又是？”

    “不一樣，今晚是方便面配榨菜。”喬然說得理直氣壯。

    “……你該不會是……不會做飯？”

    “……誰說不會的？”

    “會做什么？”

    “荷包蛋、番茄炒蛋、絲瓜炒蛋、黃瓜炒蛋……”喬然說不下去了。

    程故揚半晌擠出一句：“走，去超市！”

    “干嘛？”

    “買雞蛋。”

    喬然看了看他的腿，問道：“你能走么？你mama不是說你韌帶還沒養(yǎng)好么？要不然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程故揚愣了愣，這腳早痊愈了，要不是手上還打著石膏，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在樓下打籃球了。不過……既然mama做了順?biāo)饲椋蝗鐚⒂嬀陀嫞骸跋锟诙眩瑳]幾步路，出去透透氣。你過來。”

    喬然略一遲疑，答道：“也行。”說罷，就小心翼翼地扶起他的左臂，輕輕扶著程故揚下樓，旁人看來，竟像挽著手出門散步的小情侶。正是酷暑的傍晚，空氣濕濕黏黏的，喬然的手心素來有點冷，程故揚溫?zé)岬氖直蹅鱽硪唤z絲熱氣，平白感覺這天又熱了幾度。

    兩人到了小超市，尋了一盒雞蛋，喬然轉(zhuǎn)身取了幾個番茄和其他蔬菜，發(fā)現(xiàn)推車?yán)锒嗔艘缓衦ou，一包冰糖，抬眼看看程故揚：“你會做？”

    “你做。”程故揚答道：“……你管飯。”

    回到程故揚家，喬然瞪著眼前的rou塊，臉上的表情很是悲壯。做就做，還能比物理題難不成？

    正要手起刀落，程故揚側(cè)身閃進廚房，斜斜倚在cao作臺邊，指揮起來：“先把rou切塊。邊長1cm的立方。”

    于是喬然很有科研精神地切得規(guī)規(guī)整整，就差拿尺子量了。

    接下來兩人的合作更是完美展現(xiàn)了新時代一流高中一流理科班的一流學(xué)生的專業(yè)素養(yǎng)——

    “10g鹽！”“10ml 老抽！”“5g 糖！” “大火翻炒3分鐘！” “倒水40ml！” “小火燜煮10分鐘！”

    兩人把廚房當(dāng)作化學(xué)實驗課現(xiàn)場，并發(fā)自肺腑地表達(dá)了對試管和量杯的想念。全程，程故揚負(fù)責(zé)袖手指揮，喬然負(fù)責(zé)實戰(zhàn)cao作。這人生第一次做的紅燒rou味道雖然不功不過，卻也讓喬然很有成就感。

    隨后喬然又炒了個番茄炒蛋，端上桌才發(fā)現(xiàn)——“呃……忘了煮米飯了。”

    于是，這兩人今晚的主食又是方便面，不過配菜倒是高級很多。

    幾日下來，喬然做菜水平漸長，已經(jīng)能輕松做出三菜一湯了，兩人每頓飯都把菜盤子掃蕩得干干凈凈。不僅手藝進步，幾日實戰(zhàn)下來竟也滋生出些興趣來，喬然正在癮頭上，想著等高考完的那個暑假可以好好研習(xí)研習(xí)。程故揚自然也是偷著樂的，徹底作了回甩手掌柜，洗菜、做飯、洗碗都有人忙前忙后，看著廚房里陀螺般旋轉(zhuǎn)的小小身影，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

    第二天，程家蘇家父母就能回來了，喬然洗完最后一個碟子，正準(zhǔn)備道別回家，突然就呆站在廚房門口，一言不發(fā)……

    “怎么了？”程故揚看著被按了暫停鍵的喬然。

    喬然良久才回答道：“我……忘記……帶……自己家……的鑰匙了……”

    空氣頓時停在了這一秒，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程故揚的一聲輕咳打破了一室的沉默，只聽他佯裝淡定地說：“明天你爸媽就回來了，你今晚……就在我家湊活一夜吧。你睡我爸媽那屋就行。”

    喬然仍在定身狀態(tài)，斬釘截鐵地說：“不行！”

    “絕對不行！！……我的物理卷子還在家！”

    程故揚啞然失笑，這重點放的真是很蘇喬然吶，只得說道：“先做我的，明天把你那張空白的拿給我。”

    喬然思來想去也沒有別的辦法，也只能這樣。拿了程故揚的卷子在客廳里寫題，可思緒怎么也集中不到卷子上。眼神飄著飄著，就從眼前一堆數(shù)字上飄去了程故揚的房間。他沒有關(guān)門，坐在窗邊的寫字臺前，耳朵里塞著耳機，也不知寫的是哪門作業(yè)，右手石膏還沒卸，左手寫字不是很順暢的樣子，半天也沒見他翻頁。喬然就這么托著腮，對著程故揚的背影發(fā)了好一會兒的呆。

    程故揚忽地轉(zhuǎn)身，問道：“要不然你先洗澡？”……反正別再盯著看了。

    喬然這才想起這茬子事來，趕緊蹦起來，趁著樓下的小商店還沒關(guān)門，買了一次性內(nèi)褲和簡單的洗漱用品才又匆匆返回。

    程故揚已經(jīng)把自己的一套干凈的男士睡衣放在了衛(wèi)生間。本想拿程mama的，又怕程mama回來不好解釋，只得翻出自己秋天穿的長袖睡衣。喬然看了看睡衣，是她喜歡的藍(lán)色，款式很保守，上面有程故揚家洗衣液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很是熟悉。她心一橫，洗完澡就穿上了。果然，無論怎么保守的男士睡衣，穿在女生身上，都很有空間——讓人想象的空間。

    不過喬然通紅著臉跑去主臥那一段路，程故揚很正人君子地沒有看，只很不專注地坐在自己房間的桌前，不專注地聽著音樂，面前一張不是很難的英語卷，今晚怕是寫不完了……

    熄燈后，屋里寂靜無聲，只是窗外夏夜的蟬鳴格外喧囂。

    喬然睡得迷迷糊糊，夜半睡眼惺忪地跑了趟廁所。這片房子都是教師公寓房，結(jié)構(gòu)大同小異，程蘇兩家除了裝修略有不同，房型和結(jié)構(gòu)幾乎沒有什么差異。喬然睡得糊涂，熟門熟路地開了“自己的”房門……

    本就沒怎么睡著的程故揚，只覺得身邊床鋪一沉，緊接著，一個香香軟軟的小身軀鉆進了他的被窩，一把拉過他懷里的被子，一手搭上他的腰，還往他懷里拱了拱，睡得很是理直氣壯。

    懷里軟糯的觸感，鼻息間清幽香甜的氣息，黑暗中隱約的臉龐，程故揚生平第一次，大腦一片空白，連氣都不敢喘。

    喬然慢了好幾拍地睜開眼，正對上程故揚在夜色中閃爍而又呆愣的雙眸，兩人昏暗中的對視，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喬然慢慢收回手，慢慢挪開身，慢慢起身，用平靜無波、裝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的語氣輕輕說道：“抱歉啊……走錯……”

    在一系列慢動作后，以光速竄回了主臥……

    喬然腦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林竹松那個烏鴉嘴，這下真成了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了……

    第16章

    《搖搖晃晃，我害怕了》

    自那夜意外事件后，喬然徹底當(dāng)了回鴕鳥，剩下的暑期時間根本不愿出房門，干脆窩在房間一心一意復(fù)習(xí)。程故揚也自覺地盡量不去招惹她。兩人互相避不見面又欲言又止的微妙氣氛一直持續(xù)到了高三開學(xué)，只有程mama看破不說破，心里偷著樂。

    喬然本想干脆就修生養(yǎng)性，一鼓作氣奮戰(zhàn)到高考，結(jié)果沒想到高三一開學(xué)，半路殺出了個考前拉練。

    他們所在的高中向來注重的是素質(zhì)教育，老師們一面鞭策學(xué)生努力學(xué)習(xí)，一面又擔(dān)心學(xué)生太過沉迷于學(xué)習(xí)，把成績看得太重。尤其學(xué)校入學(xué)門檻高，進來的都是一群有實力又較自律的學(xué)生，對自己的要求普遍比較高。這壞學(xué)生容易出問題，好學(xué)生更容易出問題。校方最怕的就是某某考生因為成績不佳壓力過大，導(dǎo)致焦慮癥、厭食癥、抑郁癥，處理得不好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對待每屆高三學(xué)生，全校老師都跟保護大熊貓似的，不僅在身體上、學(xué)習(xí)上高度重視小心翼翼，更注重心理健康。高三年級段段長開組會時，給全段班主任定下了硬性指標(biāo)——“我們的目標(biāo)是，沒有抑郁癥！”

    于是，除了運動會、合唱比賽等一樣不少，高三學(xué)生反而比其他年級多出了一次考前拉練。h城所在的位置依山傍海，市郊都是好山好水好風(fēng)光，只是學(xué)校考慮到海邊比較容易出事，每年都是在山里拉練的，大前年是狀元山，前年是狀元山，去年是狀元山……除了“狀元山”這個名字討喜，關(guān)鍵是山腳下有座廟，據(jù)說供著的文殊菩薩很是靈驗，校領(lǐng)導(dǎo)們也方便過去搞搞迷信活動。

    這所謂拉練，性質(zhì)和秋游差不多，其實也就一天一夜的時間，而且占用的還是周末。基本上就是車子開到山腳下，每班學(xué)生排成一個長龍，爬一小段山路，步行到山里專門給學(xué)校、公司搞團隊建設(shè)的舊軍營里。下午以班級為單位搞搞團隊建設(shè)，晚上生幾團篝火，各班同學(xué)混在一起圍著篝火唱唱歌發(fā)泄發(fā)泄，最后在軍營的大通鋪里住上一夜，第二天就開車走人，該整頓的整頓，該月考的月考，該模擬的模擬。

    班會上，夏老爹宣布了這周六拉練的消息：“我們今年拉練，終于，去的……還是狀元山！周六早上八點準(zhǔn)時從學(xué)校出發(fā)，具體計劃一會兒班長貼到公告欄。到時候要聽組織指揮，最前面帶路的同學(xué)不要走太快，后面同學(xué)緊緊跟牢隊伍，不要東張西望！你們都不是幼兒園小朋友了，就不讓你們手拉手排排走了……”

    “老師！我們愿意手拉手排排走！”最調(diào)皮的陸凡最先跳起來嬉鬧。其他同學(xué)也早就坐不住了，再怎么無趣的活動，對高三學(xué)生來說，都比沒完沒了的考試有趣多了。班里已經(jīng)炸開了鍋，有商量要帶什么零食的，有討論晚上夜聊話題的，也有……像喬然這樣，直接開始收拾要帶走的試題的……

    夏老爹帶了多年的畢業(yè)生，知道這時候說什么都沒用，只象征性兇巴巴地說了句：“行了，我只重申四個字——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沒想到今年的考前拉練，還真的出了安全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