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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重生民國俏廚娘在線閱讀 - 第130節

第130節

    還有比這更豪放更大膽的盛器么?

    “另外,我們老板說了,店里還有兩件之前收來,一直賣不出去的兩個石鍋,相請您看不看,要不要一起拿去?”

    石鍋?阿俏的興趣更濃了,登時點點頭,笑容綻放,唇邊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伙計趕緊轉身,借口到庫房里去找那兩只石鍋,趁此機會先來到樓上,沖端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沈謙比了個手勢,意思是佩服至極:老板能將人家姑娘的喜好審美摸得一清二楚,難怪能輕而易舉,抱得美人歸不,雖然美人兒還總避著人,可看著兩人不見面都這么投契的架勢,也是早晚的事兒了。

    待拿到那兩只石鍋,阿俏更是抱在手里,愛不釋手,立即點了頭,說:“這兩只我也一起要了,一共多少錢?”

    伙計指著兩只石鍋,說:“這個我們收來之后,就總是賣不出去。老板說姑娘若是喜歡,就一并拿了去,算是替我們處理了。”

    “這……”

    阿俏轉轉眼珠,又有點兒生疑。

    伙計卻指著那一整套的煙灰粗瓷說:“但是這一套,卻很貴。”

    他報了個數目,阿俏二話沒說,立即從兜里數出現洋交給那伙計,說:“不用找零了。多出來的,算是謝謝你替我張羅。”

    伙計喜不自勝,心想,果然沈老板和這未來的老板娘,都是個不計較錢的性子,只要看著東西好,錢算得了什么。足見這兩人,實在是天生一對。

    他快手快腳,幫阿俏將東西都包了,又出門叫了黃包車,幫阿俏將東西都送到車上。

    沈謙則在二樓辦公室里,目送阿俏的車遠去。

    他店里的伙計興高采烈地進來,笑著將阿俏付的現洋一起交出來,說了一堆好話,末了問:“老板,這錢,你要不要找個什么時候,給阮小姐還回去?”

    沈謙笑著說:“得了,你就別在這兒賣乖了!你不是一直想過兩年自己出去開個小店面么,這點兒錢,算是阮小姐賞你的,自個兒攢了做鋪子本吧!”

    伙計喜出望外,張大了嘴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那套粗瓷和石鍋,是老板送人家的禮物,將來老板自然會想辦法將這筆錢給人家找補回去。所以手里的這些現洋,就算是未來的老板娘賞自己的見面禮啦!

    “謝老板,”伙計朝起一蹦,沒忘了回頭再說一句,“該謝謝老板娘才是!”

    沈謙被他逗得一笑,沒忘了告誡他,以后見到老板娘本人,可不能這么信口胡說。伙計連聲應了去了。

    沈謙則抬頭看看案頭放著的日歷,日歷已經被他翻到了阿俏和衛缺比試的那兩天只可惜,他要務纏身,兩天里,他只能騰出一天,趕到比試的現場去。

    第170章

    十天時間一晃而過,省城很快就迎來了“阮家菜”和“江湖菜”比試的正日子。

    比試的地點依舊在“小蓬萊”,阿俏和衛缺都用過這里的大廚房,都算是熟門熟路。阿俏帶了阮家自高升榮以下的所有幫廚,而衛缺手下則還是早先阿俏在醉仙居見過的那群人,老的老,少的少。

    因為比試分為兩項的緣故,“官府菜”和“江湖菜”兩個分項分別放在了兩天。頭一天先比“官府菜”,是阿俏的拿手好戲。省城的檔口開出賠率,阮家的賠率遠低于衛缺的,沒人相信衛缺能在這一項上贏過阿俏。

    阿俏自己也是信心滿滿。算上以前,她在這“阮家菜”的菜式上浸yin了十幾年。衛缺的年紀擺在這里,就算是對方曾經在川蜀的“公館”里學過廚,能掌握到一些清淡高檔菜式的特點,相信也沒法兒趕上她在這一項上的造詣。

    阿俏她們一方來得較早,時間寬裕,阿俏命人將各色高湯先制起來,將各種需要長時間煨煮的材料先下鍋。此后的一段時間里,她則疲于應付省城各界到此“慰問”她的人士,如賀師傅、趙立人之流。以前一些對頭,像曾華池他們,這回大約是學乖了,一直都沒出現。

    “阿俏!”

    有個低沉的女聲在“小蓬萊”大廚房外響起來。

    “寇珍?”

    阿俏覺得廚房外光線強烈,有些刺眼,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快步往門口走去。

    真的是寇珍。

    只是這寇珍和以前有些不一樣。

    阿俏走到大廚房外面,才驚覺寇珍究竟哪里不一樣。“寇珍,你的,你的頭發……”

    早先那條一直垂在寇珍腦后的長辮子消失不見了。阿俏忍不住側身,探頭望望寇珍腦后,只見她一頭濃黑的長發,盡數盤起,束在腦后,是個老氣的婦人發式。

    “寇珍,難道,難道你……”

    阿俏驚喜莫名。

    上回她在“仙宮”的大廚房里曾經見過寇珍和寇家的二廚配合無間的情形,當時她就覺得不簡單。所以,這難道是,這么短短幾個月沒見,寇珍與喜歡她的人,就已經成其好事了?

    可是轉念一想,阿俏覺出不對。

    她和寇珍很是要好,沒道理寇珍結婚,不通知她一聲。她再轉回來望著寇珍的面孔,這才發現寇珍臉上殊無喜色,絕不是個新嫁娘的模樣,而且她的面頰瘦了下去,額頭上竟然多出幾道皺紋,似乎短短幾個月間就老了好幾歲。

    寇珍伸手將阿俏的手腕一拉,露出腕上戴著的一個青玉鐲子,輕聲說:“阿俏,我就是來看看你,盼著你能為我們省城捍衛榮譽。”

    阿俏一低頭,見到寇珍手上那柄鐲子竟然大出很多,在她腕上晃晃悠悠地戴著。

    “你這究竟是……”阿俏的心口宛如有大石沉重,這件事她一定要問清楚。

    “我?”寇珍苦笑,“阿俏,你大約覺得我是嫁人了?”

    “難道不是?”阿俏驚問一句,心頭涌上一種不好的預感,有似曾相識的痛楚朝心上襲來。

    “我,我是再不嫁人了!”寇珍似乎用盡全身力氣,將這幾個字說出來,“寇家造就了我,我生是寇家的人,死是寇家的鬼。”

    阿俏握住寇珍的手,驚得面無人色。

    不必寇珍細說,她已經全明白了。

    寇珍束起頭發,以“寇”姓終老,永不談婚嫁這不就是上輩子的她么?

    上輩子她與寇珍無緣識荊,只知道對方是寇家珍視的女兒兼名廚,寇家的“銀行菜”在人前極其拿得出手。可外人怎曉得這風光背后竟是這樣一份辛酸?

    “可是,這怎么會,你為什么又要……”阿俏語無倫次,想要問個清楚,竟不知從何問起,最終顫巍巍地低聲問出一句:“上回見到的你身邊那個二廚呢?”

    寇珍萬萬沒想到只說了一句,阿俏就明白了她的全部痛苦,忍不住一低頭,兩滴淚水掉在阿俏的手背上。

    “逃走了,我讓他走的……”寇珍低低地答了一句,隨即趕緊揚起頭,笑著說:“瞧我,今兒是你比試的要緊日子,可千萬別為了我的事兒,擾了你的比試。”說著雙手一掙,就想離開。

    阿俏小聲說了一句:“寇珍姐,別泄氣……”

    寇珍搖搖頭,說:“沒法子的,我什么法子都想過了……不過現在這樣也好,我后半生至少衣食無憂,不必漂泊;而他,他也不必為我拋費余生。可能是我命該如此吧,不認命,又能如何?”

    她說著抬起手背,抹了抹雙眼,努力笑道:“阿俏,你不是我,阮家也不會是寇家,我祝你馬到功成。”

    說畢,寇珍就離開了。只留阿俏一個,定定地立在原地。

    寇珍不知道她上輩子的故事,也不知道,“寇珍阮俏”,命運竟如此同出一轍。寇珍于她,簡直有如鏡面另一邊的影子。

    “生是阮家人,死是阮家鬼。”阿俏口中喃喃地念著,這話太熟悉了,甚至她重生的這些年,也會像是個魔咒一樣始終嗡嗡地在她耳邊回蕩。像阮家和寇家這樣的人家,她們,的確是被家族造就的,也依附家族而生,那么,以后就也一定要為家族做牛做馬,直至老死么?

    “可能是我命該如此吧!”

    寇珍傷感的言語在阿俏耳邊響起。

    縱使她愿與喜歡的人共度余生,可是有家族在背后,這夙愿是否能成,還是會像寇珍那樣,被棒打鴛鴦之后,老老實實地回歸家族,從此對人生再不敢有任何肖想……

    “你還杵在這兒做什么?”

    阿俏一定神,才發覺從她面前經過的人,是衛缺。

    自從上回在狄九的店里遇到,衛缺就再沒和她說過一句話。這會兒見了,衛缺依舊沒什么好氣,臉上掛著冷笑,帶著譏誚向她打招呼。

    “大戰在即,不容有任何分神,你既然這樣,我只覺得你不尊重我這個對手。”衛缺硬梆梆地說。

    “你少說兩句會死啊!”阿俏心里郁悶至極,登時冷淡地回了一句,轉身要回自家幫廚們身邊去。

    “不會!”衛缺還真就答了:他少說兩句不會死,多說更不會。

    “我只奉勸你,別被食物以外的事分了心。下廚之人,就該是一踏進廚房,便渾忘了世間的一切,眼里只有火與材料。像你這樣心有旁騖,總是惦記著旁的事,你手下做出來的菜,也會‘散’,會因為你少給的那些專注而顯出‘松散’。”

    阿俏心神一凜,知道衛缺說得對,當即抬起頭,腳下也快了兩步。

    無論以后發生什么,她現在要對得起自己手下每一道菜。

    只聽衛缺在后,冷笑兩聲,隨即腳步聲響起,往旁邊一間廚房走過去。

    這次阿俏與衛缺比試,精挑細選了阮家席面上最經典的若干道菜式呈現。因為衛缺不擅長烹制海味,所以雙方在比拼之前就約定了,阮家使用海參與燕菜的菜式,只限定兩道,其余都是以尋常雞鴨牛羊入菜。阮家的優勢算是稍許打了點兒折扣。

    “小姐,三小姐……”

    高升榮在阿俏身邊,欲言又止。

    自家小姐今兒也不知怎么了,烹制菜式的間隙,總是怔怔出神。好在但凡需要阿俏上手cao作的時候,阿俏總是能恰如其時地回過神來,認真cao作。

    在高升榮看來,今日阿俏的廚藝發揮依舊穩定,無懈可擊。可他總覺得今日烹制出來的阮家菜和以往有些細微的不同可能是材料受限的緣故吧,高升榮這么想。

    一時雙方都完成了菜品,開始走菜。

    阿俏與衛缺作為雙方對陣的主廚,也需要到席面上去。

    這一場比試的評判很特別,趙立人出面,請了省城中幾位老饕和名廚,算是一組;賀元亮賀師傅,則通過他的人脈,從上海請了幾位相識的名家,也算是一組,最后,阿俏和衛缺也會互相品嘗對方的菜式,他們兩人,手中也各自有一票。

    阿俏與衛缺剛巧在樓梯口見到,衛缺讓了半步,夸張地唱了個肥喏,請阿俏先行。

    “說好的手底下見真章,”衛缺笑道,“阮小姐,這一刻,我盼了好久了。”

    阿俏點點頭,說:“盼見識閣下‘原汁原味’的演繹。”

    她口舌也不讓人,暗地里嘲諷衛缺的“江湖菜”重油重味,衛缺聽了將眼一瞇,笑而不答,似乎在說,等到時,有你后悔的時候。

    待兩人入席,評判正式開始。

    阿俏對自己的菜式爛熟于心,不需再看,只管在席上尋衛缺做的菜式。

    只見席上兩邊擺著,涇渭分明,一邊是阮家用上等精致古瓷盛著的,“阮家菜”,菜色大多清淡,色澤也淺,一眼望去,給人干凈清爽、耳目一新的感覺。

    而另一邊,衛缺用的,只是尋常器皿,可是菜色的色澤要豐富得多,深紅、淺棕、亮黃、翠綠,顏色明快鮮亮,倒是彌補了衛缺器皿的不足。

    “小蓬萊”傳菜的伙計嗓音極好,一開口就將菜名兒遠遠地送出去,廳內諸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只聽衛缺做的是甜燒白、松茸鴨翅、芙蓉雞片、蟲草燉鴨、醪糟紅燒rou、陳皮牛rou、開水白菜……

    聽見“開水白菜”這道菜名,阿俏不由有些吃驚若真是開水燙白菜,這道菜也做得太普通了,不是說不可以,只是盛在“小蓬萊”這席面上,未免有些太輕視眾食客名家了。

    因此阿俏自打聽了菜名兒,注意力就全集中在那道“開水白菜”上。

    這道“開水白菜”被盛在一個個小瓷盅里,送至每位食客面前。阿俏低頭仔細端詳,只見盅里的湯色碧清,真如“開水”一般,白菜則用的是整顆白菜里頭一層退青的葉片,葉相清麗,無過熟敗糊之相。

    阿俏伸匙,舀一勺瓷盅里的“開水”,送入口中。她臉色立變,抬眼往衛缺那里看過去,只見衛缺也正抬眼看著她,臉上有揶揄的笑,仿佛在說:“你家會做的,我也能,有什么稀奇的?”

    阿俏震動,是因為這道“開水白菜”的“開水”,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其實卻是鮮美至極的高湯。而且做法與她阮家的“清湯”做法如出一轍,取三黃雞入鍋熬湯,反復澄清之后再入雞蓉倒入鍋中,反復沉淀過濾,直至高湯看上去澄清透亮,再將白菜葉片用滾湯仿佛澆熟,這才盛在瓷盅里送上來。這道菜,與她當初曾經在徐公館做過的一道“茶湯泡飯”相差仿佛,只是卻將米飯換成了是白菜而已。

    這道菜盛在席面上,純屬先抑后揚,開水、白菜,看著平平無奇,甚至令人心生鄙薄,待親口嘗到,才驚為天人,贊之不已。連阿俏都險些被這招數騙過,更不要提,席上其余評判了,點頭贊嘆者有,拍案叫絕者也有。

    阿俏微微咬著下唇,此刻她不得不承認,衛缺的確是她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強勁的對手。這人做起雍容沖淡的“官府菜”,也似模似樣。若是依狄九所說,這人只是在蜀地的“公館”里學過幾天廚,打過一陣下手的話,那么這人于廚藝上的天賦,真的是沒話說了。

    衛缺手下,除了那道“開水白菜”以外,其余菜色,醪糟紅燒rou、芙蓉雞片,都是香醇至極、色味俱美的大菜。尤其那道陳皮牛rou,牛rou的調味于咸鮮中加入了少許辣味,有明顯的陳皮香氣,回味清甘,尤其明顯。

    阿俏自家菜式里也偶爾會用到陳皮入菜,知道陳皮調味特別需要掌握一個“度”,稍許過多或是火候燒過,整個菜式就會發苦。所以衛缺這一道“陳皮牛rou”,絕非是什么即興之作,而是經過千錘百煉,才獲得了調味的均衡。加上牛rou滑爽軟嫩,味道絕妙,連阿俏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到此刻,阿俏真的有些微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