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快!” 龐碧春一下子反應過來,伸手去推在一旁看得雙眼發亮的薛修齊,“她要燒……” 還沒等龐碧春說完,阮清瑤已經冷笑著將那疊紙片往油燈燈芯上一擱,火舌立即將紙片舔出一個黑洞。 阮清瑤的手腕陡然一甩,那疊被點著的債券立時如火蝴蝶一般,在空中翻飛。 薛修齊和龐碧春一見之下大駭,兩人一起撲上去,伸手去抓那些被點著了的紙片,便是燙到了手也在所不惜。兩人一起七手八腳地用手將紙片上的火苗撲熄。 “攔住她,別讓她走了!”龐碧春的手被燙出燎泡,鉆心地疼。她不由大怒,望著阮清瑤奪門而出的背影,大聲喝道。 門口還立著常嬸兒。 常嬸兒剛要伸手去攔阮清瑤,卻被阮清瑤將一把紙片擲在臉上。 “是……是債券……” 常嬸兒辨清了碎紙上印著的標記,哪里還顧得上阮清瑤。 她拼命伸出手,盡力將這些碎紙往懷里攬雖然債券已經被撕成碎片,可是只要下點兒功夫,還是能拼在一起,貼在一處,回頭去了銀行,沒準兒還能兌換。 “別……別光顧著搶!” 龐碧春大聲喊。 可是誰都不聽她的。 薛修齊丟下了那些化成灰燼的紙片,也沖到常嬸兒跟前,毫不客氣地將她手里的紙片搶了過來。 龐碧春手下的傭人聽見動靜,原本是過來看熱鬧的,一聽常嬸兒喊了“債券”兩個字,也一起動手,加入薛修齊和常嬸兒兩人,一起撕搶起來。 龐碧春怒斥一聲,天哪這些都該是她的,都是她用智計想辦法騙來的錢財,誰敢跟她搶? 于是龐碧春果斷加入戰團,也不管被人踩歪了鞋子,拽住了長發,一肘擊在面頰上…… 客房門口這點兒狹小的地方,瞬間擠滿了人,每個人都不顧一切地伸手去撕去搶,甚至從別人手里將東西摳出來每一片碎紙,可都是錢那! 阮清瑤緊緊咬著下唇,從這個為錢打破頭的現場快步逃出去。 她聽了阿俏的話,付出了旁人最急切想要的東西,也扔掉了她的全部身家,如果這樣她還是沒辦法逃出這個地方,那她,那她就真的失去一切,什么都沒有了! 第153章 阮清瑤奔到薛家別院門口,絕望地發現門上竟然掛著鎖。 她伸手使勁兒地去搖鎖,又奮力去拉門,可是她那點兒手勁,對著門上扣著的那一眼銅鎖而言,就如蚍蜉撼樹,一點兒作用也無。 阮清瑤焦慮地在前院轉轉,見四周都是高墻,連個能借腳攀上墻頭的地方都沒有。 “外頭有人么,快救救我!”阮清瑤無奈地大聲喊叫。 可是薛家別院地處城郊,是個獨門獨戶的院子,周圍沒有鄰居。再加上為了防盜,筑了高墻,門板也厚實,莫說阮清瑤一個年輕姑娘,就算是壯年男子,也很難從院內出去。 “嗤” 一聲輕笑在阮清瑤身后響起。 龐碧春一面用手整理頭發,一面緩步從客房那邊徐徐走出來。她唇角受了一處傷,有一個非常明顯的淤青??墒驱嫳檀阂琅f如以往一樣鎮定冷艷,一點兒也不為剛才阮清瑤一手策劃的那出鬧劇所激怒。 “阮二小姐,這兒那,哪怕你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聽見的!” 龐碧春一面說一面點頭:“不過這么一來,倒令我挺佩服你。你這么愛錢,竟然能有這么大的勇氣,把你所有這些錢都給舍了??雌饋?,你還真是討厭修齊,死活都不肯接受他。” 薛修齊聽著這話也走了出來,他的形容比龐碧春狼狽一百倍,連身上的西裝都被人扯了幾道口子。聽見龐碧春這么說,薛修齊恨恨地,破口痛罵了阮清瑤幾句。 “可你既然這么討厭修齊,當初為什么又要答應和他秘密結婚?”龐碧春在一旁冷笑出聲。 阮清瑤背靠著門板,覺得她實在無路可走了。兩行眼淚順著面頰滾落下來,她知今天這情形是她咎由自取,可是她到底也不過是想,不過是想……遂自己的愿過一生罷了。 她一時記起自己的meimei阿俏,在心里琢磨,若是阿俏遇上這樣的情形會怎樣。可是她轉念回想,阿俏根本就不會像她這樣自以為是,做出這樣無法挽救的傻事。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誤信豺狼,才會自蹈死地。 只怕她此刻再后悔,也沒有用了。 阮清瑤背靠著門板,忽然聽見門板那頭有個聲音小聲開口:“瑤瑤,讓開!” 阮清瑤渾身一顫,這個聲音她已經有多少日子不曾聽到過了。她趕緊從門板跟前讓開,縮在一邊。龐碧春見了,冷笑一聲:“我說瑤瑤啊,你這又是動的什么心思?我勸你還是……” 她話猶未完,突然“砰”的一聲大響,門板一記巨震,門上掛著的銅鎖格格作響,有人正從外往門內踹門,一下沒踹開,門外的男人似乎有點兒懊惱,登時深吸一口氣,口中大喝一聲。 “轟”的一聲巨響,整座門板被人從外面踹開,整面倒了下來,摔在院內的地面上,激其一陣灰土。 龐碧春又驚又怒,剛開口怒喝道:“什么人?”就聽薛修齊在旁驚訝地出聲:“三meimei?” 門外站著三個人,其中一人面容俏麗,短發在風中微微揚起,正是阿俏。 她旁邊還立著一人,身長體健,肩寬背闊,這樣微寒的天氣里,這個男人只穿著短短的皮夾克,立在門外,顯得極為瀟灑。連龐碧春都看傻了眼,覺得身邊薛修齊這樣的男人,和他相比起來,簡直是個窩囊廢。 “阿俏” 阮清瑤嗚咽一聲,沖meimei就撲了上來。 阿俏也伸雙臂將阮清瑤擁著,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說:“別怕,二姐,別怕,這都沒事兒了!” 阮清瑤委屈得要命,說:“你怎么也不早點兒來?!” 阿俏則小聲說:“我也沒鬧清到底是個什么情形啊,回頭怕冒失行事,既打草驚蛇,又惹惱了你,教你覺得我攪了你的好事兒!” 阿俏身旁的男人這時轉臉看向阮清瑤,向她伸出手臂:“瑤瑤!” 阮清瑤一下子放開阿俏,轉身撲向那一對手臂:“老周” 她縱身撲在周牧云的懷里,口中剛要嗚咽出聲,突然記起:這恐怕是她有生以來最狼狽的時候,這一刻竟然被這個男人看到了,令她悔得幾乎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周牧云卻很大方地將阮清瑤一擁,隨即松開:“瑤瑤,你說,你想要怎樣給你出氣?” 阮清瑤被周牧云松開,站在原地,捂著臉直搖頭:她在這里受盡了羞辱,此刻只想遠遠離開,躲在一個沒有人的地方,等世間所有人都忘了這事兒……不,她眼下只求眼前這個人能忘記今天看到的一切,她生平最屈辱、最愚蠢的一件糗事兒,她愿意付出一切代價,換周牧云從不知道這件事兒。 阮清瑤的淚水,一下子又都從她雙眼的指縫中流出來。 “薛修齊,你竟用這種下作手段,騙我姐和你結婚?”阿俏望著院兒里的人,淡淡地說。 “小丫頭,你別信口亂說,”龐碧春一挺胸先站了出來,“你可以問問你那位二姐,和修齊結婚,是她先提出來的?!?/br> 阮清瑤緊緊地捂著臉,想死的心都有了。這話,怎么能叫人在周牧云面前給說了出來? “別以為你們花言巧語,能騙得了誰?!卑⑶螌⒁恢贿谑掷锏奈募粨P,“只消看看上面的條款,就知道這門親事對我二姐根本就是個陷阱,是個坑!” 龐碧春瞅瞅周阮三人身后,壞了,那個姓郭的律師,此刻正畏首畏尾地縮在周牧云身后。 早先阮清瑤提出要郭律師修改的幾條條款,龐碧春已經暗中囑咐了律師,一條未改,反而是按照對阮家和阮清瑤最壞的打算草擬的……甚至她還要郭律師用了薛修齊的私印。本想著今天能將阮清瑤的事兒徹底了結,用她的身份憑證就能把所有文件手續都辦完,所以郭律師今天帶來的,就是按照龐碧春的吩咐改完的那一份。 龐碧春臉色一變,知道這些文件都落到阮家手里,回頭阮家要指責薛家,甚至對簿公堂,都占著理兒。 哪曉得阿俏突然伸出手,“哧哧”兩聲,將文件撕了,沖龐碧春院兒里一扔,紙片在空中紛紛飛舞,“這種東西,留在世上,對我姐來說就是個禍害。” 龐碧春心里稍安,知道眼下阿俏為了維護阮清瑤的名聲,寧可當這事兒沒發生過,也不愿將事情鬧大,張揚開來。 說完阿俏轉身去扶阮清瑤,口中輕輕地說:“姐,我們走,先離了這兒,再說其他?!?/br> 阮清瑤扶著阿俏的手臂,剛要邁步,腳下卻一虛剛才她太過緊張驚嚇,現在才覺出她的兩條腿已經徹底麻了,一步都走不動。阿俏微微彎下腰,讓阮清瑤把手臂搭在她肩膀上,自己的身體承擔了阮清瑤的大部分重量,小心翼翼地扶著阮清瑤,慢慢往周牧云開來的那部車子那邊走過去。 周牧云卻不耐煩了,走到阮清瑤和阿俏兩人面前,開口說:“阿俏讓開!” 說著他徑直伸手將阮清瑤的纖腰一攬,將她整個人朝肩上一扛,阮清瑤驚叫一聲,還來不及抗議,已經被周牧云扛在肩頭,狼狽至極地往車子那邊走。 阮清瑤腦袋朝下,被周牧云扛在肩上,閉上眼睛,一時淚如泉涌。她做夢都沒想到過,在自己最落魄最不堪的時候,不止叫這個男人撞見,而且還是他以一己之力就將她從虎xue中救了出去。 她身子始終在微微顫抖,卻聽見周牧云放低了聲音說:“瑤瑤,別怕,沒事兒了,這下真的沒事兒了?!?/br> 阮清瑤的淚水越發像是開了閘,一發不可收拾,她帶著鼻音哭出一句:“老周” 阿俏跟在周牧云和阮清瑤身后善后。她望著郭律師,幽幽地開口:“律師,你的車子……還想要不?” 郭律師連連點頭,說:“要,要,怎么不要?” 阿俏手中的車鑰匙則一拋一拋的,寒聲道:“那便老老實實地給我上車去。” 郭律師一哈腰應下,轉身往車子那邊追過去。 龐碧春正在猜測阿俏和周牧云大約是跟著律師的車,一起尋到這里的,卻聽身邊薛修齊氣憤不已地說:“什么談生意入股投錢,原來都是為了阮清瑤這個臭小娘!” 龐碧春這才省過來,原來昨天把薛修齊找出去要談大生意的人,就是眼前這個相貌堂堂的年輕男子。 “修齊,我看你,還是絕了對阮清瑤的心思吧!你已經過了這村,也就再沒這店了。”龐碧春見到阮清瑤望著周牧云的眼神,自然能明白阮清瑤那點可憐的小小心意。 薛修齊卻口內狠狠地“呸”了一聲,撒腿就往客房那頭跑,一面跑一面大聲喝令:“快把你們手里的碎片都交出來!我告訴你們,回頭誰要是敢私藏了一片,到銀行那里兌不了,回頭你們一分錢都甭想分到!” 第154章 到了車子這邊,郭律師本想自己坐到駕駛座上去,阿俏卻自己先開了車門,讓周牧云把阮清瑤放下來,讓她坐在后座上。 接著阿俏將手中的鑰匙往周牧云那里一拋,說:“老周,你來開!” 郭律師無奈,只能訕訕地跑去想坐在副駕位置上,好在周牧云和阿俏都沒有再為難他,放他上車。 阿俏陪阮清瑤坐在后座上,阿俏見阮清瑤哭腫了雙眼,用手背去抹眼淚,嘆了一口氣,將自己的帕子掏出來,遞給阮清瑤,小聲說:“老周會帶我們去周公館,先帶你在那兒歇會兒,收拾妥當了,再說其他。” 駕駛著車子的周牧云在前面點點頭,說:“瑤瑤,阿丑前天去了上海,她的屋子空著,你若愿意,在她那里住上兩天也沒什么?!?/br> 阮清瑤心想:她可沒有這么厚的臉皮。一想到今日這番情形都教周牧云看了去,她就忍不住想要捂臉痛哭,或者找個地洞,將自己深深埋起來。 阿俏看著她的神色,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一摸背著的手包,將幾份文件都取出來,交給阮清瑤:“這是薛家托這位律師擬的結婚協議,交給你留著!” 阮清瑤微覺驚訝,剛才在薛家別院門口,阿俏不是已經將那份協議給撕掉了? “我撕掉的,只是個副本?!卑⑶蜗蛉钋瀣幗忉?,“當薛修齊的面兒撕掉一份,是叫薛家知道我們不想張揚此事,因此也放棄了追究的機會。薛家只消還念著一點兒與你親娘的情分,就不會想將這事兒宣揚出去?!?/br> 阮清瑤怔怔地,心想:……難說! “不過我想,追不追究,決定權不在我,該看你怎么想,所以我把正本留著,姐,你好好收著。” “還有這個,這個是我們郭大律師的律師執照正本!” 郭律師一臉苦相,從副駕位置上轉過頭來,望著阿俏:“姑奶奶,您說什么我都聽還不成么?求您把執照還我吧,沒這個,我拿什么吃飯?” 阿俏平靜地說:“你還有副本!” “這份執照剛剛重檢過,下一次你重檢該是在五年之后。這期間你拿著副本就夠你照常營業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