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周牧云機靈,一見到這情形,趕緊雙臂一伸,他與迎上去的同學們一時都收住了腳步,不再上前,讓孟景良與范惠紅有個單獨說話的機會。 孟景良見到范惠紅前來迎接他的時候,表情很是嚴肅。直到范惠紅走到他跟前,這孟景良突然將手里抱著的飛行頭盔向后一拋,扔在駕駛艙里,自己則十分嚴肅地對范惠紅說了句什么,范惠紅點了點頭。于是孟景良坦然地張開雙臂,將對面的女人使勁兒一擁。 圍觀的教官和學員們在一起發了會兒呆才反應過來,然后齊齊地鼓掌,為這一對未婚夫妻叫好。阿俏混在人群里也跟著起勁地拍手,暗自心想:范惠紅這一系錦帶,與孟景良這一伸胳膊,這兩人,一個得到了救贖,重新振作,另一個則得償所愿,真是再好不過了。 站在阿俏身邊的小范師傅卻突然雙手捂著臉,一彎腰就往地面上蹲了下去。 阿俏嚇了一跳,趕緊去拉他,只聽范盛光嚷嚷著道:“不行了不行了,以后再也不能旁觀他們試飛了,這……腳都嚇軟了!” 阿俏見他指縫中有淚水滲出來,知這位情感豐富的小范師傅感動得哭了出來,可是他這么大的人當眾流淚,又實在覺得難為情,這才拼命掩飾。阿俏好笑不已,趕緊勸道:“唉,我說新娘子的大舅哥,今天這么重要的日子,你做人兄長的,可不能掉鏈子!” 范盛光一想也是:按照代州風俗,女子只有在成婚那天才會將繡著“平安如意”紋樣的錦帶系在丈夫手腕上,范惠紅今天大膽行事,意味著兩人該成婚了。 此前學校里的同窗大多隱隱約約地聽說過孟景良有個未婚妻的事兒,只是孟景良自己不提,旁人也不便說什么。今天見到這兩人公開了,大家伙兒干脆起哄,要給兩人舉行“婚禮”,送入洞房,成其好事。學校的教官和教授們也湊趣,大家送禮的送禮,張羅的張羅,正兒八經地給孟景良與范惠紅張羅了一出新派的“婚禮”。 小范師傅范盛光作為范惠紅的親眷,被請了做女方的主婚人,而男方的主婚人則由學校的吳校長當仁不讓地承擔。學校里這許多學生一起起哄,齊齊地作了這對新人的儐相。 阿俏順理成章地留在學校幫忙,范盛光夫婦去幫范惠紅張羅婚事,她便安心地在廚房里大展其才,顯擺廚藝,煎炒烹炸一起上,將學校食堂里不多的那幾種食材做出千般花樣來,齊齊擺在這孟景良和范惠紅的“婚宴”上,倒也博了個滿堂彩。 婚宴席上,新婚夫婦雙方的主婚人講話之后,學生們一起鼓掌,要求孟景良也講兩句。孟景良推辭不過,笑著應了,站在他身旁的周牧云便舉起手中的杯子,用筷子敲擊兩下,眾人立即安靜下來。 孟景良代表他們夫婦,向大家表達了感激:“我和感謝大家,也感謝我的妻子,在我最消沉,最頹喪的時刻,感謝你們……對我從未放棄。” 他說得動情,大家聽見,一起鼓起了掌。 “我還想感謝一個人,若不是她,恐怕我也沒法兒得知我這位未婚妻對我的真心實意。” 阿俏遠遠地站著,聽著這話,覺得孟景良言語里不無諷刺,嘴上說是感謝,可語氣里卻好像還是在嘲笑她錯過了他這樣一個好選擇似的。不過她也無所謂,反正現在孟景良已經和范惠紅結婚了。至于過去她在這對新人的關系里起過什么作用,如今已經都不重要了。 有學生聽了這話,故意抓孟景良的語病:“孟哥,嫂子難道還是未婚妻么?不該是媳婦兒么?” 孟景良哈哈一笑,舉杯自罰了一杯酒,到底沒提阿俏的名姓。 一直在孟景良身邊陪著他的周牧云,則湊近新郎官兒耳邊,低聲說:“景良,瞧你這話說的,你這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對你和對她,都是。” 周牧云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聽了孟景良的話,立即琢磨出了孟景良的言下之意,頗有點兒不忿,開口替阿俏反擊。 孟景良也不蠢,思索片刻,也悄悄地回贈這位老友一句:“老周,有句老話叫,亡羊補牢,猶未晚矣。也盼著你抓住機會,既然你覺得她好,認定了是她,就不要平白再錯過了。” 周牧云頓時低聲“嘿嘿”笑了兩聲,拍拍孟景良的肩,釋然笑道:“多謝老兄,景良畢竟是景良,講義氣,是兄弟。” 阿俏看看時間不早,趕緊過來向兩位新人送上祝福,并且向大家告辭。她得趕緊回西林館去了。學校里的人都知道第二天是佛誕日,也對阿俏的提前離開表示理解。因為孟景良和范盛光兩個都忙著應酬,到頭來還是周牧云自告奮勇送阿俏回去。 一路上,周牧云打著手電照著路,兩人并肩走著,始終一言不發。周牧云直到到了西林館門口,才閑閑地問了一句:“頭上的新發夾挺好看的么,以前那只紅色的去了哪里,怎么不見你再戴了?” 阿俏“哦”了一聲,撫了撫鬢上戴著的玳瑁發夾,向周牧云道了一句謝,揮手道別,奔回西林館內去了。 周牧云心癢不已,在西林館外站了好久,直到西林館里再無聲息,似乎人人都已經歇下了,他這才轉身,索性掐了手電,借著天上的星光,哼著歌兒向山下走去。 阿俏回自己屋子之前,經過師父靜觀師太的禪房,只見禪房的門尚且大開著。阿俏停下腳步,往屋內望了一眼,只見靜觀師太正背對著她,在蒲團上打坐冥想。早先靜觀身前擺著的那只巨大白瓷盤,卻已經蒙上了兩層潔凈的白布,叫人看不見盤中的情形。 師父的《輞川圖小樣》,阿俏暗暗地想,一定是已經完成了。 她不想打擾靜觀師太靜修,便躡手躡腳地自己回房去休息。 第二天便是佛誕日,一大早就有惠山禪寺的僧人上山來,向靜觀師太見過禮之后,就將西林館準備的素席面整個扛下了山,送到禪寺中去,供在大雄寶殿跟前那座釋迦牟尼像前。 阿俏先急匆匆地跑到學校去給大家伙兒熬了點兒粥。范盛光昨夜據說太過開心,喝得酩酊大醉,至今宿醉未醒,因此所有的擔子就都撂在了阿俏這里。等她將廚房的活計全部忙完,再趕到惠山禪寺,禪寺跟前已經人山人海,擠都擠不進去。 好在阿俏在這里混的時日長了,知道幾條捷徑,當下從禪寺后面鉆了進去,穿過觀音堂,溜到大雄寶殿后面,最后在她師父靜觀師太身后悄悄探出個頭,暗中張望。 在佛前供素席面的不止西林館一家,但是西林館因有靜觀師太在,地位尊崇,所奉上的素席面也正正地供在香案正中。阿俏抬眼望去,見到慧云師姐雕的豆腐牡丹就在其中,白玉色的牡丹花瓣在天青色的瓷盤中微微輕顫,與真的一無二致。 她暗自欽佩:慧云師姐一片虔誠心意,和十幾年的禪定功夫都用在了這牡丹上,這牡丹怎么會不好看? 再看看,靜觀師太所準備的《輞川圖小樣》,依舊蒙著那兩層棉布,供在佛前香案上,想必是在等候惠山禪寺的住持過來揭曉這一幅傳世杰作。 她對那盤《輞川圖小樣》好奇至極,心里像是有無數只小爪子在撓來撓去。好不容易等到惠山禪寺的住持穿著□□,寶相莊嚴地走出來,向諸位前來進香的香客合什行禮,又念了一大堆經文,這才向眾人宣布,今年佛誕節,本地的禪寺、尼庵與不少善男信女,都準備了在佛前供奉的素席面。 接下來這位住持偏又賣關子,從案上擺在最旁邊的素席開始一一介紹,一直講到最正中最為重要的西林館素席那里。在西林館的供奉之中,慧云師姐的“雕白玉豆腐牡丹”就已經是驚世駭俗之作,可是眾人的目光大多還是落在了那只被白布遮蓋的瓷盤上。 輞川圖! 盛世唐氣象,菜上現山水,盤中溢詩歌這傳說中的神奇菜式,今日則由本地“云林菜”的傳人復刻出來,呈現在盤中,讓眾人一飽眼福。 阿俏十分好奇:王維的《輞川圖》有繪制了他輞川別墅的二十景,后來的名廚梵正用食物制作的《輞川圖小樣》,則是用二十盤分別呈現這二十景。靜觀師太只用了一只瓷盤,究竟是只呈現了二十景中的一景,還是是將二十景匯于一盤這答案很快就要揭曉了。 “諸位,”惠山禪寺住持此時上前一步,合什向眾來賓與香客開口:“各位久等了,想必諸位與老衲一樣,都盼著能見識一下西林館靜觀大師供奉佛前的‘輞川圖小樣’。老衲就不吊各位的胃口了。” 說著他轉身向立在身旁的靜觀師太鞠了一躬,靜觀師太亦向他行禮,平靜地道:“有勞住持!” 住持大師便轉身,面對著佛前香案,小心翼翼地揭起覆在那只巨大的白色瓷盤上的白布揭去一層。圍觀眾人無不翹首看著,擠在后面的免不了踮起腳,伸長了脖子探頭往前看,見到白布底下還是一層薄薄的白色棉布,免不了更加心焦。 惠山禪寺住持將揭下的白布仔細疊好,放在一旁,伸手去揭第二層。 此刻連阿俏都睜大了眼,眨也不敢眨,生怕錯過了這道名菜現世的那一刻。 “咦” 突然,大雄寶殿內的人群發出一聲驚呼。饒是惠山禪寺住持禪定功夫了得,此刻不免也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只見那只巨大的白色瓷盤之中,空空如也,袒露著盤底一片靜寂的純白色。 阿俏也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口,心頭震驚莫名:這……這是不是弄錯了,這怎么可能是師父靜觀大師,虔心準備,要供奉在佛前的“輞川圖”? 不少人與阿俏一樣的想法,殿內眾人紛紛向立在一旁的靜觀師太看過去。 住持大師也是如此,他愕然轉頭,見到靜觀師太向他點頭合什施禮,示意不曾弄錯。住持微微皺眉,開口詢問:“靜觀大師,難道這……這就是你想要呈在佛前的‘輞川圖’?” “住持師兄,正是如此。”靜觀合什應道。 殿中靜了片刻,突然有人開口說:“靜觀大師此舉,必有深意。” 說話的人一臉肅穆,言之鑿鑿,阿俏扭頭一看,正是李善人。 “是呀是呀,靜觀大師是得道的高人,怎么可能平白無故呈一個空盤子到佛前?”立在李善人身旁,那位胖胖的張老板不甘示弱地開了口,“一定是極為高明的菜式極為高明!”只不過這份“高明”,叫人看不懂便是了。 聽到李善人與張老板這樣斷言,不少人紛紛附和,可卻又難免疑惑不,“這到底是什么深意啊,輞川圖……輞川圖里是有景致的啊,亭臺樓閣,山水人物,沒可能就是這么空白的一片啊!這,這難道是下了雪的輞川?” 阿俏聽著覺得有點兒好笑,“下了雪的輞川”那得是多大的雪啊!不過這想象力倒是挺豐富的。 “要么靜觀大師是出家人,四大皆空,所以呈給佛祖的菜式,也要空空的才好?” “難道是這菜式有靈,只有靜觀大師和佛祖能看得到,我等是rou眼凡胎,所以才看不見?”這簡直是越說越玄乎了。 正當眾人猜測紛紛,沒什么頭緒的時候,突然有個孩子的聲音在人群中大聲嚷嚷:“那不就是個大白盤子么?” 第82章 “那不就是個大白盤子么?” 聽了這清脆的童音,阿俏心頭只覺得一震。這孩子問出了她心里的疑問。 少時更多人反應過來:“是啊,這可不就是個大白盤子么?” “若這是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刻意為之,為什么那朵用豆腐雕出來的牡丹我們都能看得真真兒的,大師做的《輞川圖》我們卻看不見?” 阿俏忍不住與站在身邊的慧云師姐對視了一眼,兩人眼里俱是疑惑。 “大師,您跟大伙兒解釋解釋吧!”大雄寶殿里越來越多的人開了口,目光紛紛投向靜觀師太。 惠山禪寺住持這時卻輕輕嘆息一聲,望著靜觀,眼里流露出幾分悲憫。 靜觀師太點點頭,緩步來到眾人跟前,雙手合什,俯身行禮,接著柔聲開口:“好教諸位得知,一百個人心中,便有一百個不同的輞川圖。貧尼這只空盤,乃是不拘定法,觀照各位心中的‘輞川圖’。各位只需誠心,佛前這‘輞川圖’便會自現。” 靜觀師太這話說得文縐縐、神叨叨的,不少人聽得云里霧里,再次往那只巨大的白色瓷盤之間看去。 “大師,您說得不對啊!”終于有人開口反駁,“像我們這樣小門小戶的人家,哪里有機會見什么‘輞川圖’?我們是盼著來見見大師的神作,來長長見識的。大師您這是欺我們沒見過世面,還是覺得我們這些俗人太好哄啊!” 靜觀大師將這話聽在耳中,卻依舊低眉閉目,合什而立,對一切質疑都不反駁。 “靜觀大師,您這回做得可就不對了!”很長時間不曾開口的李善人這時候出了聲,他的語氣極為嚴厲。畢竟剛才他是頭一個出面附和支持靜觀師太的人,此刻靜觀師太的回答不能讓他全盤滿意,李善人便頭一個出面,義正辭嚴地指責。 “什么叫做一百個人心中有一百個‘輞川圖’?依我看,若是沒有這金剛鉆,就不要攬這瓷器活兒。”李善人的話音回蕩在大雄寶殿里,阿俏聽在耳中,臉上不由微微發熱。 靜觀立在大殿正中,將李善人這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可她卻依舊低眉垂目,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李善人指責,她也并不反駁。 “靜觀大師,說一句老實話,我們這些鄉里鄉親的,近年來供奉西林館的香火錢可一點兒也不少。我們誠心誠意地供奉,一來感激西林館為鄉里祈福,二來大師是‘云林菜’唯一的傳人,我們也盼著大師能將老祖宗傳下來的菜系與廚技好好地繼承、發揚光大。可是今日大師在佛前如此,而且還出言狡辯,這不就是欺世盜名,置我們對西林館的信任于不顧么?” 李善人指責的這話極重,阿俏與慧云她們聽著都漲紅了臉。 旁人一向尊敬靜觀師太,聽見李善人這么說也覺得他說的有點兒太過了。張老板趕緊合了什輕聲問靜觀:“大師,大師,您還有什么要說的,今天這事兒……是不是有什么隱情在里頭啊!” 靜觀師太抬起眼,目光在人群中緩緩掃過。她隨即再度俯身,搖頭說:“今天這事,是貧尼想得左了,此間的責任,貧尼愿一力承擔。” 聽見靜觀師太這樣自承過錯,這大雄寶殿里的怒意卻像是突然被人煽了一扇子風的火,呼的一下高漲起來。 “大師這么做,是不是太草率了,今兒是佛誕日,會不會褻瀆佛祖喲!” “是呀,我們平時供奉西林館的糧食米面,干菜時蔬都不少,按說西林館不該這樣糊弄我們。” 李善人在殿中的聲音尤其響:“靜觀大師年事已高,行事已經有點兒糊涂了。她上回莫名其妙收了個根本不合適的徒弟,難道大家還沒能看出來么?” 阿俏聽了這話,心里微惱,可這時她根本顧不上李善人了。她趕緊上前一步,站到了靜觀大師身邊,低聲說一句:“師父!” 不管靜觀師太今天奉上空盤是什么原因,她與師父乃是師徒一體,她不可能在師父受人責難的時候就躲在一旁。 靜觀對阿俏的舉動似乎覺得很欣慰,她轉過臉,右手輕輕在阿俏的手背上拍了拍,沖她微微一笑,隨即肅容轉過臉,平靜看向眾人,柔和地開口:“今日之事,都是貧尼一人之錯,所有后果與業報,都在貧尼一人身上。請諸位盡可以放心。” “至于真正的‘輞川圖小樣’,與適才李善人所提及‘云林菜’傳承之事,請諸位放心,貧尼在佛前發愿,定會在明年佛誕節之時,給諸位一個結果。”說到后來,靜觀的語氣也漸漸硬了起來她雖然是化外之人,可是意志堅定起來的時候,也一樣是十頭騾子也拉不回頭的。 此間鄉民大多脾氣很好,靜觀既然在佛前承諾,一年之后一定會給他們一個說法,多半不怎么再計較。大家伙兒口中嘟噥幾句,表達了一下對今日佛前“素席面”的失望之情,便漸漸轉身散去了。 只有李善人似乎有些得意,趾高氣揚地來到靜觀面前,居高令下地望著靜觀師徒兩個:“大師,您今天這真是……自砸招牌,多年的清譽毀于一旦。明年佛誕,若是大家還見不到這‘輞川圖’,您就坐實了乃是欺世盜名之輩,哼哼,看到時候您和您這位好徒弟,該怎么收場吧!” 說吧李善人背著手,一甩頭,轉身就走了。 待大殿中眾人散去,惠山禪寺的住持大師緩步上前,來到靜觀與阿俏面前,舒出一口氣,嘆道:“靜觀你……這又是何苦?” 靜觀則向住持大師行禮道歉:“今日之事,麻煩師兄了!說來教師兄見笑,我自以為精修佛法多年,聲名等都是外物,我早已不縈于懷,唯獨只執著在這一件事上。”說著,靜觀回過頭,眼神慈愛,望著阿俏,“唯獨在這一件事,我確實是看不開啊!” 阿俏見了靜觀的眼神,心頭突然一動:她明白了。 當初靜觀曾經對她說過,她會力保阿俏成為“云林菜”的傳人,“不管付出什么代價”,所以今日靜觀在佛前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她,都是為了她么? 一時回了西林館,慧云等人情緒都不高,向靜觀行禮之后,就離開了靜觀的禪房,各自回屋。 阿俏卻在靜觀這里留下來,坐在靜觀對面的蒲團上,默默看著自己的師父打坐,等著靜觀開口。 “阿俏,你父親……是個什么樣的人?”也不知過了多久,靜觀緩緩睜眼,向阿俏發問。 父親阮茂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