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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夠種在線閱讀 - 第71節

第71節

    他靜靜沉默半響,聲音沙啞道:“車不要了,那你把花收下吧。”

    “別再拒絕我了,寶貝兒。”

    寒冷的冬季匆匆而過,迷茫又緊張的春天悄悄溜走。

    立正川在二月考了托福,成績下來時,季元現比他更緊張。分數挺高,完全可以拿去申請學校了。兩人在學區房里又跳又鬧,分開是必然的,但為了成績而開心,也是真的。

    一步步爬到今天,數不清的日夜兼程。自從他們決心改變那一天起,就再也沒走過回頭路。八千里征程,誰又比誰少費勁。

    顧家在新年初南下,顧惜決定畢業后去歐洲,學古典樂。他想進修大提琴,覺得中規中矩十八年,往后他想活得隨心所欲。

    秦羽的志愿卻是早決定了,居然在中西部的c市。他嘴里叼煙,撓著后腦勺坦白時,料到自己會被暴揍一頓,只是不料這么狠!

    秦羽抱頭鼠竄,滿樓道地跑,“行吧行吧,我沒事先請示我有罪!請司令大人網開一面!”

    “哎我cao,你們他媽的都輕點!”

    這個初夏特別好,鮮花開到荼蘼,樹葉綠得發光。微熱的風吹起少年們的校服,撩動少女們的短裙。知了也叫得有點早,好似在催促別離。

    季元現站在樓道上,放眼望去,是cao場,是主席臺,是林蔭道,是小賣部。是青春,是回憶。還有——他回過頭,立正川在前方揍秦羽。

    他覺得小軍長開朗多了,自從托福成績下來后,人生好比打開新的世界。

    也就,不那么難過了。

    時間有雙巨大的手,在推著所有人往前走。不要他們回頭,也不要他們駐守。大街小巷,浪蕩著沒完沒了的暑和寒,而流浪歌手們,唱著沒完沒了的愛與恨。那些主題無外乎三種,流浪、留戀、青春。

    這些曲子耳熟能詳,一張嘴,全都是民謠詩人。

    季元現聽得轉頭就忘,只覺手中的冰可樂還挺好喝。

    立正川在前方叫他跟上,季元現猛灌一口,碳酸沖得眼眶一紅。

    他奔跑起來,迎著這個即將分別的戀人。

    緊接著,他們跑進了仲夏。

    喧囂的、嘈雜的六月,終于來臨了。

    第五十四章

    高三畢業生的六月,只有六天。

    三天寫同學錄,兩天緬懷,一天開班會收拾東西,然后戰斗在即,別分臨盆。

    六月五日,同學錄在班上流傳,大家落筆間,也無非是祝金榜題名,前程似錦。不少同學互相調侃,山高水長,茍富貴,莫相忘。

    于是寫著寫著,就有人淚灑當場。

    季元現去一趟辦公室,給何林送了畢業禮。他對著何老師深深鞠躬,笑說:“沒有您的栽培,理應是沒有現在的我。”

    “你要是個人才,遲早會飛出去,我只是在后面推你一把而已。”何林擺擺手,看這三年從一米七幾猛然竄到一米八的少年,感慨萬千。“怎么就你,立正川哪去了。”

    季元現聳肩,“不知道,可能在其他老師辦公室里。”

    “你們關系那么好,畢業可別斷了聯系。同學就是人脈,家世相當,又聊得來,挺不容易。”何林收拾辦公桌,忽地多一句嘴。他抬眼,笑笑,“小年輕可以鬧別扭,沒必要吵得老死不相往來。”

    季元現與他對視片刻,扯了個難看的笑容。

    “我明白,老師。”

    這天兒有點熱了,襯衣穿在身上容易汗濕。夏蟬沒完沒了地高唱離別,一連幾天,校園里都在放“十大畢業金曲”。

    s中特有趣,當初百日誓師后,面子工程就少了。如今唯有校門口掛著“高考在即,全力沖刺”的橫幅,剩余標語一律揭除,不給學生增加壓力。

    臨近畢業這段時間,高三生簡直橫著走,跟你媽河床里的大閘蟹似的。學長學姐趁最后幾天潑灑余威,宛如即將隱退的武林風流人物。

    樓道上人山人海,畢業季吵得不可開交。

    季元現扒拉開人群,慢慢走回教室。老遠,便瞧見他的課桌上放了一個信封,褐色的,無花紋,紅線格的老式信封。

    他站在桌前,低頭看了會兒。封面上“季元現親啟”五個大字,剛勁有力,就像寫字的那人。

    季元現用舌頭將口中的軟糖頂到一邊去,笑得有點澀。他最近格外嗜糖,以前不這樣。可能是心里苦了,便想從外界找點甜味。

    教室里沒剩幾個人,參加活動去了。季元現良久一動,似從夢中醒來。他坐在位子上,遲遲不敢打開這信封。他想,莫不是情書,也可能是訣別書。這小子不會寫信咒我吧,也可能會說愛我。

    季元現想得天馬行空,幾次舉起手,然后好容易狗尾續貂地補上了勇氣。他拆開看,卻只有薄薄一張紙,參參幾句話——倒是立正川的風格。

    上書:

    季元現,

    即使此生一敗涂地,

    從北到南的風,空山竄出的月,

    以及漂泊深海的船,

    亦不會改變。

    你和我,亦不要變。

    驕橫的陽光透過窗簾,金色攏上一層淡藍。教室里的課桌橫七豎八,成堆的卷子書本從桌上蔓延到椅子下。時鐘滴答走,黑板沒擦干凈,角落里的飲水機亮著綠燈,有同學從課桌上支起身子,揉揉眼睛,好似做一場為期三年的夢。

    季元現捏著那張信紙,呆愣半響后捏成團,扔進垃圾桶。

    風吹起窗簾,光影變幻,被切割的光條折射到季元現眼簾前,刺得他一陣眼酸。

    再過片刻,他遽然起身。季元現跑到垃圾桶邊,用手將信紙撿出來。他小心翼翼地展開,放在膝蓋上一寸寸碾平整。

    季元現看著六行長短不一的句子,然后一埋臉,蹲在垃圾桶邊哭了。

    不要變,你和我,也不要變。

    立正川站在窗外,他透過玻璃,直直看著季元現蜷曲的身影。少年雙肩顫抖,凸起的肩胛骨好似稚嫩的蝶翅,單薄得不像話。

    六月風也喧囂,立正川轉過頭,鼻尖一酸。

    六月六日,全級留校放假。也不知是誰吼一聲,“看窗外!”

    接著,白花花的書本、試卷、數不清的草稿紙,似六月飛雪,從天而降。于是人群沸騰了,老師根本攔不住。同學們抱著書本往外沖,宣泄痛快。

    沒多久,大地上白皚皚一片,放肆凌亂。不少人疊了紙飛機,一時間,數百架飛機騰空旋轉。他們吹口哨,他們歡笑,他們青春瀟灑,他們亦有深深留戀。

    老師站在班門口,看著看著,忽有些熱淚盈眶。女生跑過去擁抱,然后將馬克筆遞給老師,“請您為我簽名。”

    潔白衣衫上,青澀稚嫩的筆跡橫七豎八,有人說,“要好好的啊。”

    未來每一天,要好好的啊。

    這天晚自習,學校提議高三集體關燈,不如唱點或鼓舞士氣,或離別的歌。文理大樓陷入黑暗,興奮的議論聲如浪似潮。

    班主任邀人牽頭時,季元現忽然站上了課桌。他在黑暗中,看不清別人的眼光。他蹬了蹬腳,踏出一陣節拍。

    季元現一開口,是首節奏明快,耳熟能詳的歌,《what’s up》。

    “twentyfive years and my life is still(二十五年去 我一生波瀾依舊)

    trying to get up that great big hill of hope(竭力掙扎 想探到天空星光時候)

    for a destination(為自己一生留念)”

    他唱了沒幾句,忽地立正川揚聲附和。他們一高一低,一唱一和。立正川爬上課桌,與他相對地站立著。同學們下意識鼓動節拍,不少人從兜里摸出手機。他們打開燈光,在小小的一方教室形成燈海。

    不知是誰說,“我們一起站上去!”

    然后一個、兩個、三個、五個,像一片森林,像一波巨浪。全班站在課桌上,整齊劃一地蹬著腳,揮舞手中燈光。

    高潮時,全體默契大合唱。他們掙著嗓子,扶搖直上九重霄。

    “and i say, hey hey hey hey(我大喊 嘿)

    i said hey, what's going on?(想知道 未來去向何方)”

    這陣勢鼓動了隔壁班,不少學生跑過來看。他們口口相傳,拍攝視頻,歡呼著“他媽的,真帶勁兒!”

    于是,全級都唱起來了。不在同一頻率上,卻異常和諧,異常震撼。先是文科樓,然后對面的理科大樓也傳來應和歌聲。

    黑漆漆的樓宇間,手機燈光閃成星海。

    他們唱“i say hey!”

    他們問“what's going on?”

    夜晚的風徐徐而過,載著青春末梢那點倔強肆意。最后,那晚大家都瘋了。沒喝酒,但已醉了。他們不斷換歌,從周杰倫唱到林俊杰,從甜甜的唱到江南。一首歌結束,另一首歌跟上。

    好似所有安分的學生,在臨近離別時,潑灑出格外遲來的叛逆瘋狂。

    季元現唱完就坐下,他抬頭,看人群在上面狂歡。有人走向他,身形熟悉,連走路的姿勢也熟悉。近了,才能于朦朦朧朧中看清對方的臉。

    立正川一言不發,兩人對視。季元現剛要提起嘴角,立正川整個壓下來。雙唇緊依,兩條舌頭如久旱逢甘霖般,緊緊交纏起來。

    這是教室,雖在人群角落,卻可能被人發現。

    但那又如何,季元現想,我就要失去他了。然后他一抬手,攬住立正川的脖子。他們在歌聲中喘息,在燈海下纏綿。

    似窮盡一生,窮盡一生。

    高考兩天,很多人再回憶起來時,可能不太記得做過哪些題,不太記得考場上的心跳。

    相反,那天成群結隊的校車,街道邊加油助威的群眾,透明嶄新的筆袋,考場門口焦急等待的家人,成了烙印在他們心里的銅版畫。

    心跳格外清晰,四周格外寂靜,季元現唯記得英語科目撂筆之時,宛如迎接了一場盛大的落幕。

    可轟然倒塌的聲響僅僅是在他心里,三年高中,兩年半的風雨兼程。那些深夜,那些看著就要嘔吐的練習冊,如走馬燈般在他眼前滑過。

    季元現隨人流走出考場,耳畔是“隆隆”咆哮。他沒多大感覺,直到望見人群中的立正川。

    再燦爛的芳華,也有盡頭。

    季元現忽地悲從中來。

    當晚畢業聚會,季立二人當眾猛灌三瓶啤酒,接著對全班同學鞠一躬,腳下抹油地跑了。

    他們跌跌撞撞回到學區房,也沒開燈。季元現撕扯著立正川的衣服,雙手緊緊攀附著他。立正川用膝蓋頂開他的雙腿,然后送上熱吻,送上野獸的欲望。

    他們不斷擁抱彼此,不斷沖撞。弄疼弄出血,也不放開。季元現今夜格外熱情,張開自己,張開那一處隱秘。

    他說:“今晚你干死我。”

    如果不能死在你身上,明天我們就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