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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夠種在線閱讀 - 第58節

第58節

    “誰把你往外推了呀!那不是你爸媽鋪的路嗎!明明有著比別人更好的資源,明明可以走上前途無量的康莊大道,明明能夠去更大舞臺施展自己。這么好的機會,你他媽說不要就不要?!”

    “我不想要,不想要!他們給的時候有沒有問過我要什么!”

    “你是傻逼嗎?你以為你在揮霍什么!原本沒有爸媽,我們連個屁都不是!你在作什么,啊。我問你,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我想要陪在你身邊!我想要守著你,哪都不去!”

    立正川遽然放開季元現,他騰地起身,將易拉罐擲在地上。淡黃酒液潑灑于大理石地板,白黃相交,既污濁又難堪。

    好比他們之間悄然出現的裂縫,好比那些磨合不了的分歧。

    戀愛之后,這是第一次當面吵架。勢如烈火,霎時間點燃整片枯草原。

    季元現抬頭看他,不管冰涼水漬濺到他手上、臉上。季元現胸膛起伏不定,半響,才將震驚的眼神換為悲憫。沒錯,他是覺得立正川不懂事,這樣很沒勁。

    季元現擦到臉上的酒水,動作慢條斯理。他搖頭道:“立正川,做人不能這樣。你不能光顧著考慮自己,也要學會在意別人,理解別人?!?/br>
    “我要是你哥,能把你打得媽都不認識?!?/br>
    “但我不是你,季元現,”立正川頹然垮下肩膀,他靠著玻璃門,聲音破天荒地帶著顫抖。他也有些委屈,“我做人就這樣,做不到如你一般,一碗水端平了。對誰都好,對誰都有耐心?!?/br>
    “我的天平會傾斜,你一個人站在左邊,我就眼巴巴跑過來了?!?/br>
    “季元現,你不明白的?!?/br>
    怒火來得很快,走時也匆匆而去。立正川一服軟,季元現就蔫了。誰說他不偏心,他還為了立王八果斷拒絕顧惜的暗示。

    這要不偏心,真見他媽的鬼了。

    “川哥,過來?!奔驹F張開手臂,等立正川彎下身子投入懷抱時,他壓著對方后頸,不住耳鬢廝磨?!敖裉爝^年,能不能換個有趣的話題。”

    “高考不也還有一年么,現在不想這些?!?/br>
    “但盡人事,不問前程。”

    立正川卻暗自下定決心,他躲進這個懷抱時,便再也無法思考。他明白這是他想要的,或許為一個人放棄前程挺可笑。

    但年少思量不了宏圖大志,立正川捫心自問,他愿意卸下渾身高傲,去委屈求全一個明天。

    異地戀走到最后的寥寥無幾,他知道。有情人,還真就在朝朝暮暮。

    季元現想開口再勸,到嘴邊的話又換成了:我下樓去拿酒,今晚一醉方休。

    立正川抱著他深吻半分鐘,直到舌尖發麻,才從對方口腔中退出。

    兩人喘著粗氣,相視一笑。戀人沒有隔夜仇,默契將此話題揭了篇兒。

    大年三十夜,仗著父母不歸家,仗著親人遠隔重陽。季元現和立正川開了三瓶紅酒,徹夜暢飲,促膝狂歌。

    立正川因心頭有怨,因此特別放肆。他抱著季元現親吻,又扒去他的衣服。薄毛衣被撩至胸口,立正川將鮮紅酒液傾倒而下。

    紅與白鮮明刺目,小軍長就露出獠牙,狠命去啃噬一寸寸肌膚。青紅烏瘀,撩人又性感。季元現叫著鬧著,讓他必須喝干凈。

    立正川抓住他腳踝,手掌與踝骨緊緊相扣,連珠合璧似的。

    他聲音沙啞,如藏了一把大提琴。酒味刺激感官,眼前籠著薄霧。

    “我有痛快過?!?/br>
    “你有沒有?!?/br>
    季元現知道他語意為何,眼睛脹痛得厲害。挺想哭,又想笑。今夜萬般情緒涌如狂潮,驚訝欣喜、疑惑憤怒,最后統統被深切愛意滌蕩為一馬平川。

    他用手背遮住眼簾,遮住立正川灼灼目光,遮住透亮的頂燈,遮住復雜的百感交集。

    “我有?!?/br>
    他說。

    “我很痛快。”

    與你相愛很痛快,與你放肆很痛快,與你不思前程亦很痛快。

    鮮衣怒馬任少年之時,他曾說與他做個伴。僅僅做個伴。反正紅塵千丈,世道險惡,你我皆不過深淵逆旅歸來者。

    而如今已害相思,便收劍入鞘。

    他們不要這江湖,天地廣大又何如。

    第四十四章

    立正川在季家住下了,季元現沒給母親坦白小軍長的越獄之行。只說他覺著美國無聊,父母就叫他回國。

    季夫人不管出于何種原因,對立正川挺好。打從第一次見到這孩子,冥冥中覺得他是個能人。

    “許久不見,小川倒又長高了?!?/br>
    立正川有些拘謹,滿心在學校的那次初遇。他頭腦一熱,頂撞了季夫人。這時想說一句抱歉,又不知該不該舊事重提。

    好在季夫人對他態度不錯,不僅沒讓他睡客房,反而叫他們擠擠。男孩子睡一起很正常,順便增進感情。

    每當這時,季元現就不敢抬眼看他母親。生怕自己一個眼神,一句無心之語,會泄露他們之間的“小秘密”。

    高二寒假不算長,再加作業成堆,沒時間出去瘋玩。季夫人在家休息到初七,季元現計劃陪她出去逛展。

    冬雪驟勤驟怠,洋洋灑灑的雪粒子染了京城。展館內看客并不多,倒還落得清凈。

    季元現不如立正川,沒那么多藝術修為。叫他拉琴還行,看展是真講不出幾句內行話。就好比立正川從不會在季元現面前賣弄古典樂,上次現哥給他吐槽古典樂裝腔指南。說什么要裝內行,提及耳熟能詳的曲子,大多都是報編號。

    比起誰的曲子更“高級”,不如八卦音樂家的私生活。

    諸如種種,季元現年少心氣高,覺得無論是吐槽者還是被吐槽者,他都不大看得上。

    喜歡什么,怎樣生活,是別人自己選擇。硬要站在某個制高點去評頭論足,這行為本身就夠傻逼的。

    “那你這樣,是不是也算站在‘某個點’去‘評論’別人?”立正川意味深長地眨眨眼,跟在季夫人身后走進國際設計博物館。

    季元現呆愣片刻,撇撇嘴笑了,“謬論。我可是有前提條件的,尊重別人自己選擇?!?/br>
    今天要逛的展館是葡萄牙國寶級建筑師阿爾瓦羅·西扎的作品,他本人于1992年榮獲普利茲克建筑將。此館本身即使藝術。

    這次展覽計劃包括了“超越幾何的西扎”“建筑與設計大展”,還有一場行為藝術展。

    立正川陪季夫人去看建筑設計,季元現懶懶散散地跟在后面,居然還跟丟了。

    偌大展館,手機靜音,不好大聲喧嘩。一時還真不知如何去尋找季三歲。

    “別管他,”季夫人挽著立正川,她風韻猶存,美得高雅又親近。弄得小軍長還多不好意思,“聽那小王八說你在學雕塑,師從哪位大師?”

    立正川聽得嘴角一抽,這聲小王八說得特順溜。他壓著笑意,放慢腳步,“老師是鞏明順,學藝不精,上不得臺面?!?/br>
    “你這孩子謙虛,不像小王八。當年讓他隨興去學大提琴,一年半載的就敢拿出來現眼?!奔痉蛉藫u頭,倒也在笑,“真不知隨了誰?!?/br>
    “季元現學得挺好,我聽他拉過。其實我也愛得瑟,只不過面對阿姨肯定要裝謙虛,不然給您印象不好怎么辦。”

    立正川不是君子,對自己的心思直言不諱。他站在西扎照片前,聳聳肩。

    “我就單純想討好您?!?/br>
    季夫人瞪著眼,片刻后噗嗤一笑。她忍著動作幅度不能太大,以免打擾其他看展觀眾。只是打在立正川背上的巴掌,倒沒收斂力氣。

    “你小子真有意思?!?/br>
    “這么聽來,怎么感覺你在偏袒小王八,關系這么好嗎?!?/br>
    立正川不露聲色,心想我倆關系說出來得嚇死你。

    季夫人擦擦眼睛,挺開心地繼續問:“那你這次從美國偷跑回來,又是為什么。真不想留學?”

    “哎,您……?”

    立正川錯愕,不可思議地盯著她。

    “別以為我們大人不知道,年輕人的小把戲,大人曾經也干過。比這瘋狂的都有,自詡成熟,絕不承認是叛逆?!?/br>
    季夫人在用手機拍攝,她對設計博物館的好感不言而喻。整個空間呈典型的西扎式語言,簡潔、純粹,充滿了三角形與方形的幾何變換。

    “元現小時候,我就很喜歡帶他看展。藝術源于生活,最后回饋于生活,而生活教人成長。我希望他可以從這些經歷中汲取一些道理,變得不那么單一?!?/br>
    “不過他似乎沒有喜歡上,想想還是造化?!?/br>
    “他喜歡音樂,那也不失為一種藝術。”立正川無時無刻不給季元現撐場面,這種“粉吹”行為簡直將心頭的偏袒,暴露無遺。

    季夫人撇他一眼,似笑非笑。“那你呢,學了這么多年雕塑,倒是學會了叛逆?”

    “我沒叛逆,只是不想去留學而已。”

    立正川頭一埋,單方面掛起免談牌。

    季夫人伸手將他下巴抬起,令其不得不昂首挺胸,居高臨下地與她對視。

    “別那么緊張,不用一副挨訓的樣子。阿姨只是跟你聊聊天,順便幫你母親談一談?!?/br>
    “這年頭做父母的都不容易,自家小孩偏偏更聽信別家的父母?!?/br>
    “阿姨,我不認為出國有什么好。”

    “你不認為它好,是因為你現在沒這個需求。年輕人眼光放長遠一點,要明白什么是戰略調整。我不勸你一定去留學,但你總得想清楚,留在國內要干什么。一個人的獨立,分精神與物質。別說你還需要父母接濟生活,你的思想當真成熟了?”

    “元寶都不一定有規劃,那孩子打小心里有主意?!?/br>
    季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欣賞展廳與窗戶外部景色的引入與融合。她從立夫人那里得知立正川一言不合就回國的消息時,笑得前俯后仰。

    她在私下沒什么形象,也不愛端架子,反而調侃立夫人這當媽萬分心累。立夫人也痛快,揚言回來打斷小軍長的狗腿。

    兩位母親掛電話前,終于正經一分鐘。幫忙勸勸,還是要勸立正川看清楚,什么才是于他有利的道路。

    “我要說成熟,您肯定不信。我只是純粹不想去美國,國內學術氛圍也不差,有的是好老師。我能憑本事考一個考大學,為什么非得花錢留學?!?/br>
    立正川想不通,他覺著季夫人也拎不清。

    “那我問你,大學讀完之后呢。你要做什么,繼續讀研,還是出來工作。繼承家產,還是自己創業。真想去當流浪藝術家?別做夢了。”

    季夫人問得挺有技巧,針針見血,亦不至于傷他面子。

    “小川,阿姨跟你說。藝術家不是什么人都能當,流浪打工旅行,這在國際上是犯法的。來,跟阿姨念一遍,犯、法、的。”

    “成天拿著工作簽滿世界跑的人,不是閑得慌,就是忙得慌。再說了,你連留學都不愿去,出國工作肯定不在規劃內。”

    “那阿姨斗膽來猜一猜,你這么執意想留在國內——是為了某個人?”

    立正川大駭,他對上季夫人明亮透徹的眼睛,渾身一震。這種被人看穿的恐怖感,幾乎讓他下意識想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