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女兒搶走了外甥女的姻緣,皇上知道這事后多少有些虧心,就把蘭敏縣主提為了郡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蘭敏郡主謝了恩,迅速訂了一門親事嫁去外地,她成親的日子比著五公主和楊三郎成親的日子還要早上幾天。康平長公主府是在用這種方式向皇上表明,他們對皇家絕無怨氣。 這都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舊事了。 “聽說那位郡主嫁去未及一年,她丈夫就病死了。她留在那家守了一年的孝,早在半年前就帶著嫁妝悄悄地回了京城,只不過沒有回康平長公主府,而是住在城郊的別院里。”蘇氏說著從魯氏那里聽來的消息,“那別院離著錢松祿求學(xué)的書院不遠(yuǎn)……”已經(jīng)不知道錢松祿和守寡的蘭敏郡主是如何勾搭上的了,但他們確實有了私情。所以就算這回沈家沒有遭難,只怕沈巧娘在錢家的日子都不會很好過。 “該死的……”沈怡罵了一句。 錢松祿行事略有不周,便有風(fēng)聲透了出來。這種桃色事件的傳播速度往往都是很快的。邊靜玉聽到一些風(fēng)聲,當(dāng)時沈家還闔府落在監(jiān)牢里,他只得派了一兩個可靠的心腹偷偷盯著錢宅,然后又回府找安平伯夫妻商量。安平伯夫妻心里驚疑不定,正要探探這件事情的真假,沈家的判決就下來了。就在蘇氏領(lǐng)著長媳、幼子出獄的前一日,沈巧娘在錢家院子里摔了一跤,早產(chǎn)了。因為他們一直派人盯著錢家,自然就知道接生婆被收買了的事,安平伯夫妻頓時顧不上蘇氏這邊了,兩人一起去了錢家。 錢家果然有人想在沈巧娘生產(chǎn)時弄死她,給她造成一個血崩而亡的假象。好在安平伯夫人魯氏直接沖進(jìn)了產(chǎn)房,把沈巧娘救了下來。雖然大家都說寧毀十座廟不拆一樁婚,安平伯夫妻也不是沈巧娘的正經(jīng)長輩,但眼看著沈巧娘留在錢家是連命都保不住了,他們就橫下一條心把沈巧娘接回了沈家。 在蘇氏看來,不說安平伯當(dāng)年對沈德源賜銀的恩情,就說這一次,她一兒一女皆是因安平伯府才能保住命,若是把沈巧娘生的女兒也算上,那他們沈家就欠安平伯府足足三條命。蘇氏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感激安平伯府才好,她恨不得能做牛做馬去報答他們。與此相反,她現(xiàn)在無比痛恨錢家那幫人。 “昨日,你初初醒來,張?zhí)t(yī)正為你施針時,錢英那廝抬著半死不活的錢松祿來了。”蘇氏扯了扯嘴角,“錢英直罵錢松祿是個孽障,還說再不認(rèn)這個兒子了,隨我們沈家打殺。哦,他還說,接生婆是被他老妻收買的,連著錢松祿都是不知情的。錢松祿雖私德有虧,卻不敢真謀害了巧娘的性命。我只對他說,不管這事是誰做的,我再不敢把巧娘送去錢家了,錢家若還有點良心,就放巧娘一條生路。” 錢英就是沈德源的好友,也就是沈巧娘的公爹。不管錢英是不是真被妻兒瞞在了鼓里,一想到沈巧娘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蘇氏就想咬死錢家人。但她卻不能這么做。若沈家只剩她一個人了,她可以舍了自己去和錢家魚死網(wǎng)破。可現(xiàn)在,她要顧及還在牢里的丈夫和長子,要顧及再也經(jīng)不起驚嚇的兒媳婦,要顧及虛弱的女兒,于是她硬生生把那口氣忍了下去,忍得她心肝脾肺都像被刀剮了似的疼。 蘇氏手里捏著那個被收買了的接生婆,這可以是證據(jù),卻也可以不是證據(jù)。錢松祿已經(jīng)和蘭敏郡主勾搭成jian了,蘭敏郡主背后站著康平長公主。若蘇氏去狀告錢家時,這事里頭有了貴人插手,那么錢家完全可以說這接生婆只是被錢英老妻身邊的嬤嬤收買的——反正這些事確實都是由那位嬤嬤出面去做的——他們只咬死說這嬤嬤和沈巧娘有私仇,那么錢家不傷筋不動骨就能夠把這件事情抹平了。 蘇氏明白這里面的勾勾繞繞,所以她只能忍。 “現(xiàn)下只盼著你jiejie能干干凈凈脫離錢家。其余的事情,我們以后再算!”蘇氏咬著牙說。 沈怡氣得兩眼通紅,猛然站了起來,說:“難道就這么放過錢家?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我們必須忍著!”蘇氏疾言厲色地說,“你jiejie,是安平伯府救回來的。為了你jiejie,他們直接站在了錢家的對立面,也站在了蘭敏郡主和康平長公主的對立面。你真把事情鬧大了,只怕連安平伯府都得不到好!我們現(xiàn)在是瓦礫,碎了也就碎了,但若是連累了安平伯府怎么辦!” 沈怡被蘇氏點醒了,少年人忍著滿腔的怒火和悲憤重新坐了下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蘇氏又說,“但有仇報仇,有恩更要報恩。安平伯府那邊……你已過了十六生辰,生死大劫已消,再見外人已經(jīng)對你的身體沒有妨礙了。你親自去一趟安平伯府以示感謝吧。” “是。”沈怡立刻嚴(yán)肅地應(yīng)道。 要上安平伯府的門,自然不能空著手。雖沈家日子艱難,但蘇氏還是盡力張羅出了一份很有心意的禮物。除此以外,蘇氏還暗示沈怡,提醒他應(yīng)該給已經(jīng)和他定親的未婚夫邊二公子準(zhǔn)備一份禮物。 送什么好呢?因沈怡之前情況特殊,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給邊靜玉準(zhǔn)備禮物呢! 沈怡沉吟片刻就有了主意,詢問家里唯一的小廝,說:“阿墨,去哪里能買到貓呢?” “貓不必買,誰家的大貓生了小貓,我們帶上小黃魚去‘聘’一只就好了。”阿墨回答說。 沈怡說:“那你去附近打聽打聽,看看誰家有漂亮貓仔的,我要去聘一只公的回來。” “非要公的不可?” “這是要拿去送給邊公子的,非要公的不可。”沈怡故作淡定地說,耳尖卻微微有些紅。他似乎聽人說過,送心上人禮物絕對不能送恐怖僵尸玩偶,得送熊貓。沈怡其實不知道恐怖僵尸玩偶是什么,也忘了這件事是從哪里聽來的了,但他好歹知道了得給心上人送一只雄貓。他對這個認(rèn)知深信不疑。 真是奇怪啊,難道雌貓就不行嗎?為什么非得要雄貓呢? 第5章 沈巧娘在昏迷了一日一夜后終于醒了過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生產(chǎn)的過程中,只知道自己摔倒后早產(chǎn)了,努力生了很久,痛得死去活來,結(jié)果孩子一直沒能生下來……哦,她生到一半時,仿佛看到一位衣著富麗的婦人闖進(jìn)產(chǎn)房,把一個產(chǎn)婆拿下了。她暈了過去,又醒了過來,再又暈了過去。 “孩子……我的孩子……”沈巧娘用一種她自己以為很大聲但其實非常虛弱的聲音叫道。 蘇氏忙把手伸進(jìn)被子里,握著女兒的手,安撫她說:“巧娘,別慌,孩子就躺在你身邊呢。” 沈巧娘朝一旁看去,果然看到了孩子被包在襁褓里,放在她的身邊。孩子看上去小極了,長得一點都不好看,皮膚發(fā)皺,面色青灰,連呼吸都微不可聞。得仔細(xì)地觀察,才能看到孩子的鼻翼在動。 沈巧娘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孩子看了一會兒。然后,她猛然意識到了什么,回頭看向蘇氏。 “好孩子,娘在這里呢。你沒有看錯……”蘇氏把女兒攬在了懷里。沈巧娘的眼淚立刻就出來了。 蘇氏忙替女兒擦起了眼淚,安慰她說:“別哭別哭,你現(xiàn)在正坐月子,這一哭,后半輩子都要跟著不得好。別怕啊,事情都過去了。娘好好地待在你面前,以后咱一家人都好好的,沒什么好怕的了。” 沈巧娘抽泣著說:“只要能見到娘,女兒就沒什么好怕的了。” 錢英和沈德源是多年老友,他的學(xué)問不錯,但比起沈德源的步步高升,錢英在仕途上就要遜色很多了。他熬了十幾年,至今也不過才將將爬到了六品,是太常寺里的寺丞。若非沈巧娘和錢松祿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沈德源信自己的老友絕對不會虧待自己的女兒,沈巧娘怎么可能會低嫁給錢松祿! 沈巧娘剛嫁去錢家時,日子確實過得還不錯。 丈夫是青梅竹馬,雖長大后沒怎么見面,比起幼年的親密來是生疏了些,但總比嫁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要自在。公爹因她父親的緣故也看重她,直接把公中的賬本和庫房的鑰匙交給了她。沈巧娘再三推辭,推辭不過也就受了。她早聽聞錢家的家事不由她婆婆管,見賬本和鑰匙是公公拿出來的,并沒有很詫異。而她那位婆婆雖喜歡叫她立規(guī)矩,但新嫁娘都要經(jīng)歷這一遭的,沈巧娘并沒覺得委屈。 等沈巧娘懷孕后,事情卻接踵而來了。 先是錢母非要把自己身邊一位老嬤嬤的孫女送去錢松祿的房里,錢松祿倒是推拒了,可錢母卻覺得他這種行為是有了媳婦忘了娘,看著沈巧娘的眼神,恨不得能把沈巧娘吃了。再是,當(dāng)錢松祿某日從書院回來時,沈巧娘在錢松祿的衣服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女人用的精致的荷包。再然后,沈家闔府被抓。 被丈夫冷落,被婆母奚落,這些沒有打垮沈巧娘,在公爹的默許下,她一直咬牙為家人奔波。好容易等來了判決,得知母親、嫂子和弟弟能出獄,沈巧娘終于見到了一絲曙光。結(jié)果,在家人出獄的前一天,她去婆母屋里請了安離開后,被人從后面推倒了。沒錯,她不是自己摔的,是被人推倒的。 生產(chǎn)時,沈巧娘幾度覺得自己撐不下去了,她是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掉。但是,她不甘心啊!若她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辦!她的家人怎么辦!她得活著,才能保護(hù)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的娘家人。 “娘,這里好像不是錢家……”沈巧娘慢慢鎮(zhèn)定了情緒,然后發(fā)現(xiàn)屋子里的擺設(shè)極為陌生。 蘇氏猜測,女兒只怕還不知道錢家人想要弄死她這件事。沈巧娘這會兒還在月子里,張?zhí)t(yī)說她身子太虛,得坐滿了雙月子才行,還得家人精心照顧著。蘇氏本不想把錢家的骯臟事情說出來,好歹拖到沈巧娘做完月子以后再說。但她轉(zhuǎn)念一想,錢英只怕還會領(lǐng)著錢松祿上門,這件事是瞞不住的。 于是,蘇氏一面觀察著沈巧娘臉上的神色,一面組織著言語把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說了。 沈巧娘把一只手輕輕地搭在像小貓崽子似的女兒身上。聽著蘇氏說的話,她臉上起先還有一些神色變化,就漸漸冷靜了,說:“原來那不是女兒的幻覺……女兒生產(chǎn)時,確實見到一位夫人氣勢洶洶地闖進(jìn)了產(chǎn)房里,但女兒后來暈過去了,便以為是自己發(fā)了癔癥……沒想到竟是安平伯夫人救了女兒。” “這回真是多虧了她了。”蘇氏猶豫了一下,“你心里可有什么打算?” 沈巧娘垂眸看了孩子一眼,說:“和離吧。但孩子歸我,她日后和錢家是沒有半點關(guān)系的。”想了一想,沈巧娘又說:“判決下來那日,公爹曾在暗中偷偷交給我五百兩銀子,叫我拿回來幫襯家里。” 沈巧娘這么說,并不是想要為錢家開脫。她只是有一說一。這次產(chǎn)婆被收買了的事情,錢英大概是真不知情的。五百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卻也不少的。錢英只是個六品小官,并無多少積蓄。但就算錢英對沈家還有一些真心,他的妻兒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沈巧娘死里逃生,再也不愿意回錢家了。 蘇氏見沈巧娘下定了決心,心里跟著松了一口氣。她不怕女兒和離,只怕女兒會想不開。 沈巧娘看著蘇氏,眼眶里重新凝聚了淚水,道:“娘,女兒不孝。家中遭此變故,女兒不說幫襯著家里些,反倒是讓娘擔(dān)心。”沈家人的性格里都有一股子強(qiáng)硬,但剛強(qiáng)并不意味著就不會覺得痛苦了。 心里苦,淚就止不住了。 蘇氏心口又疼又澀,再次把女兒摟進(jìn)了懷里。 沈德源和安平伯認(rèn)識二十多年,和錢英也認(rèn)識了二十多年。若非這次沈家出事,蘇氏一直都覺得女兒的這樁親事挺好的,倒是兒子沈怡那邊,定下的邊家二公子是個男人,多多少少總有不如意的地方。誰知道患難見真情,錢家人要害了女兒,邊家人卻毫不避諱地幫了沈家……這也是世事難料啊! 得知沈巧娘醒了,沈怡特意來屋子里見了見jiejie。 這按說是不應(yīng)該的,沈巧娘如今還在月子里,都說產(chǎn)房、月子房污穢,家里的男人應(yīng)當(dāng)避著點。但沈怡卻說,如今最要緊的是一家人都能平安,他心里憂心jiejie,自然要親眼見一見jiejie才能放心。 見著jiejie那蒼白虛弱的樣子,沈怡暗暗下定了決心,就算他不能在明面上叫錢家怎么樣,但可以在暗中找機(jī)會把錢松祿套上麻袋往死里揍一頓!等等,麻袋是何物?難道是用麻布做成的大口袋嗎? 沈巧娘還虛弱著,沒有精力和沈怡說太多的話。她得知沈怡劫難已過,見沈怡確實健健康康的,而沈怡見到沈巧娘眼神清亮并沒有為了錢家的事傷心欲絕,姐弟倆各自在心里點了點頭,都放心了。 沈怡又去了廚房里,親自為jiejie和嫂子煮了藥,見她們都把藥喝了,才找出紙筆寫拜帖。 這拜帖是要送去安平伯府的。沈怡得了蘇氏的吩咐,要向他們表達(dá)謝意,卻不能冒冒失失找上門去,需要提前寫好拜帖,等收到了安平伯府的回復(fù),確定了上門的日子后,這才帶著謝禮尋上門去。 待在沈怡身邊伺候筆墨的是那個叫阿墨的小廝。 如今沈家只剩下了四個下仆,分別是阿墨的奶奶馮嬤嬤,阿墨的爹娘蔣六和六娘子,以及阿墨。阿墨自小跟在沈怡身邊,已能認(rèn)識不少的字。在沈怡提筆寫拜帖時,阿墨的眼睛就瞪圓了。等到沈怡一氣呵成把拜帖寫完,阿墨的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了。他本想提醒沈怡,拜帖不該是這么寫的,但朝沈怡看去時,卻見沈怡一副淡定至極的樣子,心里就有些吃不準(zhǔn)了。也許主子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呢? 阿墨試探著說:“主子,您瞧這拜帖……” 拜帖攤開放在桌子上,正在等墨干。見阿墨刻意提醒,沈怡便仔細(xì)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他左看看又看看,怎么看都覺得滿意,道:“我果然是痊愈了,力氣都回來了,寫字時沒有絲毫的凝澀感。” 毛筆字對腕力的要求很高。一般來說,大病一場后寫出來的字都會后勁不足、軟綿無力。 阿墨繼續(xù)已經(jīng)盡了提醒的義務(wù),見沈怡這么說,立刻把心放回到了肚子里。他想,主子果然就是主子,做事都是有講究的。雖然他不明白主子這拜帖為什么要這么寫,但既然主子這么做了,那么他肯定是有這么做的道理的!做下人的,其實是不該說太多的話,他不能仗著主子寬和就自以為是了! 阿墨就把這拜帖送去了安平伯府。 安平伯打開拜帖一看,愣了一下,叫個下人把邊靜玉找來了。京中每年都會冒出一些新事物來,別以為只有女人喜歡折騰,今個兒半面妝,明個兒就換了梅花妝。其實,讀書人有時比女人還折騰! 之前有陣子,京中很流行用閨怨詩來寫拜帖。讀書人紛紛寫了詩送到大儒門上去,那些詩翻譯成大白話說的差不多都是“我這么美,這么賢淑,你倒是看我一眼啊”這意思。想想看吧,頭發(fā)、胡子都白了的大儒們收到這種詩,雖知道這詩是暗喻,寫詩的人是在自薦,但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 于是,看著來自沈怡的樣式奇特的拜帖,安平伯倒是沒覺得沈怡不禮貌、瞎敷衍,反而覺得心中了然,這也許就是最近一些日子剛流行起來的拜帖新樣式吧,他是看不懂的,只能叫年輕人來看了。 邊靜玉很快就來了,恭恭敬敬地對安平伯行了禮,然后用雙手從父親手里接過了拜帖。 聰慧的邊二公子打開拜帖一看,也愣了一下。 這拜帖的格式不對啊。別的都先不說,這抬頭處的,“@安平伯府”是個什么意思? 第6章 邊靜玉陷入了沉思之中。 安平伯和沈德源是多年老友,邊靜玉曾數(shù)次見過沈德源,在學(xué)問上受過沈德源的指點。他還和沈怡的哥哥沈思有過交談。在邊靜玉的心里,他一直很敬佩沈德源,對于沈家的家教也極為推崇。就算因著沈怡情況特殊,邊靜玉不曾見過沈怡,但從沈怡的父兄身上,邊靜玉看到了很多美好的品質(zhì),所以他對于沈怡有著天然的好感。于是,面對著這樣一份奇怪的帖子,邊靜玉也不會把沈怡往壞了想。 不往壞了想,自然就要往好了想。 邊靜玉指著“@”這個符號,說:“父親,孩兒見識淺薄,此前不曾在經(jīng)典上見過這一紋路。但恕孩兒大膽猜測,這很可能是某種宗教里面的一種符號,是為祈福所用。這定是那沈二公子的一番心意。” 安平伯覺得邊靜玉說得很有道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此番沈家遭難,邊家在官場中使不上什么勁,給予沈家的幫助極為有限,但邊家好歹護(hù)全了沈德源的一兒一女。雖邊家不會以此事挾恩圖報,但邊家人如何是邊家的事,這不妨礙沈家人感激他們。 面對這份感激,安平伯嘆了一口氣,道:“不能救本昌兄于囹圄,我受之有愧啊。” 本昌是沈德源的字。“本”一字合了“源”字。源指水流的起始處,有來歷、根由的意思。 邊靜玉心里也是一嘆,繼續(xù)點評這張奇怪的拜帖,說:“至于這從左往右的橫向書寫法,雖與我們常用的從右往左的豎向書寫法截然不同。但孩兒細(xì)細(xì)琢磨一番,卻覺得這樣的書寫法很有可取之處。許是沈二大病一場,力有不足,寫字時手腕無法長久懸空,所以換了這種書寫法。避免把帖子弄臟。” 書寫時,若是從右往左,一旦手不小心從剛寫的字上擦過,紙張就會被弄臟了。當(dāng)然,紙面整潔是對讀書人最起碼的要求。一般情況下,只要練了幾年的字,都不會出現(xiàn)用手擦字的情況。可邊靜玉不是給沈二找了個理由了嗎?沈二是大病初愈,手沒法長時間懸空,以至于寫字時會不小心擦到字。 安平伯覺得兒子這通分析也很有道理。不然呢?不然沈二為什么好端端換了從左往右的書寫法? 邊靜玉十分佩服地說:“話又說回來,想必沈二公子書法造詣極高,就算剛剛大病初愈,這一手字也寫得極其不錯,轉(zhuǎn)折間毫無凝滯之感。沈二公子心胸暢達(dá),定沒有被外事?lián)舻埂:翰患八嘁印!?/br> “我兒莫要妄自菲薄。”面對兒子,安平伯這做父親的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jīng)是極限了,他雖覺得自己的兒子不一定比沈德源的兒子差,但更多的贊美是沒有的。這都是為了保持父親的威嚴(yán)。安平伯話鋒一轉(zhuǎn),又說:“既然沈二還沒有徹底恢復(fù),待會兒叫你母親收拾出一些藥材來,都給沈家送過去。” 邊靜玉忙起身恭敬應(yīng)道:“是。” 帖子的事情還沒有說完。邊靜玉又指著帖子上“,”、“。”、“:”等一系列標(biāo)點符號,說:“這些符號也是前所未見。不過,孩兒見這些符號出現(xiàn)得極有規(guī)律,倒是猜出了它們的一些用途。孩兒以為,這應(yīng)該是用來斷句的。若一句話只說了半句,就用‘,’來斷開。若一句話徹底說完了,就用‘。’來斷開。” 安平伯重新看了下帖子,再次承認(rèn)邊靜玉說得很有道理,于是又點了點頭。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邊靜玉面色猶豫,似有什么話想說,又覺得很難說出口。 安平伯知道這兒子心里向來很有成算,便問:“你可是有什么想法了?只管說來。” 邊靜玉指著帖子上的標(biāo)點符號說:“父親,孩兒以為,這些符號若傳了出去,定能在讀書人中引起追捧。這恐是沈家贈予我們的真正的謝禮。”只要和讀書人相關(guān)的事,就都不是小事。這份禮太重了! 讀書人讀書時一般靠著句式、語氣詞來斷句。他們并沒有專門的符號來斷句。但此時,標(biāo)點符號其實已經(jīng)有了雛形。只是,書局中販賣的新書上是沒有標(biāo)點符號的。只有世家的藏書中有標(biāo)點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