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你是……天魔?”顏脫震驚地喃喃道。 “沒錯。”時緘繼續擁吻著他, “我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天魔, 我沒有欲望,或者說我一直沒有找到我的欲望。直到我離開地獄來到冥界之后,我意識到我必須要留在這里,我感到冥冥中有一種牽絆吸引著我,所以我接受了岳父的邀請, 留在了輪回司,但我一直沒找到這種感覺的來源。” “直到你畢業試煉遇到危險,這種感覺突然變得更強烈起來,我才順著指引找到了你。后來岳父帶你來輪回司見我的時候,我就能確定了。”天魔金色的眼睛變得暗沉而深不見底,“你就是我的欲望之源,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想得到的東西。” 接下來的話顏脫再也說不出口了,因為巨大的羽翼再次將他牢牢禁錮在了天魔的掌控之中,直到他疲累不堪,徹底昏睡過去。 …… 不知過了多久,顏脫終于從沉睡中慢慢醒來,意識也隨之漸漸回籠。他開始回想起自己新婚之夜那漫長一夜的情景,也想起了時緘所說的話。他的臉色忽紅忽青忽白,最好慢慢偏過頭,看向了依然把自己牢牢鎖在他身邊的男人。 時緘已經恢復了人類的樣貌,安靜地閉著眼,仿佛又變回了那個禁欲優雅又冷淡的輪回司司長,再找不到一絲昨夜那天魔兇悍、暴虐、充滿偏執和占有欲的樣子。 如果不是這一身狼狽不堪的痕跡,顏脫真要懷疑昨晚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了。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新婚愛人安靜的眉眼,一時有些無措——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對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即使知道了真相,他還是……不愿意離婚。 對,剛結婚就離婚,置他冥界太子的顏面于何地,肯定不行。顏脫很快就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快速把“離婚”這一選項徹底劃掉。 就算新婚妻子有些調皮,還隱瞞了自己的重要身份,但是時緘他并沒有犯下像風生魔那樣的惡事,也不會像其他天魔那樣因為無法克制天生欲望,行事不擇手段,而給三界造成大的禍亂,還是可以慢慢調教的嘛。他的欲望就是自己,那最多是自己要辛苦一些,沒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太子殿下如此想著,似乎已經忘了自己昨天晚上可憐兮兮地哭著求饒也不被繞過的凄慘樣子。 就在這時,時緘的睫毛眨了眨,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也恢復了平靜無波的淡灰色,而不是昨夜那樣充滿欲望的金色。 “殿下休息得還好嗎?”他傾身過來,在顏脫眉梢處落下一吻,同時伸手把顏脫往自己懷里帶了帶,繼而輕柔地在他背部愛撫了起來。 這一切都無比自然,就好像根本那樣癲狂靡亂的新婚之夜根本沒有發生過,他們只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對新婚夫婦,他還是溫文爾雅的模范伴侶。 顏脫忍不住呻吟了一聲,隨即便反應過來,死死咬住下唇,推拒著時緘的手道:“別鬧……我有事要問你。” 時緘淡淡地“嗯”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卻不停,同時不住地在他耳廓和脖頸處烙下一個又一個細密的親吻。 顏脫垂下眼,脖頸承受不住地高高揚起,勉強忍耐著繼續問道:“按照你昨天說的……在那個靈寵會所發生的一切……都是你提前計劃好的?你一直在騙我?” 時緘的動作略微一頓,稍稍抬起頭來,望著愛人無比誘人的神情,眼眸漸漸染上一層金色,卻同時面不改色地冷靜回答道:“當然不是。” 顏脫沒有再問,如果時緘咬死了不承認,他再問也沒有結果。 于是他換了個問題,輕輕道:“你說我是你的欲望,所以你接近我,誘惑我,答應和我結婚,和我做這些事情,只是為了占有我,滿足你的欲望……是不是?” 他眼角還被刺激得紅著,黑色的圓滾滾的眼睛里卻充溢著淡淡的難過。 時緘頓時停下來所有的動作,將顏脫摟進了懷里,吻著他的額頭誘哄地喃喃道:“當然不是……有的天魔的欲望是財富,也沒見過他們抱著珠玉錢財一起睡覺,或者和保險柜結婚。”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我總有一種感覺,我不屬于這個世界,而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牽絆。” 時司長費心地說著情話,卻發現愛人依然悶悶不樂地窩在他的懷里,于是只好拿出撒手锏——這個秘密他本來沒打算這么快就告訴顏脫的,他還打算仗著這個本事多為自己某些福利的。 “寶貝,你出生的時候帶著一面能夠預知的鏡子對不對?那面鏡子是我的力量化成的,我可以控制它。” 時緘說著,害怕對方不信一樣,伸手召出了鏡子,原本被顏脫放在床邊的鏡子瞬間出現在兩人面前。只是這樣還不稀奇,時緘畢竟是強大的天魔,強行召喚他人的法器也不算什么。令顏脫震驚的是,向來只盡職盡責地按照他的心意為他預言未來的鏡子這次居然回放起了昨夜發生過的畫面!這可是前所未有過的事! 看著鏡中情景,太子殿下的臉“騰”地就紅了。 時緘輕咳了一聲,未免愛人惱羞成怒從而弄巧成拙,連忙關掉了鏡子中的畫面:“這回你信了嗎?這是你的本命法器,但我可以輕松控制它,因為它本身就是我的力量所凝結而成。而我力量的特性就是可以控制時間,包括預言未來、回溯過去。所以寶貝,在你和我都不知道或者尚且不記得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有了很深的牽絆。” “你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帶著我的一部分。不僅是代表著我的力量的這面鏡子……還有我的心。” “所以我在遇見你之前才會真正的無欲無求,所以你才是我注定的欲望。” 顏脫完全愣住了,呆呆地躺在時緘懷里,眼角和雙頰都帶著薄紅。他從來沒有想過,那個冷淡無情的時司長有一天會這么抱著他,對他說這么一通令人rou麻的情話,會這樣手足無措地向他解釋,他是他的欲望,又不僅僅是欲望。 顏脫忍不住仰起頭,主動摟上時緘的脖子,吻上對方的唇,閉著眼小聲道:“好了,我知道了。我會負責的,不管是哪方面都一樣,就算你是天魔還瞞了我這么多事我也不會放棄對你的責任的……不過你既然已經是我的人了,以后就要好好和我過日子,不能像風生魔那樣偷偷跑出去做壞事,也不能違反我的家規……” 他越說越跑偏,到最后越來越沒邏輯,直到時司長忍無可忍低頭主動吻上他,讓太子殿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在此之后,顏脫真的過上了預言鏡中所展現出的理想的婚姻生活。他一直瞞著時緘是天魔的消息,因為他覺得只要愛人不做壞事專做好事,那么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來歷都不重要,反而如果他是天魔的身份暴露出去會給他們帶來不小的麻煩,至少他老爹顏青天那關想過就不容易。 仙界和冥界之人也會消亡,一種是犯了天譴或遇到天災人禍真的魂飛魄散,另一種則是修行再無進益,而自然天人五衰,逐漸消亡。每個人修行情況不同,基本上每過或長或短的時間,當他們感受到自己修行沒有進展,為了避免天人五衰的命運,就會重入輪回、下世歷劫,以尋求新的感悟和突破。 作為冥界之主的顏青天力功德深厚,輕易不會天人五衰,但也比常人更為豁達,對功名利祿并不如何看重,執掌冥界對他而言更多是一種責任。顏脫和時緘成婚后他又管理了冥界一千年,顏脫也就做了一千年的逍遙太子。而后顏青天將冥主之位傳給下一位有德有能之人,就和顏脫母親一起同兒子和時緘告別,準備再入輪回感悟世事了。 而時緘總有感覺自己不屬于這個世界,在與顏青天告別之后,知道顏脫在世上沒有別的深厚牽掛,便提出要帶他離開。 于是兩人來到了地獄深處,化出天魔原身的世界用翅膀將愛人裹挾到無人能達到的深淵盡頭——這里一片黑暗,天幕上翻滾著血紅的巖漿,沒有絲毫生命存在,連時間都好像靜止了一般。 在這個不受絲毫打擾,仿佛全世界都只剩下兩個人的地方,時司長又擁著愛人肆意纏綿了不知多少時間,直到兩人最終決定離開。 【四:重生·時間之環】 第63章 顏脫憤怒地瞪著面前的年輕男人! 男人看上去的確很年輕, 確切來說處在作為男孩子和男人交界的位置。他大概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 但是身材挺拔修長, 墨藍色的眼睛里有著遠超出同齡人的穩重和冷靜。 他現在正提著顏脫的一只爪子,無比冷靜地和扒住他褲腿的顏脫對視著。 我可是帝國的太子殿下,如果你再不放我下來, 是會被治以不敬之罪的! 顏脫憤怒地咆哮著,但是出口的只是幾聲細軟嬌弱的“喵嗚喵嗚”聲。 他聽到那聲音后愣了一下,隨即再次深刻認識到自己此時的處境, 頓時整只貓都rou眼可見的萎靡難過了起來, 任由對方提著他可憐的小爪子,把巴掌大的身子癱著趴到了男人的鞋上, 悶悶地不動了。 男人墨藍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關切和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為什么這只剛才還喵嗚喵嗚地精神地和他撒嬌玩耍的小貓突然就沒精神地趴下了。 他索性放下對方那白白軟軟的小粉爪子,用一只手把小貓咪整個拖了起來, 捧在手心里,對望著他那圓溜溜濕漉漉的漂亮黑色眼睛道:“小東西,你怎么了?不舒服?還是餓了?” 他說著, 伸出手想去摸摸小貓頭頂那不知從哪里蹭了一層灰的小白毛。 顏脫不甘不愿地偏開頭避開了。他才不要隨隨便便被人摸!他又不是貓!他是尊貴的帝國太子! 男人也不以為忤, 笑著彈了彈小貓的額頭:“還挺有脾。你是不是找不到mama了,沒地方可去?你這么傻乎乎的樣子,把你一個人放在外面恐怕也活不了幾天,不如和我走吧?” 很顯然,男人把他當做了一只真正的被遺棄的可憐貓類幼崽。 我才不要和你走, 我要回皇宮去找父皇,我要想辦法變回來。顏脫抗議地拒絕著,嘴里發出的卻依然是弱氣的喵嗚聲。 顏脫再次愣住,無法之下開始用頭去撞男人的掌心——但這在男人看來不過是他挨著自己手掌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 “還挺會撒嬌的。”男人低聲喃喃道,修長有力的大手按在他的頭上,把他從頭到尾呼嚕了一遍。 顏脫不自在地在他手里扭動著蹭著,被摸到敏感的尾巴的時候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舒服吧。”男人又笑了一聲,把他用自己外套包裹起來,揣在懷里抱著準備回家了。 顏脫努力用小爪子扒著那團衣服,費了半天勁才扒出一個小洞,把腦袋從里面伸出去,隨著男人的腳步好奇地左右看著。 有一句話男人說得不錯,別說回皇宮見父皇了,先不管他現在這幅樣子能不能成功見到帝國的皇帝并讓對方明白自己就是他親愛的兒子,以他現在這幅身嬌體弱的小身子,連一百米都走不出去。他也不知道作為一只貓要怎么生活,怎么尋找食物,如果有大貓或者人類幼崽欺負他該怎么辦——說不定他連三天都活不過去。 而就他方才觀察所得,這個男人應該完全不懂該如何養貓,或者說完全不懂養任何動物。那么他露餡兒的概率就會大大降低,畢竟他本來就不是什么正經貓。 而且……這個男人應該不是那種會對小動物下手的變態吧?他的生命安全應該能得到保障吧?他要帶他走是不是就是要養他的意思? 如果能有一個暫時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就能慢慢找方法恢復了。 想到這里,顏脫開始歪著腦袋悄悄打量起面前的男人,越看越覺得男人的面孔有一絲熟悉。 男人發現他從衣服里鉆出來歪著頭呆呆打量起自己的樣子,屈指在他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 顏脫覺得疼,被彈得生氣,不再看他,軟軟地哼唧一聲轉過頭,轉而去打量附近的街道,以判斷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 他醒來后一直處于變成貓的震驚之中,也不知道自己是到了哪里,只知道醒來就在花壇的草叢之中。后來他跌跌撞撞地勉強跑出來,就一頭撞到了男人腿上。直到現在顏脫才有閑暇打量起周邊的環境。 他一看就忍不住皺眉,簡直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什么落后的邊緣星系。 看看這款式落伍的懸浮車、那十年前畫風的廣告牌,還有街上人們穿的衣服,店面的裝修風格……簡直處處寫著落后兩字,至少落后首都星十年!這樣想來,他想回皇宮去就更困難了。 男人帶著他穿街走巷,最后來到一棟極為老舊的樓房之前,抱著他走了進去。 顏脫看著那黑暗斑駁的走廊,小爪子死死扒住了身下的衣服,勉強按捺住了轉身就跑的沖動——他絲毫不愿意相信,這個看上去儀表堂堂舉止優雅的俊美男人就準備帶他、帝國的太子殿下住在這種地方!看外表的話,他還以為男人會是某個貴族的繼承人,至少也會是富貴人家里的公子少爺。 直到這個時候顏脫才注意到,男人確實只是臉好而已,加上與生俱來的氣質,使他顯得尤為優雅貴氣。 但其實男人穿的是樣式和用料都很簡單的白襯衫和黑褲子,以及同樣簡單的正用來裹著他的黑外套,腳上的鞋也穿了不短的時間,并且磨損嚴重,明顯男人要經常用腳走路。只不過是男人本身襯得他身上廉價的衣物也顯得高貴了起來。 顏脫開始后悔跟著男人回家了。 養自己一定會讓對方原本困窘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的,或許男人會很快因為受不了而把他再次遺棄或賣掉,也或者男人會就用一些剩飯和爛菜葉子之類的來打發他。那他可就太凄慘了。 樓梯很是狹小逼仄,從透明的升降梯可以看見各層的光景,據顏脫目測每一層至少都有五六戶住戶,其中三層甚至還有一家搖搖欲墜的創業公司招牌。 男人帶他在最頂層停了下來,這一層更慘,據顏脫判斷至少在一層里擠了九、十戶人家。男人抱著他一路走過昏暗的走廊,打開了最里面一戶的門鎖,而后低下頭,和正支著腦袋四處張望的顏脫對了個正著。他看著那雙圓溜溜的黑色眼睛道:“小東西,我們到家了。” 整間房子像顏脫想象的一樣小,只有一間房間、一個小小的廚房和一個同樣小小的浴室,加起來還沒有他的臥室的一半大。 男人進屋后順手把他和那團衣服一起放在了屋內唯一的一張舊書桌上,便走到衣柜前開始換衣服。 顏脫試探著從衣服里鉆出來,開始好奇地在桌子上走來走去。很快他就被銀灰色的電子日歷吸引了目光,那上面顯示著“星際歷2436年3月11日 18:24:37”。 2436?可是今年明明已經是2451年了! 顏脫努力地皺了皺眉,坐在了和他一樣大的電子日歷前面,伸出爪子戳了戳對方。他覺得這個日歷一定是壞了。 這時換上了黑背心和破舊牛仔褲的男人走了過來,一把把他從桌子上撈了起來抱到了懷里,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無奈:“寶貝兒,你可不能坐在這里。” 顏脫扭過頭看著他,黑色的眼睛里充滿了疑惑和難過。 “好吧,”男人投降了,“你可以坐在這里,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算你想踩我的被子睡在我的床上也沒關系。但是我得把這東西收起來。” 顏脫這才注意到他剛才坐著的地方壓著一張紙,他趁著男人把紙拿起來的時候,偏過頭去看——那張紙上的圖案和樣式他都無比熟悉,那是星際第一軍事學院的成績單,全星際最好的軍事學院。因為開放、平等、不問出身的選拔條件而吸引了全星際最優秀的人才前去就讀。 顏脫也曾經希望到那里學習,但最后出于政治和安全上的考慮,他還是接受了父親的建議,留在了帝國皇家軍事學院讀書。 每一項成績都優秀得令人咋舌,最上面寫著成績單主人的名字:時緘。 只不過如今那漂亮的分數上都蓋著黑撲撲的小奶貓花爪印。 時緘一面把成績單隨手塞進抽屜里,一面對手中的小貓警告道:“我要靠它去領獎學金的,補辦會很麻煩。如果領不上獎學金,你就沒有小魚干吃,也沒有奶糊糊喝,明白沒有?” 顏脫依然愣愣地坐在他的手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 時緘,這個名字他并不陌生。他是星際聯邦的第一統帥,這個名字便代象征著無與倫比的權勢和力量。但是作為與聯邦一直存在競爭和對抗關系的帝國太子,顏脫從未見過這位時將軍本人,兼之對方行事很是低調,他也只在電視轉播上看過對方的臉。 那時候對方穿著黑色的軍裝坐在聯邦一眾要員的后面,眼睛微微閉合,即使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份沉靜而強大的氣勢。 如今,那張臉突然和面前青年猶帶著一絲青澀的臉毫無障礙地合在了一起。 不是吧…… 應該沒人會給自己私生子起和自己一樣的名字對吧? 結合之前種種,一個荒謬但又能合理地解釋一切的念頭出現在顏脫的腦海里:喝下堂兄遞來的那杯毒酒之后,他沒有死,而是重生成了一只貓,回到了十五年前的聯邦,然后……被還在讀軍校的時緘撿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