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節
怡春院隸屬朝廷,里面都是官娼,官娼的來源通常是獲罪連坐的女眷,由于出身大門大戶,大戶人家的女兒多有才情,容貌上佳,嫖客自然也多。 但令豬老二沒想到的是南風進了妓院并沒有懲戒嫖客,也不曾懲罰娼妓,而是穿過中堂,往后院柴房去了。 柴房里關了個女子,年紀不大,不過十五六歲,披頭散發,腳上套著一條鎖鏈,被拴在房柱上。 這年輕女子明顯挨過打,臉上帶傷,衣衫不整,血跡斑斑。 房中除了這女子,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充當打手的龜奴,還有一個是老鴇子。 打手無疑是打人唱黑臉的,老鴇子是裝好人唱白臉的,軟硬兼施,目的自然是讓這年輕女子接客。 南風徑自進門,去了那女子的鎖鏈,架著她往前院去。 事出詭異,老鴇子嚇的殺豬一般的尖叫,那龜奴雖是一副兇狠嘴臉,卻不是真的兇狠,膽子很小,只當見鬼,也不敢來攔。 到得中堂,南風也不現身,而是將那年輕女子架在半空,待得鎮住眾人,出言說道,“我乃本方土地,這女子良善貞烈,寧死不屈,神靈有感,特予赦放。” 南風言罷,豬老二高呼神威浩蕩,由于嗓門大,喊的也突然,將原本愣在當場的眾人嚇跑大半。 南風將那女子放下,隔空抓過幾個錢袋塞到她手里,“拿了盤纏,早些走吧。” 那女子驚魂未定,撲倒在地,連連磕頭,道謝不止。 “走吧,走吧,我還得往別處去。”南風催促。 那女子反應過來,抱了錢袋,跌撞出門。 眼見女子要走,便有不長眼的打手想要嘗試阻攔,豬老二可算找到表現的機會了,二話不說上前就是一棒,直接打的那人頭破血流,如此,再也沒人敢攔了。 南風邁步出門,“朝廷若是追查下來,讓他們去城東土地廟找我。” 出得妓院,豬老二快步跟上,“大人,咱就這樣走了?” “你還想留下住一夜?”南風笑問。 “那些嫖客娼妓,您不責罰?”豬老二好生疑惑。 南風搖了搖頭,“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隨他們去吧。” “您看看,”豬老二遞上了那頁文卷,“妓院多有逼良為娼惡行,理應訓誡一番。” 南風抬手將那文卷撥開,“哪有逼良為娼這一說兒,貞烈女子再怎么逼迫,也不可能去做娼妓,只能被逼死。能被逼為娼妓的,骨子里就不是什么貞烈女子。” 豬老二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快走幾步跟上南風,“那些娼妓也有過失,花言巧語,坑騙錢財,令得不少嫖客家破人亡,可以趁機訓誡一番,也能積些功德。” “家破人亡與娼妓有什么關系?人家靠這個吃飯的呀,不哄不騙豈不餓死?這事兒錯在那些嫖客,他們不來,妓女還能硬捆了他們不成,”南風隨口說道,“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他們既然管不住自己,一心尋死,那就讓他們死好了,別拉著他們。” 南風言罷,豬老二又愣住了,南風的見解和做法與當下風氣和通行的處事規矩大相徑庭,猛一聽感覺離經叛道,但細思量卻是睿智非常。 “大人,再去哪兒?”豬老二已經發現南風不是在胡作非為了。 “去醉花樓。”南風說道。 “那也是妓院哪。”豬老二咧嘴,神仙都是忌諱這種污濁場所的,也不知道南風是怎么想的,跟妓院杠上了。 不過很快它就知道南風是怎么想的了,多年之前,南風和一位朋友曾遭到官兵追捕,躲在了醉花樓,后來醉花樓的主人識破了二人的身份,趁機勒索他們。 去到醉花樓,南風現身出來,只沖那醉花樓的主人說了一句話,“還記得我不?” 當下屬得有眼力勁兒,南風自己不說,豬老二就得幫他說,“這是我家大人,本為凡間三院高功大德真人,現已得道飛升,任長安土地。” 這花樓的主人是個老江湖,很識時務,見勢不好,立刻認慫。 只在醉花樓停留了半柱香,二人就離開了,南風隨意悠閑,豬老二則提心吊膽,“大人,這兩百兩黃金如何處置?” 南風大手一揮,“這是他賠我的,算不得索賄,再說我也不用花銷,充公吧,給下面的兄弟發餉。” 豬老二滿臉是笑,連聲應著,這樣的官兒,哪個下屬會不喜歡。 “下一件是什么事兒?”南風隨口問道。 豬老二低頭看了一眼,“惡狗傷人。” “狗就應該咬人,不咬人的那叫豬,不管這個,換下一個。”南風擺了擺手。 “豬其實也是咬人的。”豬老二訕笑,“在長安西城,有不孝子忤逆父母。” 南風一歪頭,豬老二急忙識趣的將那張文卷遞了過去,南風接過看了看,“有點意思,走,過去看看。” “大人,您在這里稍等片刻,我回去召集兄弟,組成陣勢,添您威風。”豬老二討好。 “挺好,挺好,快去。”南風竟然同意了。 妖怪來去都快,不多時,豬老二回來了,還帶回了一隊衙役,十來個,穿的都是皂衣官服,拿的都是齊眉大棍。 眾人剛想走,老槐也尋來了。 “新娘子沒尋死覓活吧?”南風笑問。 “起初是哭,后來是罵,既然罵,那便不會尋死了。”老槐說道。 “那潑婦罵誰呀?”南風皺眉。 “她倒是不敢罵您,只是罵那黃狗,罵到氣處便喚人過來,想要打殺那條黃狗,見她這般,我只能現身出來,誆她,只說黃狗今日死,她就明日亡,她這才作罷。”老槐說道。 “差事辦的挺好,走。”南風邁步先行。 這是個大戶人家的宅院,兩進四出,可是不小。 一行人穿墻入院,豬老二帶頭兒,高呼威武。 聽得動靜,便有下人提了燈籠出來察看,只看到滿院子的官兵,卻不曾注意這些官兵的皂衣與人間衙役的官服不太一樣。 豬老二一聲吆喝,家中主人和下人全出來了,很大一家子,主仆共有三十幾口。 有豬老二在,就不需南風自己表明身份了,只需等到眾人穩住心神,便開始問話。 “張云初,你為何忤逆父母?”南風明知故問,實則緣由在文卷上都有記錄。 張云初是這家的公子,十六七歲的年紀,長的白白凈凈,很是斯文,雖然心中驚恐,在聽得南風問話之后,還是壯著膽子回答,其實事情也很簡單,父母給他定了門親事,女方與他們門當戶對,出身富貴,但這小子不愿從命,只因自己在外面有個相好的姑娘,那姑娘出身寒門,他倒是與那姑娘情投意合,但二老不愿意。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當下的風氣,按理說張云初應該守規矩,但這家伙不聽話,執意要自己做主,父母不讓他娶那姑娘,他也不娶父母與他定下的那個富家小姐。 張云初說完,南風點了點頭,“有情有義,甚好,我已經與你查過了,那女子品性良善,這樣吧,本官與你做主,擇良辰吉日,把你喜歡的那個姑娘娶了。” 南風言罷,眾人面面相覷,連張云初本人也大感意外,他本以為自己南風是來問責降罪的,未曾想南風竟然為他說話。 “大人,您是土地,不是月老。”豬老二低聲提醒。 “什么是不是的,這片兒我說了算。”南風不以為然。 這戶人家貌似是女人說了算,當爹的沒開腔,當娘的上前說話了,“神靈容稟。” 南風轉頭看那肥胖婦人,“你不用稟了,事情的經過我都知道了,為了不讓你兒子娶那貧寒女子,你們百般阻撓,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那婦人打斷了南風的話頭,“神靈錯怪我們了,身為父母,哪能害自己的子女,”說到此處,急切的看向那少年,“云初,我們所做的這些可都是為了你好啊。” “行啦,一句為你好,不知害苦了天下多少愚孝子女。”南風沖那少年說道,“你做的很好,所謂孝順,并不一定凡事都要順著父母,要知道父母也有不對的時候,不管對錯一律遵行那不是孝,是蠢!” 眼見南風這般說,那婦人急了,“神靈所言,我們難得茍同……” “我還用你茍同?”南風面色一沉,“你不是喜歡以死相逼嗎,來人,給她根繩子。” 豬老二會些變化之法,變出一段繩索,扔到了那婦人面前。 見此情形,那婦人愣住了,起初她還以為南風是來幫助他們的,未曾想南風竟然離經叛道,完全違背圣人教誨,幫助自己的兒子違逆自己。 “娘,萬萬不可。”少年嚇壞了,急求南風,“土地公公,使不得呀。” “他娘的,你才是公公呢。”南風沖豬老二使了個眼色,后者會意,轉而授意衙役,將那哭喊求情的少年拖到一旁。 南風又看向那婦人,“這事兒我管定了,你死不死?想死趕緊的,保證沒人拉你。” 威脅得分對象的,以死相逼對自己的兒子可能有用,對南風可毫無用處,那婦人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也早就發現南風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狠角色,哪里還敢真的尋死覓活。 “好了,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南風落槌定音,“張云初,我給你保媒,三天之內把那姑娘娶了吧。” 神仙旨意,誰敢違背,無人接話,盡皆默認。 南風放緩語氣,沖那少年說道,“常言道,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為人父母絕不會坑害自己的子女,但他們終究不是圣人,受閱歷見識所限,做出的決定不一定就是對的,對的,你就聽著,說的不對,就別違心聽從,不然會記恨在心,天長日久,便會離心離德。不過有一點你得記住,不管二老說的對與不對,為人子女都不能心生憤恨,也不能出言無狀。” “仙人教誨,學生定會銘記于心。”少年是個讀書人,讀書人都喜歡自稱學生。 南風又看向那對夫妻,“可以建議提醒,卻不要將自己的意愿強加給子女,那不是關心愛護,那是自私專橫,要知道他們是你們的兒女,不是你們的奴仆。” 二人自是不敢犟嘴,但其表情卻說明是敢怒不敢言。 見二人這般,南風也懶得解釋開導,直接瞪眼,“聽到沒有?” 見南風語氣不善,二人連聲稱是。 “三日之內將那姑娘娶了,不然斷了你們張家香火。”南風言罷,也不多待,轉身就走。 豬老二和老槐見狀,急忙帶領衙役快步跟隨。 出得大門,豬老二快步跟上南風,“大人斷案雷厲風行,明察秋毫,真是大快人心。” 老槐也跟了上來,“豈止大快人心,簡直是剝皮見骨,深入顯出,猶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耳目一新。” “行啦,少拍馬屁,看看還有什么事兒?”南風隨口問道。 “背信棄義,欠債不還。”老槐遞來一張文卷。 南風接過看閱,剛想說話,忽然發現北面不遠處有夜行人正在攀爬墻頭,若是爬別處的墻頭也就罷了,偏偏此人爬的那處墻頭是他熟悉的一處宅院。 心中存疑,定睛細看,待得看清此人身形,心中一凜,周身巨震,反手將那文卷還給老槐,“你們先回去,我出去一趟。” “大人要往何處去?”老槐問道。 “見個朋友……” 第四百五十四章 天人相隔 隨口問問倒也無妨,但追問不休就是不識時務了,聽得南風言語,老槐應了一聲,與豬老二帶著土地廟的一干衙役先回去了。 南風施出土遁,來到那處熟悉宅院,此時那熟悉的身形剛剛爬過墻頭進到院子,正在摸黑往屋里去。 這里是長安城元安寧的老宅,由于多日不曾居住,院門外的鎖頭已經銹住了,這也是元安寧不曾開門而入的原因。 此外,元安寧之所以不曾飛檐走壁,乃是因為不久之前她曾經被玉清宗的龍云子廢去了修為,事后他雖然請王叔治好了元安寧臉上的外傷,但王叔卻無法恢復她辛苦修得的紫氣修為。 失去了靈氣修為,也就失去了夜視能力,元安寧摸索著進了正屋,先尋油燈,但油燈里的油脂已經干了,點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