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里頭安嬪等幾位卻已經在座,正在說起昨晚上之事。 只聽安嬪說道:“那位天師的大弟子臣妾遠遠地看了一眼,卻是個相貌很整齊的道人,怎么竟然會做這種窮兇極惡的事呢?真是人不可貌相,這還是修道人呢。” 李昭儀道:“不是說此事已經查明白了,只是偶然嗎?怎么又牽扯出道人來了?” 二妃上前行禮,何雅語道:“兩位來的正好,且坐。” 莊妃跟寧妃謝恩落座,何雅語說道:“年下事多,何況今年宮內更是生出許多事端,還多了好些人,本宮忙的不可開交,昨日親去養心殿請了皇上的旨意,幸而皇上開恩,準許兩位meimei幫我料理六宮之事,本宮得了你們兩位相助,以后定可以松快許多了。” 兩位妃子起身道:“臣妾不敢,一切還仰仗皇后娘娘主持。” 寧妃又說道:“莊妃jiejie育有三皇子,為人又謹慎精細,相助皇后娘娘本是應該的,只是臣妾未免慚愧,無才無德,居然也忝列其中。昨日聽說還不敢信,只怕有誤。” 何雅語笑道:“都不必謙讓了,此乃好事,六宮本就一體,如此更見和睦。” 寧妃這才落座,因問道:“對了,方才進來的時候,大家在說什么?” 先前寧妃行事向來低調,并不顯山露水,且也并不是十分得寵,雖是妃位,卻無子嗣。所以妃嬪們聽說她也協理六宮,心里不大信服。 安嬪道:“是說昨夜放鹿宮有道士給捉拿到慎刑司的事,據說跟害死麗貴人之事有關。” 寧妃聞聽,正色道:“這話是從哪里聽來的?我并沒有聽太后或者皇上那邊傳出這種話,怎么就認定道長跟貴人身死有關呢?” 安嬪語塞。 何雅語道:“她們也不過是捕風捉影聽來的,閑話罷了。” 寧妃道:“回娘娘,叫臣妾看,娘娘得約束他們,不要亂嚼舌頭。畢竟皇上崇道,太后只怕是關心內宮情切,才秘密下旨行事,如今真相沒有得知,反而這樣大張旗鼓地傳揚出去這些不真不實的話,若是給皇上知道,必然龍顏不悅。” 何雅語挑了挑眉,勉強道:“寧妃所言極是,安嬪,你們不可再隨口亂說了。橫豎一切等太后那邊消息。” 話音未落,外頭有人道:“田公公到。” 眾人都愣住了,卻見田豐從外快步而入,上前向著皇后行禮道:“娘娘,皇上請您過養心殿。” 第67章 在座妃嬪聽到這個消息, 仿佛覺著有北風拂過,一個個不寒而栗, 表情各異。 何雅語明顯地僵了僵, 然后又若無其事地起身:“不知皇上有何事召見?” 田豐道:“回娘娘,皇上說, 有一件要緊的事, 交代娘娘去料理, 所以請您親去一趟。” “原來如此。”皇后聽他語氣跟神態還是極謙和恭敬的,表情緩和了幾分。 眾妃嬪聞言,便都起身告退。 大家魚貫而出了梧臺宮,安嬪問道:“皇上這會子叫娘娘過去, 是什么要緊事兒呢?這田公公來傳信, 可不是好兆頭。” 寧妃一笑, 裝聽不見的,看莊妃道:“jiejie還要去永福宮嗎?” 莊妃小聲說道:“已經答應過了和玉仙長,如何能不去, meimei可要同去嗎?” 寧妃說道:“太后向來不是很喜歡我, 我去了反而不方便, 不如jiejie抱了小皇子去,太后定然喜歡。” 兩人商議妥當,便各自分頭行事。 在眾妃嬪退后,皇后起駕往甘泉宮而去。 *** 且說薛翃自含章宮出來, 先去寧康宮探望過寶鸞。 內殿里暖意融融, 女孩兒正吃了早飯, 兩頰紅潤,雙眸閃亮。 寶鸞見薛翃來了,便跳起來握住她的手,央求她帶自己出去玩雪。 薛翃原先便是個愛玩的有趣性子,下雪的時候,喜歡叫太監們把雪趕在一塊兒堆雪人玩,而且每次堆的雪人都不重樣兒,正嘉皇帝就很喜歡,每當下雪,就會揣測她又要鬧什么新花樣,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去云液宮一探究竟。 寶鸞年紀雖小,卻也已經記事了,只是心里惦記著,不能說出口。 薛翃叫宮婢給她裝扮妥當,陪著她出了寧康宮,一路往御花園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遇見許多太監宮女們,遠遠地看見兩人,紛紛避讓行禮。 寶鸞時不時地抬頭看向薛翃,薛翃察覺,就也轉頭向著她一笑,雪后天晴,她的笑容更是溫柔而純美,寶鸞看在眼底,一時目眩神迷。 不多時來至御花園,正如薛翃所料,同外間熱火朝天掃雪的光景相比,御花園內一片銀裝素裹,一棵棵花草樹木給雪裝點一新,就像是開了滿院子甚是可愛的雪絨花一樣。 又有那些臘梅紅梅,點綴著雪花,越發地玉樣精神,又有幽香暗暗散發,令人心醉。 陪同的嬤嬤跟宮女內侍們見這番景致,也都暗暗心喜贊嘆。 寶鸞已經迫不及待跑到花園中,在那玉葉瓊枝之間穿梭,時不時地碰一碰花枝上的雪,雪花顫動著落下來,有的便落在她的頭臉身上,惹得小孩子尖聲大叫,甚是歡快。 寶鸞像是個小精靈一樣到處跑跳,這原本寂靜冷清的御花園也因而生動起來。 薛翃眼見這般情形,呆呆地看癡了。 突然寶鸞腳下一滑,跌倒在地上,薛翃比宮女們反應更快,怕她有什么閃失,急忙奔過去將她拉住:“摔壞了沒有?” 寶鸞人在雪堆里,頑皮地伸出手來,攥緊薛翃的手,卻仍是笑個不停,分明不是摔壞了的樣子。 薛翃這才放心,稍微用力將她拉起來,俯身給她輕輕拍打身上的雪:“倒要小心些,幸而無事。”又去給她整理歪了的帽子,卻見她小臉紅撲撲的,已經有些汗滲了出來。 薛翃忙去懷中掏出帕子,輕輕給她將汗擦掉,又道:“還是回去吧,一會兒風上來,吹的身上冷。” 寶鸞仰頭呆呆地看著她,不知為何居然不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 “怎么了?”薛翃以為她還沒玩夠,微笑道:“先回去喝點熱湯,只要你身子好好的,有的是玩的時候呢。” 寶鸞才要回答,目光一轉看向薛翃身后,剎那間臉色微微一變。 薛翃回頭,卻見身后站著的,竟是寶福跟太子趙暨。 趙暨原先給禁足,昨日正好期滿,只不知怎么跟寶福碰到了一塊。 兩個人的表情也很奇怪。 頃刻,寶福走前一步,道:“寶鸞,你過來。” 寶鸞略有些畏縮似的,薛翃見兩個女兒的情勢有些不對,有心攔著,寶鸞已經松開她的手,往寶福那邊去了。 薛翃跟著走了兩步,擔心地看著兩人。 這會兒太子趙暨走了過來:“看不出,你對小孩子倒是很有耐心啊。” 薛翃道:“恭喜太子解了禁足。” 趙暨笑笑,卻并無任何歡喜或者驕縱之意:“和玉,你為什么對寶鸞這么好。” 薛翃沒有辦法回答他這個問題,只說:“畢竟是我的病人,感情格外好一些。” 趙暨說道:“那我呢?” “太子?”薛翃詫異地將目光從兩個女孩子身上收回,看向趙暨,“太子有何不妥嗎?” 趙暨說道:“我沒有不妥,只是有點心病而已。” “心病?” 趙暨漠然問道:“都說你醫術高明,你能醫治我的心病嗎?” “心病還須心藥醫,那要看太子殿下的心病是什么了。” “我的心藥……”趙暨的目光有些朦朧,“早就沒有了,那我是不是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已經年關,薛翃喝道:“殿下,不要胡說。” 趙暨道:“你懂什么,這宮內根本沒有人在意我的死活,父皇不在意,母后也不在意,唯一在意的人,已經死了!” 說到最后四個字,趙暨的聲音不可控似的提高,顯得有些尖利。 薛翃屏住呼吸。 這御花園太過空曠冷清,風裹著花草樹木上的雪,紛紛揚揚,像是在太陽底下又下了一場新雪。 這般的冷。 薛翃道:“死者長已矣,太子還有何念念不忘的……” “你懂什么,”趙暨喃喃,突然他說道:“父皇把江恒帶了去,方才好像又叫了母后前去,你那位師侄,如今也在慎刑司,你知道這一切都為了什么嗎?” “太子難道知道?” “我當然知道,”趙暨淡淡地說:“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趙暨定定地看著薛翃:“你想知道嗎?” *** 慎刑司。 蕭西華身上的道袍已經給脫了去,只穿著一件單薄的白色綢衣,衣衫上破損撕裂數處,好幾處都沾著血漬。 他給綁在柱子上,熬了一整夜,整個人渾渾噩噩,半夢半醒。 一名掌刑太監端了碗深褐色的湯藥走過來,旁邊一人遲疑地問:“真的要用這個?” 掌刑太監說道:“不然呢,太后那邊吩咐了一定要讓他供認,可是江指揮使偏偏推三阻四,又不許上大刑,又不許用這還真湯,如今總算他走了,難道還不許咱們用?” 另一人道:“江指揮使有他的顧忌,他畢竟還聽命于皇上,而且這道士是陶天師的大弟子,又是和玉道長的師侄,不能真的傷了他,免得咱們也不好交代。” “我難道不知道?所以主張用這還真湯,若一早給他喂下喝了,早乖乖地招認了,就連這點子皮rou之苦都不用受了。” 那人無奈,只得叮囑說道:“那你拿捏好劑量,千萬別鬧出人命。” 兩人說了幾句,掌刑太監舉著湯碗走到蕭西華跟前兒:“道長,你可想好了沒有?你若還不說,就由不得你自個兒了。” 蕭西華聽見聲音,勉強抬頭看了眼:“我什么也不知道。也并非我所做。” “還嘴硬,”掌刑太監恨恨的,“那么多人看見你那天在云液宮旁邊轉悠,而且都知道麗貴人曾詆毀過和玉道長,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所以才陡起兇心,置她于死地的?” 蕭西華目光閃爍,緊閉雙唇:“不是。” 旁邊那人望著他俊美的容貌,雖然沾了血,卻仍無損其雅貴清俊之姿,反更多了幾分惹人憐惜。 此人嘆道:“蕭道長,我們也不是成心為難,只是要向上頭交差,您何必如此呢。” 蕭西華淡淡道:“不是我。” 掌刑太監一聲冷笑:“看著像是個極聰明的人,怎么這么不開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