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殿內靜的令人不安,江恒望著前方皇帝腳上的黑緞金紋云頭履,道:“回皇上,太后不知從哪里聽說了,陶天師的大弟子蕭西華跟貴人身死之事有關,太后又知道司禮監是皇帝才能調用的,所以才派微臣昨夜行事,將蕭西華拿到了慎刑司,加以詢問。” 正嘉道:“司禮監是朕才能調動,可是你江恒不是,太后倒是很看重你。” 江恒說道:“臣本意只是為了為太后解憂,何況娘娘下旨,臣也無法違抗。” 正嘉一笑:“是無法違抗,還是正合你意不用違抗?” 江恒垂頭:“臣……” 正嘉不動聲色地望著他,卻也并沒有想等江恒說什么,只問:“你告訴朕,你們審訊了一夜,問出什么來了沒有。” “回皇上,蕭西華什么也沒供認,只說那件事跟他無關。” “用刑了沒有?” “畢竟是天師的親傳弟子,并沒有用大刑。” “你倒是會說話,”正嘉冷笑了聲:“沒有用大刑,那么就還是用了刑。” “臣知罪。” 郝宜在旁邊聽到這里,忍不住擔憂起來。 “你知道什么罪,”正嘉哼道:“太后那邊可回稟過了?” 江恒道:“太后有一名貼身的內侍,昨夜也同在慎刑司,今早上才離開,只怕太后那邊已經得知了消息。” 正嘉道:“聽說這個消息,太后只怕會失望吧。” 江恒不言語。 郝宜左右顧盼,終于小聲問道:“皇上,那位蕭道長這會兒還在慎刑司呢……也不知道傷的如何。” 正嘉皺皺眉:“在那里又怎么樣,人家已經按照太后的意思把人抓了進去,難道朕還能立刻把他放出來?叫太后怎么看?以為朕故意跟太后對著干。” 郝宜滿臉苦色,壯膽道:“可是讓人一直呆在那里也不是辦法,難道就不管了嗎?” “誰說不管,”正嘉冷道:“只不過解鈴還須系鈴人罷了。” 江恒心領神會,忙道:“臣會去稟告太后,說蕭西華跟此事無關,太后必然會放人。” “那太后若是不放人呢。”正嘉突然問。 江恒一怔。 正嘉仰頭,仿佛在出神。 片刻之后,皇帝淡聲道:“傳田豐。” 太監田豐入內跪地,正嘉道:“你把麗貴人身死之事所查到的,再跟江指揮使說一遍。” “奴婢遵命。”田豐不知究竟,遲疑了會兒,便原原本本地把當日跟正嘉回稟的話又說了一回。 直到田豐說完了,正嘉道:“你聽清楚了嗎,江指揮使。” 江恒未敢抬頭:“是。” 正嘉又問田豐:“既然動手的人是高手,那么你覺著,蕭西華是高手嗎?” 田豐搖頭:“雖然奴婢沒有跟蕭西華動過手,但也看得出,他的武功只是一般而已。如果說要擊殺貴人,雖是可能的,但震塌宮墻,卻絕無這種可能。” 正嘉道:“那你覺著在場之中,誰有可能。” 這一句問話簡直石破天驚,神來之筆。 田豐幾乎沒反應過來:“在場?” 皇帝指的難道是現在這在場的幾個人嗎? 田豐覺著是自己領會錯了。 正嘉皇帝不等他反應,已經輕描淡寫地問道:“郝宜有沒有可能?” 田豐本能地搖頭:“回主子,自然不會。” 正嘉道:“那你呢?” “奴婢……”田豐笑了笑,“奴婢的火候還差點兒。” 正嘉的目光瞥向另外一個人:“那么,江指揮使呢?” 直到現在,田豐才回過味來,整個人猛然震顫,他先是抬頭看向正嘉,卻見皇帝隨意地坐在龍椅上,微微側臉望著地上的江恒,兩只眼睛稍稍瞇起,令人無法看清眼色的陰晴。 田豐不禁又回頭看向江恒,卻見江恒跪在地上,臉色如雪,但他天生皮膚白皙,或許……此刻也是正常的。 “這……”田豐竟無法回答。 “怎么,”正嘉的臉上露出幾分陰冷的笑,“啞巴了?還是有人封著你的嘴。” 田豐生生地咽了口唾液:“回主子,江指揮使是鎮撫司正使,武功高強,雖然奴婢也沒有跟他交過手,但,估摸著以江指揮使的能力,應該是能勝任的。” “勝任?”正嘉低低地笑了幾聲,“說的倒像是有什么好事兒。” 田豐大氣兒也不敢喘一聲。 他的心里有點亂,他得好生想明白自己該怎么回答皇帝的話,因為他現在還有些看不清皇帝的心意,所以兩邊都不敢得罪。 幸而皇帝并沒有繼續逼問他,只又看向另一邊:“江指揮使,這奴婢不知道你的深淺不敢妄言。那不如你跟朕說,你能不能?” 江恒的聲音重若千鈞:“臣……想必是可以的。” 正嘉點點頭:“看樣子這奴婢倒也不是拍你的馬屁。”他說了這句,一抬手。 郝宜忙往后退去,退了幾步,見田豐跪著不動,于是抬腳踹了他一下,田豐這才會意,也跟著起身后退。 等殿內的奴才們都退的干凈。正嘉才說道:“你知不知道,事發之后,朕就一直想不通。” 江恒道:“皇上想不通什么?” “朕想不通的是,是什么人敢在這固若金湯的皇宮之內下手謀害妃嬪。而且還是高手,膽子很大的高手。” 江恒的額頭有冷汗滲出。 正嘉斜睨著江恒,語聲沉而冷:“你倒是告訴朕,這宮內還有什么神出鬼沒的高手,是能瞞得過你江指揮使耳目的?” *** 含章宮的人來請薛翃前去,說是小皇子有些咳嗽。 小全子陪著薛翃一路而行,見路上太監們正忙著掃雪,又因為新年將至,這宮內忙著修葺打掃,忙碌非常。 快到含章宮的時候,又見一隊宮女從前方而來,遙遙地拐彎去了。小全子踮腳看了眼,對薛翃道:“仙長知道那是誰嗎?” 薛翃搖頭。小全子說道:“那可不正是雪臺宮康妃娘娘的妹子,叫做夏、夏什么的來著,今兒正式進宮了。” 這件事薛翃卻也知道,夏瑜芳進宮是遲早晚的事兒,只不過眼下并不是以妃嬪的身份,畢竟宮內還有個夏家的女兒在呢。 但夏英露最近病情危重,估計是熬不了多久了。薛翃曾去看過一次,她的病并不是治不了,但最要命的是,心病。 而夏英露的心病,是在養心殿的那個人。 偏偏那個人并不想去當誰的良藥。 夏瑜芳這次進宮,是以照看生病的康妃娘娘為由。 之前夏太師懇求過皇帝,言康妃病重,其妹自愿入宮侍奉,祈求皇恩特許。 正嘉皇帝準奏,命夏瑜芳為侍奉女官,在雪臺宮陪伴康妃。 太后那邊自然也沒有什么話說。 小全子說了這句,見前方路上有個雪球,正擋在薛翃前面,他就忙上前一腳踢開,才又對薛翃道:“仙長,早先奴婢聽說,高家的姑娘也要進宮?怎么這會兒沒消息了?” 薛翃道:“我并不知這些事。” 小全子笑道:“不知道也好,看上回仙長回高家的時候,那些人對您的態度,想起來我就生氣,不理他們也好。” 薛翃到底不放心,便對他說道:“待會兒我去含章宮,你不用跟著,小心去養心殿那邊探聽仔細,看看江指揮使是怎么回事,另外還有慎刑司那邊,也打聽明白,西華到底受刑了沒有。” 小全子道:“好嘞。仙長您放心。” 不多會兒到了含章宮,正好寧妃也來探望,兩人對面見了,寧妃笑道:“讓莊妃娘娘見了,以為我跟仙長一塊兒來的呢。” 小全子目送她們入內,便交代人好生看著,自己便跑去養心殿打聽消息了。 薛翃跟寧妃入內,莊妃見了,卻并沒有問她二人是否一起來的,只對薛翃道:“仙長快來瞧瞧,昨晚上他吐了一次奶,今早上又有咳嗽的聲音。” 薛翃近前看了會兒,見小家伙生得白胖可愛,兩只眼睛炯炯有神。 半晌,薛翃道:“娘娘放心,三皇子無礙,大概是嗆了奶,喉嚨里有些不舒服罷了。沒有別的不妥。” 莊妃松了口氣:“幸而你這樣說,我懸了半天心。只是又勞動你走了一趟。” 寧妃道:“皇子的事,自然非同一般,謹慎些是好的。” 當下莊妃讓嬤嬤好生照看著三皇子,就同薛翃,寧妃一塊兒來至外殿落座。 寧妃道:“我來的時候,仿佛看見了夏家的二小姐進宮了。” 莊妃轉頭道:“是嗎?也是該進宮了。只是她的飲食起居等,另外還要伺候的人,就勞煩meimei多cao心些。” 寧妃道:“皇上命我跟jiejie協助皇后娘娘,此事自然是我們商量著,然后再稟告皇后娘娘決議。” 說罷此事,寧妃又道:“年下了,事情格外的多,jiejie跟我又是生手,只盼別手忙腳亂才好。” 莊妃道:“說起來,我怎么聽著昨晚上有事?” 寧妃道:“是了,聽說還是因為麗貴人之事,江指揮使拿住了天師的大弟子,仙長可聽說了?” 兩人一起看向薛翃。薛翃道:“已經知道了。” 莊妃跟寧妃面面相覷,寧妃說道:“聽說這會兒是進了慎刑司,那個地方可不是好呆的。” “這是皇上的命令嗎?”莊妃試探問。 寧妃道:“不像是皇上,像是太后直接下令的。” 莊妃道:“仙長對我母子有救命之恩,我也相信此事跟蕭道長無關,待會兒給皇后請安之后,我便帶了皇子往永福宮去,希望可以借機向太后娘娘進言,好歹先放了蕭道長出來。” 寧妃笑道:“jiejie若有此心,也是莫大的善德了。” 薛翃道:“雖然不愿娘娘為難,但若能夠施加援手,小道也是感激不盡。” “何必說這話,沒有道長,就沒有我們母子今日,自然要投桃報李的。”莊妃說罷,便對寧妃道:“事不宜遲,咱們先去梧臺宮吧。” 半道,薛翃跟兩位妃子分別,莊妃寧妃兩人到了梧臺宮,入內拜見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