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薛翃說道:“你既然是這樣的心意,又怎會不知道,我對你也是同樣的心意?!?/br> 俞蓮臣慢慢抬頭,凝視她的雙眼:“那就別回去。我們一起離開這里?!?/br> “除了你,我還有別的呀,”薛翃慢慢的,耐心地說道:“我還有寶福,寶鸞,我已經沒有了一個孩子……是我沒有保護好他們。” 她轉開頭,咽下喉頭的哽咽:“另外,還有薛家。你先前之所以反了朝廷,不也是為了薛家嗎?我不想讓薛家就這樣不明不白的亡了,誰害的咱們,我要讓他們一點點都還回來。” 俞蓮臣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跟雙眼:“這種事,談何容易,一不留神,會把自己搭進去,會再……你最清楚那個狗皇帝不是好相與的,阿姐,別冒險。” “我知道,我知道,”薛翃握住他的右手,“你放心,這次我會小心行事?!?/br> 俞蓮臣道:“如果你真的不想走,那我也要留下來幫你。” 薛翃道:“你的身份不能露面,你安穩,對我就是最大的助力。” “不,”俞蓮臣固執地回答,他反手將薛翃的手緊緊握入掌心:“你遭難的時候,我遠在千里救援不及,那是我畢生最后悔的事,這一次我絕不會再離開?!?/br> 薛翃道:“那么你答應我,不許冒險。你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救出來的,像是我上回跟你說的,你一定要給我好好守著。” 俞蓮臣點頭:“沒有阿姐的命令,我不會死?!?/br> 薛翃眼中有淚光,卻莞爾一笑:“看見你在,我的心也安穩。” 俞蓮臣很想再抱一抱她,只是這具身體實在讓他……俞蓮臣生生克制著,正色說道:“我也是,但我跟你又不同,你除了我,還有別的牽掛,可是對我而言,阿姐是我在這世上最后的親人,也是唯一牽掛之人?!?/br> 薛翃起身,張手將俞蓮臣抱住。 俞蓮臣猝不及防,給她一把擁住,本能地渾身繃緊。 但她身上有一點很淡的甜香,還有一絲絲藥氣,于是他閉上眼睛,想象這是薛翃在抱著自己,身心陡然都安寧下來。 “阿姐……”俞蓮臣喚了聲,喉頭微動,“能再跟你見面,真是、太好了。” 但一想到她曾經受過的辛苦煎熬,鼻子的酸楚再忍不住,兩只眼睛在瞬間便濕潤了。 第50章 當馬車狂奔而去之時,旁邊的高晟大驚之下, 拍馬要趕, 卻給錦衣衛等搶在了前頭。 而地上的小全子跟小李子等人見馬車去了,一個個驚心動魄, 小全子爬起來跳腳大叫:“仙長,仙長!” 話音未落, 一名給錦衣衛傷了的刺客踉蹌跌了過來, 半身染血,面目猙獰。 小全子等眾人嚇得幾乎暈厥過去, 慌忙避讓。 高晟見追之不及,何況自己武功稀松平常, 就算追上去只怕也沒什么用。 正好看這刺客倒下,高晟忙跳起來, 撲上去揪住人,喝問道:“是誰派你們來的?為什么要刺殺和玉道長?” 那刺客冷笑看著他, 突然抬手。 原來他手中還握著刀柄, 雖然重傷,臨死拼命一擊, 雷霆萬鈞。 高晟雖發現了,要避讓卻來不及了, 正呆若木雞,身后一把刀及時地掠了過來。 刀鋒過處, 那刺客慘叫一聲, 手臂從中給切斷, 鮮血狂奔,把高晟的臉上身上濺了到處。 高晟給鮮血噴中這才醒悟,又看到這斷臂殘肢近在咫尺,嚇得忙起身,雙腿卻已經軟了,幾乎跌倒在地上。 幸而身后那人抬手在他背上一扶,一個聲音冷冷地:“高二爺。” 高晟看著地上的尸首,失魂落魄地回頭,卻對上一張容貌如好女的臉。 這來者身上穿著的,卻是銀白色的飛魚服,整個人像是冬日里凝雪而開的一朵白梅,颯颯地帶著肅殺氣。 “你、你……”高晟給方才那一嚇,神智有些不大穩,認了半晌才肅然道:“是江指揮使!” 江恒看他臉色惶然,臉上又沾著血,知道他是養尊處優的風流貴公子,不曾見過這種場面,便吩咐身邊一人:“扶著高二爺?!?/br> 江恒看高晟這幅模樣,知道問不出什么來,便徑直往前,踢了一腳地上的小全子:“人呢!” 小全子忙竄跳起來,又急忙往前抱住江恒的腿,仰頭道:“江指揮使!快去救仙長!” “人在哪里?”江恒按捺著要將他一腳踢開的沖動,冷冷地問。 小全子哭喪著臉,忙往前一指:“驚了馬,往東北方向去了,錦衣衛追了過去!” 江恒這才將他踢開,翻身上馬追了上去,小全子在后面帶著哭腔叫道:“江指揮使,一定要把仙長找回來呀!” 江恒打馬而行,拐過街口,一路見地上有零零散散的傷者,都是躲閃不及給車蹭撞到的路人。 又有一名黑衣人的尸首橫在路邊上,順天府的差人已經趕到現場,因隱約聽說是宮內的車駕出事,錦衣衛攔殺刺客,故而也是分毫不敢怠慢,如臨大敵地將尸首護住。 江恒掃了一眼,馬不停蹄掠過。 背后順天府的衙役們轉頭看著,一個個愕然說道:“鎮撫司的江大人都親自出動了,看樣子的確是出了大事!” 江恒自然是十萬火急。 今日薛翃回高府,他本就有不好的預感,而且皇帝又格外重視,所以特調了鎮撫司的精銳。 本來他是想要親自護送的,但……一來實在顯得太過隆重。 可最主要的是——皇帝沒有下令,若是他主動請命的話,以正嘉皇帝深沉多變的心性,指不定會猜忌到什么。 沒想到這一避嫌,卻真的出了事。 事發雖然只有一刻鐘,但江恒知道,不到兩刻鐘的功夫,這件事就會長翅膀一樣地飛到宮內去。 多年的伴駕生涯,讓江恒幾乎能猜到皇帝的反應。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皇帝盛怒之前,趕緊把人毫發無損地找回來。 *** 江恒把韁繩勒住。 在他前方不遠,是那輛“失蹤”的宮車,馬兒百無聊賴地抬著蹄子在地上敲來敲去。 一名錦衣衛上前道:“指揮使,我們一路追擊刺客,發現馬車停在這里,但是……” 江恒翻身下馬,快步走到馬車旁邊,卻見里頭一柄帶血的到從車頂棚插落。 那鋒利的刀刃上血淋淋的顏色晃了江恒的眼睛,讓他的心跳也在瞬間停了停。 但江恒很快反應過來,重新凝眸仔細將車內打量了一遍,車中卻并無任何血漬。 還好……車內沒有血漬,證明這刀沒有傷到她。 江恒回頭,看著地上那具尸體。 一名手下道:“我們趕到之時,這人已經死了?!?/br> 江恒早也看出這人死的異樣,聞言猛地轉頭:“不是你們殺的?” 錦衣衛搖頭。 江恒的心嗵嗵地又跳快了些。 他環顧周圍,忽然有一種奇異的念頭在瞬間從心頭掠過——也許這一去,她不會再回來了。 舉手在臉上揉了一把,江恒讓自己鎮定下來。 原地來回踱了幾步,江恒沉聲道:“通知順天府,把周圍三坊的路都封住,凡有可疑人等一概拿下。再回去調人,把鎮撫司能用的人都調出來,從這里開始,往周邊一寸一寸地給我搜!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能放過。” 手下領命。 江恒吩咐完畢,卻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皇帝那邊顯然是再也瞞不住了,但這會兒江恒擔心的竟不是皇帝的龍顏大怒,他所想的是那道天地間獨一無二的身影,一想到從此大概再也看不到她了,心頭空落落地。 可又一想從此她真的乘風而去,閑云野鶴何等自在,仿佛也是一件好事。 正在惘然之際,身后一名錦衣衛飛奔而來:“指揮使,找到了!” 江恒猛然回身。 他飛快地步出巷口,卻見有兩名錦衣衛正看著右手側方向。 江恒一個箭步掠了出去,同時轉頭。 卻見在長街高墻的旁邊,有一道影子躑躅出現,走了兩步,她又像是耗盡了力氣似的靠在墻壁上。 江恒本要以最快的速度沖到她身邊,可看見她的這瞬間,那股沖動卻仿佛又緩緩散了。 江恒往前走了幾步,那邊薛翃也察覺了似的,轉頭看過來。 目光相對的瞬間,她的唇角一挑,微微笑了笑。 江恒喉頭一動,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她的跟前兒:“還好?” 薛翃道:“嗯?!?/br> 江恒道:“要不要搭把手?” 薛翃又是一笑:“謝了?!?/br> 江恒抬手握住她的手臂,手上的力道卻有些失了控似的。 薛翃吃痛,詫異地看向他。 江恒轉過頭看向別處,長長地吁了口氣:“仙長真非凡塵之人,動靜處就有龍追虎隨的,不得安寧啊?!?/br> 薛翃道:“樹欲靜而風不止,我不犯人,亦是別人的眼中釘。奈何?!?/br> 江恒道:“看樣子,仙長知道行刺自己的是什么來頭了?” 薛翃想了想:“查案追兇,是江指揮使的職責。我沒有能耐越俎代庖?!?/br> 眼前跟前方的錦衣衛越走越近,江恒突然停了停。 薛翃轉頭看向他:“怎么了,我說的不對?” 江恒張了張嘴,好像要問什么,目光在薛翃平靜的臉色上轉了幾轉,終于道:“不,我只是突然忘了自己想問什么了?!?/br> 薛翃才要說話,江恒突然將她攔腰一抱,側身而立,手在腰間刀柄上一按。 刀光出鞘,靈蛇閃電一般。 原來兩人說話之時,旁邊墻頭上有一道身影躍落,正欲做垂死一搏,卻不料江恒動手竟如此之快。 那刺客的刀還未揮落,頸間便已經涼了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