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葉氏也跟著勸,又道:“您老人家只管先養(yǎng)神,讓如雪跟她的兄弟姊妹們也團圓團圓才好。” 高老夫人又細看了薛翃半天,才不舍地說道:“好孩子,那你先出去跟他們好好地相處。” 薛翃點點頭,轉身先隨著高如風到了外廳。沈氏,葉氏以及高晟卻仍留在里屋,不知老太太有何吩咐。 小輩們來到外間,卻已經不見了高倜的身影,只有鄒氏還在。 高如風道:“哥哥呢?” 鄒氏道:“外頭有人來找他,像是有急事,他只得去了。” 高如風想到先前高倜的反應,心知肚明,不再追問,只回頭微笑著對薛翃道:“三meimei,咱們到外頭走走罷。” 這會兒高如霜忽地問道:“外頭天寒地凍的,jiejie要去哪里?” 高如風道:“到我房里坐坐。二meimei要不要同去?” 高如霜噗嗤一笑,道:“看jiejie這樣親切,必然有好多體己話要跟如雪說,我怎好打擾呢。” “你越來越沒有禮數了。”高如風淡聲回答,眼睛里透出些許銳色。 高如霜卻并不以為意,反而笑著說道:“我明明說的是好話,jiejie怎么不領情呢?快去吧。” 高如風這才向著薛翃一點頭,兩人出門去了。 身后,高如霜目送兩個離開,便冷哼了聲。 鄒氏在旁低聲道:“二meimei,你干什么當面頂撞她們?” 高如霜傲然道:“怕什么,他們是有求于人,所以才對她畢恭畢敬的,我卻跟她不相干,不管她是道士也好,是嬪妃也好,跟我有什么關系。” 鄒氏笑道:“不可胡說。” “我有說錯嗎?”高如霜冷笑道:“嫂子你也不是外人,自然知道長姐的心思,她想嫁給虞侍郎嘛,那是祖父最得意的弟子,又是前途無量的內閣官員,jiejie怕不是想嫁他想瘋了,jiejie當然不想自己進宮,所以要巴結如雪。畢竟人家如今可是皇上看重的人。她說一句話,甚至比祖父說十句都管用呢……” 還未說完,鄒氏用力一拽她的衣裳。 高如霜忙噤聲,原來是嫡母沈氏跟高晟等從老夫人的臥房出來了。 第44章 高晟跟沈氏葉氏一并來至外間, 沈氏落座,又請他跟葉氏一并坐了。 那邊高如霜跟鄒氏、孫氏見狀, 便告退而去。 沈氏回頭看了看里間屋,臨出來的時候,已經安排了得力的丫鬟在里頭看顧著。沈氏道:“老太太的病, 時好時歹的,方才二爺回來之前又發(fā)作起來, 幸而喝了藥, 才又緩和下來。” 高晟憂心忡忡:“這樣下去不是長法兒,只怕也再瞞不過人去。” “誰說不是呢, ”沈氏道:“偏老太太一心要見三丫頭,唉……還以為如雪只是當初那小孩子呢, 卻不知她如今長大了, 又是這樣一個身份, 真是為難。” 葉氏道:“嫂子是怕如雪察覺老太太的病嗎?其實也沒什么, 她畢竟還是高家的人, 不至于對外亂說的。” 沈夫人瞥她一眼:“你認為她是高家的人,可不知人家心里是不是這樣認為呢,你瞧她進門后,叫過我們誰了?哼, 我這個嫡母她都不放在眼里。” 高晟跟葉氏對視一眼, 葉氏便不言語。 高晟自忖不好直接反駁大嫂的話, 但想到在宮門口郝宜的叮囑, 于是便無視妻子的眼色, 直接對沈夫人道:“大嫂,有句話我不得不說了。” 沈氏道:“怎么?” 高晟道:“在宮門口接著如雪的時候,是皇上身邊的郝公公親自送出來的,用的是宮里頭嬪位以上的娘娘們才用的車駕。” “我也看見了,她一個女冠子回府,居然還帶了那許多的宮內之人,好大的架勢啊,”沈氏哼了聲,又道:“可這又怎么樣?不是仗著陶真人的面子嗎?” 高晟道:“大嫂,如果只是看著陶真人的面子,郝公公就不必特意叮囑我,讓咱們府里小心接待,不得有任何差池了。再說宮里頭那些傳聞,什么麗嬪,康妃……大嫂難道還不信嗎?” 沈氏皺皺眉:“我知道二爺的意思,是讓我不要怠慢著那個丫頭。可知我哪里敢,她如今身份不同了。” 葉氏見她微昂著下頜,口里說“哪里敢”,卻是滿面的輕蔑之色。 高晟當然不是瞎子,又知道此事并非等閑,當即眉頭深鎖,無法按捺。 剛要繼續(xù)說,葉氏忙搶在跟前兒道:“畢竟是老爺的吩咐,我們都是不敢怠慢的,而且這郝公公親自發(fā)話,他可是皇上身邊第一號的,由此可見如雪對皇上而言的確不同,她又是第一次回來府內,我們別做的失禮就是,當然也不必卑躬屈膝是不是?” 沈氏道:“這是當然。”她說了這句,便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來:“這里就多勞煩你們,我先回去了。”說著,帶了丫鬟往外走了出去。 剩下高晟跟葉氏夫婦兩人對視,高晟張口結舌,終于恨恨說道:“真真是個糊涂之人。” “噓,”葉氏忙攔住他,“畢竟是大嫂,別對她無禮。” 高晟道:“你是沒跟我一塊兒到宮門迎接,你若是見了郝公公對待如雪的態(tài)度,就知道我為什么特叫管家回來知會你了。” 葉夫人說道:“我正是聽了高升的傳言,才帶了兒媳婦出門迎接,大嫂還因此嫌棄我自落身價呢。” “無知,”高晟咬了咬牙:“大嫂跟哥哥真是天造地設的絕配,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兩個人都是這樣茅坑里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的個性。” 葉夫人捂著嘴樂,又忙咳嗽了聲。她回頭看看里屋并無動靜,葉夫人才拉住高晟,兩人出了外頭。 葉氏低低道:“其實這也難怪,如雪畢竟是庶出,想當初她娘在的時候又最是受寵,而且,我知道大嫂的心意。”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人也都死了多久,卻還揣著那壇子醋,”高晟不耐煩地,又問:“她是什么心意?” 葉氏悄悄地告訴他:“大嫂心里盼著讓如風進宮呢。” 高晟挑眉:“這也是好事啊。” “好事?”葉氏笑道:“可是如風不愿意啊。” 高晟頓了頓:“對了,我怎么忘了,早先我聽祖父的意思,仿佛是要把如風許給虞太舒的?假如如風進了宮,我們高家……” 葉氏說道:“可不是嗎?如風心心念念想嫁的人是虞侍郎,半道突然要送她進宮,她自然不樂意。” “那、這跟大嫂敵視如雪有何關系?” “如風那丫頭很聰明,她知道如雪在宮內得寵,所以寄望于如雪能夠幫她。大嫂本就不喜如雪,看如風跟她親近,她再蠢也猜到幾分了。” “如雪哪里知道這些,可真是無妄之災。”高晟搖搖頭。 葉夫人說道:“這是他們長房的事,你可千萬別再多嘴了,老爺子本也瞧不慣你,一心要栽培哥哥呢,假如如風進宮,對家里自然是有助力的。” 高晟哂笑。 “你不信?”葉氏詫異。 高晟道:“我不是不信,我是笑他們現成的金子不用,卻去煉銅。” “這是什么意思?” 高晟說道:“皇上對如雪,已經明里暗里處處不同了,只要皇上開了口,還愁高家不多一個娘娘?” 葉氏咽了口唾沫:“你、你怎么這樣說?如雪畢竟是道姑啊。做什么娘娘!” 高晟道:“道姑也是天子腳下的道姑,天子一句話,可令人生,可令人死,道姑難道就不能還俗了?你也算是讀過書的,就算沒讀過書,難道就沒聽過那野史故事,后宮里的娘娘,甚至天子……是不是有過還俗的?比如那楊玉環(huán),比如那武媚娘。” 葉夫人口干舌燥,偏無法辯駁:“你真是瘋了。怕不是給老太太過了那病氣給你。” “到底誰瘋了,”高晟冷笑說道:“哥哥平日笑我不學無術,但有些事情,還真的不如我看的清楚。你們眼里是驚世駭俗的癲狂之舉,殊不知,只要是九五至尊做出來的,再癲狂又如何?我再跟你說一句——當初皇上沒修道之前,誰信堂堂帝王會去修道?可如今呢?誰敢多嘴?” 葉夫人搖頭咋舌:“你越說越不像話了。罷了罷了,我也不想再聽。” 高晟道:“你不聽也無妨,只是心里明白就是了。回頭等耀兒回來,你跟他說明白,讓他對如雪尊敬些,別像是高倜一樣,不成體統!” 葉夫人雙手下垂,躬身笑著答應道:“知道了二爺。” 高晟嘆道:“老爺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終不成如雪這一趟連面兒也見不著吧。” 葉夫人突然道:“說到這里,我也想起一件事,不是說如雪的醫(yī)術最高明?你說讓她給老太太看看,能不能成?” 高晟凝目看她半晌,葉夫人卻又自己捂著嘴,后悔不迭地說:“罷罷罷,趁早兒別提這件事了。免得成不成的,又惹的大哥大嫂不快。” 兩人正說到這兒,門口有丫鬟來報說:“二爺,二夫人,門上說,老爺回來了。” 高晟總算松了口氣:“老爺如今在哪兒?” “聽說去了小書房,哦,還有虞大人也一塊兒同行。” “虞太舒?”高晟詫異,“他也來了?” 高晟惦記著虞太舒先前提醒自己的事,便對葉夫人道:“這里你且照看著,千萬別出紕漏,以大哥大嫂那獨斷的脾氣,就算有什么差錯,最后還是得推給咱們的。我去看看老爺。” 高晟來至高彥秋在南院的小書房,遠遠地看著書房外水塘邊栽種的蘆葦給風吹的像是一面面小小地灰色旗幟。 高晟是個風流錦繡的性子,很不喜歡這種看著萎亂凄冷的東西,每次見了都恨不得舉手拔個干干凈凈,但偏偏高彥秋喜歡,所以叫人特意栽種了這些東西,說是有什么野逸灑脫之風。 高晟懷著心事,忖度著該如何把如雪的事跟高彥秋訴說。 正想著,見小書房的窗戶給人推開,有個人影出現在書房旁邊,長身玉立,著一身灰色的麻布長袍,但容色秀麗,氣質雅貴,剎那間竟把這滿塘蘆葦的凄涼都給生生地壓了下去,顯得玉堂金馬、無限生動起來。 此人竟正是虞太舒。 高晟啞然失笑,那邊虞太舒放眼掃視,卻也看見了他,便向著他一點頭。 不多會兒高晟來至書房,入內見過父親,向著高彥秋訴說去宮門迎接、以及歸家相見了老太太之事。 高彥秋不置可否,輕描淡寫答應:“一切順利便好。” 高晟掃一眼父親。他心里雖然有許多腹誹之詞,但當面見了,仍是下意識地膽怯,有些想說的話便不敢出口。 高彥秋顯然也不想聽,只看向虞太舒道:“太舒,其他的事就交給你了,讓晟兒帶你去吧。” 虞太舒抬臂行禮:“是。” 高晟一頭霧水,不知怎么樣,只得麻溜地跟著虞太舒出來,兩人走出了十數步,距離小書房遠了,高晟才問:“什么事?帶你去哪兒?” 虞太舒說道:“帶我……去見如雪。” 高晟驚得猛然止步:“什么?” “帶我去見和玉道長。”虞太舒一笑,“怎么二爺?白日見鬼的表情。” 高晟穩(wěn)了穩(wěn)心神,千頭萬緒,他抬頭看了看天,終于說道:“你見她干什么?” “不是壞事,”虞太舒人如其名,微笑和煦,笑的叫人甚是舒心:“二爺放心,高大人是知道的。所以才叫你帶我去。” 但高晟畢竟跟他自有交際,很知道他的城府心性,便追問道:“到底是為了何事?不能跟我說?” 虞太舒垂了眼皮,半晌說道:“是為了高家,也為了朝廷。” 這話輕輕地,但卻又重若千鈞。 高晟下意識地竟有些不敢再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