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節
揆方豪爽地掄著胳膊拍打他的肩膀,笑道:“這不是跟你嘛。說句冒犯的話, 這事兒要真成了,咱們還成了拐著彎兒的親戚了。哈哈哈!” 他大笑著轉身, 就見十四黑著臉立在后頭,唬得驚呼一聲,趕緊跪下訕笑道:“十,十四爺,給您請安。” 在直隸那幾天,十四跟九姐的感情突飛猛進,這會見了揆方這得意的模樣,驟然想起jiejie也快是別人家的人了。他不禁暗自磨牙,氣道:“真要論親戚,你跟爺不是更近?我還該喊你一聲叔叔了。” 揆方摸不清他是調笑還是暗諷,唬得連道不敢。 揆方說話放肆,也是因為信任他的緣故,晉安忙跟著打圓場,耳畔莫名響起孫自芳那番“伴君如伴虎”的話來,言語也跟著謹慎起來:“爺,納蘭大人也是無心之失。” 十四聽出他話語里的疏遠之意,一句氣話鬧得二人戰戰兢兢。他不由心情更加低落,懨懨地說:“咱們走吧。” 晉安扶了他上馬。舅甥二人打馬往安定門內來。夏日晝長,此刻雖然臨近黃昏,但煙袋胡同外頭的長街上依舊人流如織,街道兩旁的小酒館挑著五顏六色的酒旗,更有走街串巷的小吃攤子沿著街沿兒一溜排開,幾口大鍋里油煙白霧繚繞,熱騰騰的香氣撲面而來。 隨著一聲“羊rou混沌”的吆喝,跑堂的用竹托子送上一大碗帶湯混沌。只見那湯色雪白,浮著紅彤彤的辣油和綠油油的菜梆子,撲鼻沁香;混沌皮兒薄得透亮,現出里頭嫩紅的rou餡兒來。尚未動口,色香二字已然占全了。 兼之周圍一群小民談天說地,大快朵頤。十四瞧著新鮮,跟著心情大好,嘴上卻耍賴道:“你給了四哥六哥一人五萬兩安家銀子,輪到我這兒一碗餛燉就打發了?不成,換地方。” 晉安這些日子被孫自芳那番“十四爺身上有帝王之相”、“只怕德妃將來容不得你”的話攪得心神不寧,此刻不由會錯了意,想到他今日三番兩次耍主子脾氣,頓覺寒心,只擱了筷子道:“當年娘娘在家時,我年紀極幼,許多事都記不清了。唯獨記得內務府來接人那天,額娘特特帶我們姐弟三人來吃這家羊rou混沌,想來是jiejie喜歡。我只當您也會喜歡。” 十四被他說得一愣,一面詫異額娘幾時喜歡吃餛燉了,一面后悔自己屢屢弄僵氣氛,又想到舅舅一向重情心軟,一件小事他竟記了這些年,如果額娘得勢之后竟改了習慣,豈不叫他傷心? 兩人沉默半晌,晉安終于忍不住起身說:“我送您回宮。”卻被十四抱住了胳膊,慌亂解釋說:“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只是這頓該我設宴給你送行才是。黑龍江偏遠苦寒之地,舅舅,讓侄兒孝順你一回吧。” 晉安不由愣住:“你要給我送行?” 十四急得跳著腳喊:“真的,我已經讓朱五空在泰椿樓定下席面了。我朝武將榮耀之最,一為封爵,二為鎮疆,這是好事,當然要慶祝……”他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對晉安來說當然是好事,對他來說卻意味著身邊能信任的人又少了一個。 出來之前晉安設想過很多情形。無非是十四使性子跟他鬧,不讓走,或者想跟去黑龍江什么的。沒想到竟然等來了這樣一番話。他俯身抱了紅眼睛的小阿哥,強笑道:“走,咱們吃好的去。” 十四把眼睛抵在他肩膀上,蹭蹭眼睛里的水霧。 甥舅倆只顧著惜別,卻不知這番場景落在旁人眼里卻是過于曖昧了。此地有一個專門混跡于市井間、以放債抽租、結交三教九流為生的渾人齊老二,從烏雅家未發跡的時候就識得晉安的。今兒忽見他摟了一個清秀小童在懷里,不由嘖嘖感嘆著上來打趣道:“喲,二爺,這是哪家的小僮啊?嘖嘖,瞧這身段兒,您這一去邊關,可難找咯。” 晉安勃然大怒,見此地人多口雜,遂拿話引他出來,尋了個烏漆麻黑的死胡同,提溜進去一頓好打。又想到這齊老二渾身上下七個舌頭八張嘴,光憑拳頭是堵不住的,遂順手解了十四身上的荷包扔在他腳下:“今兒也讓你見見真佛。瞧瞧吧,打你是救了你的命。” 齊老二拾了一瞧,月光下那荷包上黃線繡著的五爪金龍騰云駕霧,跟活了似的。他不由“哎喲”一聲,晚上灌的酒醒了大半,一個勁兒地扇自個兒耳光:“哎喲,我這狗屎糊了眼睛……”扇了十幾下卻見十四不為所動氣定神閑,他不由慌了神,眼珠子一轉突然想起一茬事兒來或許可以救命:“這位貴人既是佩龍的,草民這兒還有樁事兒,跟您有少許瓜葛。” “嗯?” “昨兒有個賭坊的兄弟得了一大筆抽頭,卻是一個外地的大客商輸了好幾千銀子給雅齊布。” 十四脫口而出:“八爺的奶父雅齊布?” 齊老二原本故意說得藏頭露尾,見他竟然一口叫出雅齊布身份,趕緊竹筒倒豆子般說了個干凈:“正是。那客商聽口音是江南人士,昨兒他們宿在牡丹閣,陪酒的粉頭有一個是我相好,她說席間那人四十來歲年紀,左手背上有道疤,自稱叫呂文五。” 十四渾身一顫,胸口上下起伏,臉上顯露怒容,半晌才說:“滾吧。管住自己的嘴。” 晉安奇道:“您識得那人?” 十四咬牙切齒:“手上有條疤,文五即文武,呂文五就是曹家的親戚,那個故意輸給爺邀功被八哥一狀告到皇阿瑪跟前,最后免職的混蛋揚州總兵呂斌!” 晉安聽了更迷糊了,抓抓腦袋:“既然是八爺參了他,那雅齊布怎么還私底下跟他接觸呢?” “曹家原本是太子的人。當然要先上大棒打壓一番,再給骨頭,才能收為己用。在皇阿瑪面前借我的事情告曹家的狀,皇阿瑪免了呂斌的職,疑了太子和王貴人。轉頭又跟曹家的人勾勾搭搭,指望著收服江南的財勢。先捉賊后放賊,先演神又演鬼,一臺戲都叫他一個人唱完了!” 十四氣得胸口上下起伏,憤憤地踹著人家的墻根兒,半晌才說:“什么會對你好……這才是爺的好兄弟呢。” 第154章 今日同樣在收拾屋子的還有永和宮的兩位格格。 瑚圖玲阿取了墻上掛著的《秦王破陣圖》, 可憐巴巴地回頭看向jiejie:“九姐,真的要換嘛?” 胤祥擅畫, 兩個格格屋里都有不少他的臨摹之作。九兒摸摸meimei的辮梢, 安撫道:“你掛到內室十四看不到的地方, 等他氣消了再換回來吧。” 瑚圖玲阿跺腳懊惱道:“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鬧成這樣!都怪那個女人!” 繡瑜跟胤禛路過聽見, 進來看了一眼去掉跟十三有關的東西后幾乎換了個模樣的屋子,忍不住輕瞪了九兒一眼:“跟著擺設物件兒生氣有什么用?你就慣著他的性子吧。” 見兩個女兒都委屈巴巴的模樣, 她終于忍不住擰了眉毛,轉頭對胤禛說:“去找你兩個弟弟,你親自去,就說請他們, 求他們過來看看本宮!”說著也不等人打簾子, 劈手掀起門簾出去了。 九兒和瑚圖玲阿同時倒退一步,面面相覷,不敢說話。 知道額娘生了大氣, 十三又悔又愧,急急忙忙趕來,請過安之后一言不發地跪在明間炕前的青花地磚上。 十四在宮外被胤禛叫回,一頭汗地沖進來, 見了他腳步一頓,還是規規矩矩挨著跪了。 繡瑜早叫宮女收拾了滿滿三四箱子胤祥的東西, 敞開擺在地上,又叫了永和宮所有伺候的人列在正堂, 烏壓壓一片人皆靜靜垂手等候,不聞一聲咳嗽。只聽她開門見山就說:“老十三,香囊的事是你做得不地道。十四瞧著這些東西生氣,本宮叫收起來,也不算委屈了你。” 胤祥渾身一顫,還是答道:“是。兒子明白。” 十四昂著腦袋不說話,算是默認了自個兒置氣的說法。 繡瑜冷了聲音說:“胤禎,你是本宮生的,就算我做額娘的偏心你一回。光扔東西有什么用?豈不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既然疑心你哥哥故意害你,索性就斷得干干凈凈的,一干人等都攆出去。不然借熟人之手傳遞的事,難保沒有第二回。” 胤祥聽著臉色大變,怔怔地流下淚來,指天發誓說:“額娘,我若再做對十四弟不利的事,永世不為人。” 古人迷信,尤其以后宮女子為重,一眾宮人都嚇了一跳。瑚圖玲阿忍不住從屏風后頭沖出來,拉拉他的衣裳:“十四弟,你說句話呀。” 十四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掙開她的手,偏過頭去一言不發。 繡瑜氣得合了眼睛,命令竹月:“念!” 竹月遂捧了冊子,顫聲念道:“十四阿哥屋里的丫鬟小蝶跟十三阿哥房里的翠竹是堂姐妹,賞二十兩銀子送回內務府。” 小蝶壓根兒沒去南巡,連發生什么事都不知道,聞言嚇得連連叩頭求饒:“娘娘恕罪,奴婢絕對沒有做過背主的事。” 繡瑜一言不發,自有兩個太監上來拖了她下去。 竹月又點出五六個人,都是十四屋里伺候多年的人,只因與胤祥的宮人有親或認了干親,全部賞銀打發了。她翻過一頁,吞了口唾沫,繼續念:“十二格格屋里的教引嬤嬤寧氏與十三阿哥屋里眾人往來密切,曾于康熙三十一年某月某日寧氏因其獨子患病,曾接過十三阿哥一根百年人參,賞銀二百兩回家養老。” 堂下眾人皆是一愣,隨即嘩然。胤祥向來率性隨和,手里散漫,永和宮上上下下接過他賞賜的不下百人。德主子竟然連格格的教引嬤嬤都攆了,宮中上下豈不是人人自危? 瑚圖玲阿也嚇懵了,猶豫著喊了額娘,卻不知怎樣給嬤嬤求情。 胤祥急了,上前沖繡瑜叩頭道:“額娘開恩,怎能因為我攆jiejie身邊的人?” 繡瑜只道:“他們雖然不是十四屋里的,但都在一個屋檐底下住著,跟永壽一樣,瓜田李下的鬧不清楚,索性一并打發了,那才叫干凈呢。” 眾人頓時心如死灰,七月的天兒,屋里的氣息卻猶如冰封般死寂。只有竹月清脆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小廚房的鄭廚娘做壞一道湯羹,養鳥的太監周福誤用陳米喂了主子的鸚鵡,還有花匠蔣太監等四人,都得過十三阿哥求情免于懲罰,賞銀遣回內務府。” 這一下總共就去了三四十人了!補上來的人還不知有什么妖魔鬼怪呢!胤祥壯著膽子,拽了十四的衣袖不放,急道:“十四弟,是我對不住你,可是這些人都沒什么過錯。看在他們伺候多年的份上,你跟額娘求求情。” 白嬤嬤等瞧著兩個小阿哥長大的宮人見狀都淚流滿面,兩個格格也是紅著眼睛相對而坐。 十四環視四周,已然明白了額娘的意思。移泰山易,改人心難。一起長了十年,兩邊連奴才都連了親,哪有這么容易撕擼干凈呢?小時候他和胤祥淘氣,撈了豐澤園田埂上兩棵榕樹的“胡須”挽成一個結,如今八年過去,那柔軟的根須都已經長成堅硬的樹干,刀斧不侵了。 樹猶如此,何況人呢? 繡瑜見情勢差不多了,揮退眾人留了兩個孩子在近前,直言道:“那日王貴人對敏嬪說‘生在前頭的這些阿哥們命好,便是平庸些的如五爺七爺,也有爵有位、獨領一部,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八阿哥就差些,六部滿人了。我生的十五就更別提了——哪怕再能干,怎奈何職缺爵位、門人勢力都是有限的,旗主之位更是只得五個。除非是最得皇上喜歡的,興許還有一二分機會趕上哥哥們。’這話不知是誰教她的,本宮倒覺得辛辣尖銳,直指要害。” 要害就在這利益二字上。胤禛胤祚這么多年要好,也是因為他們入朝的時候,眼前好比千里沃土,靜待他們去耕耘。兄弟倆各搶各的地盤,沒有利益沖突,偶爾還一致對外欺負欺負旁人,當然樂得親近。 現在輪到十三十四的時候,地盤卻已經被哥哥們占得差不多了。資源有限當然容易激發矛盾。阿哥們哪個是沒有野心的?敏嬪能受得了這話才怪。 “額娘,您?”這也是偷拿香囊那晚敏嬪告訴他的話。胤祥萬萬沒有想到她將這話完完本本說了出來,急得抓耳撓腮。 十四微微一愣,他雖然深諳宮廷斗爭,但是皇家的風刀霜劍都隱藏在錦繡綺羅、溫言蜜語中的,還是頭一回有人在他面前赤裸裸地攤開講利益權術。 繡瑜摸著他的腦袋繼續說:“所以,你十三哥做了件蠢事,卻沒存什么壞心。他最‘高明’的做法,應該是什么都不做,看著你生病,便是你皇阿瑪追查下來,也牽連不到他。” 十四把腦袋擱在她腿上,不說話了。 胤祥自責了一個多月,萬沒想到居然從最有立場責怪他的德妃這里得到了一句諒解,臉漲得通紅,哽咽著喊了一聲額娘。 繡瑜嘆息一回,也攬了他在身邊:“額娘從來不怕你們爭,但是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拼的該是功績,是正大光明的陽謀,是三更雞五更鼓練出來的本事,不是那些陰私伎倆。” 兩個孩子都低頭應是。 “至于敏嬪……”繡瑜頓了一下,看著胤祥說,“我會設法求皇上給她妃位追封。端嬪出身大族,在宮里經營多年,自保有余,十三格格、十五格格交給她養著很是妥當。謚號喪儀、推恩家人之類的事,你盡管跟皇上提,若有不允的,再來找我。” 她許的全是死后的哀榮,可敏嬪還活著。看來這唯一的代價就是性命了。果然又聽她說:“這并非完全是為了泄本宮一己私憤。她太蠢了,偏偏又生了這么多兒女,本宮沾染不起。你也只一個腦袋兩邊肩膀,無論如何抗不動這一大家子。” 胤祥腦子里一片空白,一時不知道是喜是悲,一會兒是極度痛苦一會又渾身輕松,過了足足一刻鐘才低低應了。 繡瑜又戳戳把臉埋在被子里裝死半天的小兒子:“好了,日子還得過。你可還沒出館呢!回去洗把臉,明兒給我照常上學去!你欠了十幾日的課了,要是皇上問起來你的屁股就要開花了!” 十四哀嘆一聲,懨懨地爬了起來,頂著額娘的嘮叨出了永和宮。兄弟倆一前一后踩著宮門落鎖的點兒回了阿哥所,迎頭撞上九阿哥一行人騎馬歸來。 十四先到,難免跟他寒暄兩句,貌似不經意地問:“九哥,前兒我病著,聽說你去了暢春園陪宜額娘她們,今天上午才回來?誰同你一起去的?八哥?十哥?” 九阿哥撓頭不解:“就我和老十,八哥去了郊外祭明十三陵,都七八天沒見了。怎么了?” 晉安早已托九城兵馬司的人查了那呂斌的勘合(注1)。他是四天前到的北京,雅齊布原本陪八阿哥在外祭陵,也是四天前回來的。 這四天里,九阿哥一直在暢春園。他就說九哥整日把八阿哥吹上天,拍胸脯保證八哥行俠仗義見義勇為,必定幫他對付不懷好意的曹家和皇太子那架勢如果是演出來的。這城府也太深了吧。 感情八阿哥暗中收服曹家的事情,卻是瞞著胤禟進行的。九阿哥信以為真,當然以為八哥狀告呂斌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十四不由心神大快,拍著他的肩膀笑道:“九哥,你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瓜!” “喂喂喂?什么玩意兒?大晚上的,一見面就罵人?”九阿哥正要追上去細問,卻撞見胤祥回來。他見胤祥眼睛通紅,便夸張地嘲笑道:“嘖嘖,楚霸王臉上掛貓尿。真夠出息的啊。果然什么人養什么種,再不錯了的。” 胤祥本來一只腳跨進門檻,但不知怎的,心頭有一股火燒得他心里慌,反身笑道:“九哥真是少見多怪。‘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的時候,英雄一哭又何妨?我這兒有個典故,叫‘紅甲霸王腰間露出一串銅鑰匙’,才是絕無僅有的貽笑大方。” 滿族男人出則為兵入則為民,萬萬沒有男人管家掌錢的,隨身佩戴鑰匙串兒更是當家奶奶地位的象征。 唯獨九阿哥是個愛財如命的性子。不僅親自看帳算錢,還把庫房的鑰匙掛在腰里四處走動。娘們兒兮兮的銅鑰匙配著一身英俊瀟灑的紅鎧甲,不倫不類到了極點。 門口十二阿哥等人均是一愣,然后爆笑出聲。 九阿哥把十三當沙包揉搓了這么些年,頭一回被打了個悶棍,愣了半天,才上去一邊踹門一邊破口大罵。 胤祥關了門靠在墻壁上,聽著九阿哥在門外破口大罵,突然神經質地大笑出聲,叫過小太監:“端盆涼水,搭梯子從墻上潑出去。” 小太監嚇得目瞪口呆:“爺,這這,真潑了。” “潑。怕什么?”以往他忍著這群人,不過是怕宜妃等人報復敏嬪。忍了十多年還是鬧成今天這個結果,他還有什么可畏懼的?胤祥聽著水花四濺之后,九阿哥的咒罵停頓一瞬間又加了一倍音量響起,拍拍衣角站起來,安然回屋一夜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堪合=通關文書=大清省外旅游護照 第155章 連續三日的雨雪綿綿之后, 天氣終于又放了晴。朔風吹雪,亮澄澄的日頭懸在一碧如洗的晴空之中。 這是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初七早上, 永和宮德妃生辰慶典第二日的清晨。喧鬧的鑼鼓聲猶在耳畔, 整個御花園依舊張燈結彩。還未來得及拆除的彩棚綿延數百米, 漱芳齋三層的戲臺高起,枝頭上各式各樣的干花迎風招展, 半空中數排鏤金錯彩的燈籠投下一片喜慶祥和的紅云。 正是,人去樓未空, 富貴夢仍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