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皇阿瑪也在?那些奴才......就是皇阿瑪吩咐的了? 他這樣從慈寧宮跑出來,大人們肯定不會放他進去。胤禛猶豫了一會兒,毅然轉身,他知道后院墻上有個他淘氣挖的小洞...... 與此同時,繡瑜放下手里的書,皺眉道:“四阿哥跑出來了?” 竹月低頭,腦門上全是汗:“奴婢無能。已經派人去找了。” “糟糕,備轎,去承乾宮。” 承乾宮正殿。膝蓋與冰涼的地磚接觸,上面精細的雕花圖案深深地嵌入皮rou之中,皇貴妃的心比這夜里的磚塊更涼,她還是把脊背挺得直直的,聲音繃得yingying的:“臣妾沒做過,沒有就是沒有!” 康熙坐著正中央的寶座上,面色陰沉難辯,好半晌才說:“慎刑司的驚奇嬤嬤說,謹兒熬不過刑,已經招了。” 驚奇嬤嬤是內務府專門訓練的,拷問女眷太監、宮闈密事的行刑人員。傳聞驚奇嬤嬤手里有一百零八道酷刑,號稱“竹筒倒豆子”,就是說落到她們手里的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們受命于皇家,一生不能離開宮禁,世代被帝王掌控,故而絕對忠誠可靠。 “賤婢害我!”皇貴妃凄然抬頭,“皇上也相信嗎?” “朕不想信。但朕不得不相信。那藥名為‘化石粉’,是西南邊陲一帶的特產,是苗人用來驅趕偷吃糧食的鼠類的。南疆距離京城千里之遙。”康熙說著停頓了一下,平復聲音里些微的哽咽。他心里的涼意一點兒都不比皇貴妃少。佟佳氏,他的舅家,至親的血脈,提拔的奴才,重用的臣子,卻在背地里干著這樣的陰司勾當,禍害他的兒子們。 “佟府兩個月前向一濫用毒物、草菅人命的神秘苗人支付了萬兩白銀,是為何意?那日你母親進宮帶給了你什么東西,你敢說不知?”康熙步步逼問,越問越是怒火中燒,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擲于地上。 “嘩啦”的響聲之后,皇貴妃臉色一片慘白,她早就一無所有,不過一個空架子沒了也就沒了。禍及家族是她最后的軟肋。 皇貴妃的語氣也不禁激動起來:“佟佳氏身沐皇恩數十載,怎會去暗害六阿哥?皇上你可以怪臣妾不賢,妒恨德妃。可六阿哥也是孝康皇后的親孫兒,同樣身負佟佳氏血脈......” 提及此事,康熙同樣心中大慟,想起了早逝的母親,如果孝康皇后在九泉之下看到這一幕,該是何等的心痛啊!他不由質問道:“你既知道,就不該采取把藥下在胤禛凈手的水里,這樣陰毒的法子。以兄害弟,六阿哥若果真受害,你讓胤禛日后如何自處?” “臣妾......”皇貴妃跪直了身體,正要回話,卻聽得門外咚的一聲,像是重物落地的聲音。梁九功喊:“哎喲,四阿哥,您怎么在這兒?” 康熙與皇貴妃俱是一驚。康熙大步行至門檻前,果然見胤禛跌坐在地上,垂著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 “是誰跟著四阿哥的?你們是怎么做事的?!”康熙下意識就朝梁九功等人發火,“還不快把四阿哥送回壽康宮。” “不!我不去!”胤禛突然掙開眾人的手,直直地跪在地上:“皇阿瑪,額娘她不會做出這種事的,您與額娘夫妻十余載,一定是最了解她的了!求皇阿瑪明察!”說著重重地給他磕了幾個頭。 “你!”康熙一時語塞,看到游廊上繡瑜帶著宮女匆匆而來的身影時,更是一驚,呵斥道:“這是朕的事!你小小年紀不專心學業,竟敢妄言君父之失!” 胤禛背對著繡瑜,面無懼色地抬頭直視康熙:“不知而言為妄言,我是額娘的兒子,我知額娘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皇貴妃方才聽聞康熙斥責胤禛,慌忙行至殿門前,卻得了他這樣一番擲地有聲的話,心里悔恨與憐惜交雜,滋味莫辯。抬頭又見德妃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神色復雜而僵硬,皇貴妃心里突然涌上一陣快意,德妃費盡心機扳倒了她又怎樣? 終有一日,德妃會發現皇帝永遠不屬于她一個人,兒子早已只認自己這個養母!到那時,她將一無所有!皇貴妃想到這里,臉上終于泛出一抹潤色,不著痕跡地地沖繡瑜抬了一下下巴。 胤禛順著眾人的目光回頭,生母纖秀的身影映入眼簾,他腦子里轟的一聲,好似一個雷把他劈成了兩半,剛才跟皇阿瑪正面爭辯的勇氣化作烏有。不管怎樣,六弟是因為他才受害的,路都走不好就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后、一向沒心沒肺快快活活的小六差點送了性命。而他,還在為兇手爭辯。德額娘應該恨死他了吧,再也不會有人給他做衣服、那樣細心地給他講道理了。 胤禛面色慘白地跌坐在地上,垂了頭,身邊至親環繞,卻像只沒人要的小動物。 將皇貴妃與他截然不同的反應盡收眼底,繡瑜心里涌出一陣無盡的荒涼與憤怒,她差點冷笑出聲。胤禛此刻還沒有被跟紅踩白的宮廷權術所影響,只是個真性情的傻孩子罷了。她的傻兒子冒著觸怒皇父生母的危險給皇貴妃求情。皇貴妃的第一反應卻是向她耀武揚威。 康熙咳了一聲,有幾分埋怨:“你怎么來了,不是讓你在永和宮靜候消息嗎?”他還沒有下定決心處置皇貴妃,生怕繡瑜跟他哭鬧不休,又怕她因剛才的話遷怒胤禛。 誰知,繡瑜緩步來到康熙面前,神色如常地給他行了禮,好像殿中站的不是自己的仇人、剛才聽的不是自己的親兒子給仇人求情的話似的。她臉上甚至帶了幾分柔和的笑,緩緩道來:“皇太后帶著幾個孩子在壽康宮玩,四阿哥一時不妨走迷了路。皇太后急得不得了,叫臣妾來尋。” 她此話,大有將胤禛剛才之話一筆勾銷之意。 康熙頓時大為滿意地點頭,沖胤禛說:“聽到沒有,快隨你額娘回去。今后不要亂走了。” “我——”胤禛正因自己剛才的話內疚不已,自覺無顏面對生母,下意識就想回避。不等他開口,卻被繡瑜堅定不移地扶起來,拍拍袍子上的灰,牽住了手。那是一雙用玫瑰花汁子泡得很軟的手,指甲修建得整齊秀美,沒有帶指甲套所以顯得更加溫暖而鮮活,但是它牽著自己的力道,卻是堅韌而執著的。 胤禛莫名覺得安心,懵懵懂懂地跟著往前走。 從此之后的許多年,遇到許多事,他都會想起這雙手,想起這樣一雙兼具溫柔與堅韌的手,想起那天額娘牽著他,回了阿哥所。 繡瑜讓他躺在床上,拿薄被子蓋了。吩咐人打水給他凈手凈臉。伺候的宮人快速地退了下去,讓他們母子倆獨處片刻。 胤禛左顧右盼,結結巴巴地開口:“六弟會沒事的,對嗎?” 繡瑜撫著他床頭上的小狗撲蝶流蘇結子,坦誠地搖頭:“額娘不知道。”說著滿是憂心地撫摸著他的頭:“你也大了,應該知道你六弟這個名字不好,額娘也不知道能不能護得住他。” 胤禛若有所思地點頭,繡瑜坦誠的態度給了他很大的勇氣。胤禛終于把那日躲在衣柜里聽到的消息和盤托出,然后抓住她的胳膊,用渴望認同的眼神看著她問:“所以皇額娘不會害六弟的對嗎?人無信不立,她明明......” “是君子無信不立。你說不知而言為妄言,可知其皮毛不知其根骨,一樣是妄言。”繡瑜不由嘆息,從小生活在陰謀斗爭之中,胤禛原本不是個好騙的傻白甜,但是他對皇貴妃有感情,讓一個孩子相信自己的母親是壞人,的確是難了點。 見他一臉委屈還想反駁,繡瑜只得嘆息著說:“佟七娘死了。” 胤禛不由愣住,抓著她胳膊的手下意識用力:“怎么會......怎么會?如果皇額娘真的言辭拒絕了佟夫人,何用殺人滅口?胤禛頓時覺得如墜深淵。 “汪汪!嗚,汪!”毛色雪白的西洋哈巴在屋里焦急地繞圈圈,時不時抬起頭瞪著一對玻璃珠子一般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著炕上的三位小主人,尾巴搖得像風輪一般,拼命地想要求關注。 然而今天它的百般賣萌卻沒起到什么效果。四阿哥依舊托腮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六阿哥坐在一邊專心致志地玩自己的手指,抬頭見四哥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只好喝道:“小奧,別吵!” 這是他的狗,三歲的時候因為不會起名,就跟著奧利奧起名叫小奧。 小奧聞言委屈地“嗚”了一聲,趴在地上不動了。 被乳母抱在懷里的九兒見了,咯咯地笑個不停,身子往外倒,伸著手似乎想要去抓。 胤祚望著外面夕陽灑下的一地金光,也蠢蠢欲動,磨磨蹭蹭地喊:“四哥......天氣這么好,不如我們放風箏給meimei看?” 地上的小奧也轉頭看他,搖尾巴的頻率更快了。同時被弟弟和狗用期盼的眼神望著的胤禛一陣無語:“是你想放風箏了吧?” 額娘叫他們去給溫僖貴妃見禮,等他們到了正殿,額娘和貴額娘卻有事出去了。永和宮的宮人把他們連人帶狗送到了慈寧宮玩,連半歲的meimei也被送來了。跟著他的謹兒、蘇培勝全都不見了蹤影。他親眼見額娘身邊的竹月姑姑給太皇太后稟報了什么,老祖宗的眼神一瞬間陰沉得可怕。 胤禛跟弟弟對視一眼,都本能地覺得不對,頓時失了玩樂的心情。然而胤祚很快又沒心沒肺起來,拉了他的衣角耍賴:“額娘說了讓我們在慈寧宮玩,額娘總會有辦法的!走吧,四哥,今年還沒放過風箏呢!” 胤禛卻沒有這樣的自信。他看得很清楚,皇阿瑪的東西十二宮住滿了人,額娘雖然位列四妃,但上頭還有皇額娘,還有貴妃,還有資歷更老的惠榮宜三妃。況且他孤身來了慈寧宮半日,不僅德額娘不見蹤影,連承乾宮也沒有派人來尋他! 宮里肯定是發生大事了! 胤禛心不在焉地握著線軸子,放出去的風箏才飛到一半就突然斷了線。身邊的宮女都覺得可惜。民間風俗,風箏要飛到高處,主動拿剪子剪斷了線才是“放晦氣”的好兆頭,這種自個兒斷了的,就不能作數了。 竹月就又拿了個七彩鯉魚的風箏來:“四爺再放一個吧。” 胤禛卻沒什么心情,擺擺手叫罷了。胤祚眼珠子一轉,遞了把剪刀過來:“那四哥剪我這個吧,以前額娘放風箏都是我剪的。額娘說,這叫通力合作,共享成果,一樣能去晦氣。” 胤禛不由失笑,小六真不像長在皇家的孩子。皇貴妃雖然寵他,但也是小時候的事。從他記事開始,對額娘的印象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明黃色影子。更有甚者,大哥他們與自己額娘主要的溝通都是來自于過節、過壽的賞賜,通過那些華麗冰冷的珠玉,努力去想象背后的溫情。這才是皇宮的主調。 小六在父嚴母慈這方面,絕對是人生贏家。 胤禛哼了一聲,曲起手指敲在他頭上:“玩的事記得這么清楚。額娘旁的話,怎么就不見你聽呢?”到底還是握著剪子,幫胤祚剪斷了手中的線。 胤祚手上的力道一松,那長長的一串燕子風箏立刻隨風而去,卻恰好遇到一隊北歸的大雁。遠遠望去,那風箏上畫的燕翅隨風顫動,真像活了一般。連那為首的活燕也嘎嘎地叫了兩聲,似乎在跟“同伴”打招呼。 胤祚跟九兒都笑起來,就連胤禛也眉眼舒展開來。竹月驚訝地說:“春回大地,鴻雁高飛,這是好兆頭啊。兩位阿哥今年定能逢兇化吉,平平安安。” 兄妹三人在慈寧宮花園里玩了一下午。驚飛了御河里優哉游哉的天鵝,嚇壞了春日里剛破繭的蝴蝶。西洋哈巴犬小奧滾得像只土狗,連路都還不會走的小九也在乳母的幫助下折了只紫色的玉蘭戴在頭上。 這樣好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晚上用膳。 可是直到宮門落鎖前,都沒有人來接他們回宮,皇太后說要帶了他們回壽康宮跟五阿哥一起住。 這下連胤祚也忍不住驚慌起來,拽著蘇嬤嬤的衣角不放手:“額娘去哪兒了?我要回家。” 第47章 胤禛心緒起伏難以安枕, 繡瑜讓人煮了安神湯來,命人看著他, 方才退出來。 門口零零散散跪了二十來個宮女太監, 打頭一個是胤禛的乳母謝嬤嬤。此番出事, 平日里近身伺候胤禛的二十多個宮女、太監們都被提了去慎刑司。如今院子里只剩下一半的人不說,而且宮里的奴才都把跟紅踩白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 皇貴妃寵愛胤禛, 她掌管六宮的時候,內務府的人當然上趕著巴結謹兒等人。這些奴才仗著胤禛的勢, 四處掐尖要強,皇貴妃也不理論。更別提還有宮外的各種“孝敬”了。繡瑜可知道,蘇培勝凈身不過五年的時間,他在河間府的家人就已經治下上百畝良田, 使奴喚婢, 做起老爺來了。 如今皇貴妃失勢,她若不把這些人壓住了,胤禛還得受奴才們的氣。 繡瑜在臺階上站定, 俯視眾人:“非常時期,你們更要給本宮打起十二分的小心伺候著。本宮用人一向不問出身,若是好了,日后四阿哥身邊再進新人也越不過你們去。若是不好了, 本宮就送你們進慎刑司與其他人作伴。” 她疾言厲色,眾人反而松了口氣, 齊聲應是。皇貴妃眼看要倒,四阿哥年紀尚小, 主子不得勢,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少不得跟著沒臉面。德妃愿意花功夫訓斥威懾他們,反倒比不聞不問要強。 繡瑜又委派了永和宮的宮女夏香頂了以前謹兒的角,貼身伺候胤禛。院子里的事則由謝嬤嬤總領。雖然身在內宮,但是她竟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事情一件件一樁樁分配到人,權責分明。 繡瑜又冷笑道:“咱們先說后不亂。你們那些收銀子、認干親、傳小話的本事,瞞得了別的主子,卻瞞不了本宮。” 眾人心中駭然,無有不服,低眉斂目地應了。 竹月用眼神詢問她是否要賞。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恩威并濟才能真的收服人心,主子對六阿哥、九格格身邊的人都是這樣。 繡瑜明白她的意思,卻只搖了搖頭,便上了轎子。小六九兒年紀小,當然要她這個母親出面。胤禛逐漸開始知事,她先扮演一回惡人又如何? 謝嬤嬤安置了眾人,回屋上夜,卻見胤禛披著衣裳坐了起來,神色迷茫不定,見了她就問:“嬤嬤,我做錯了嗎?” 謝嬤嬤嘆息著上前,扶他躺下:“阿哥還小,德妃娘娘不會計較的。” 胤禛聞言更加迷茫:“可是,可是皇額娘病了。真的,那日我親眼見她咳得好厲害,帕子上都是血。完顏嬤嬤見了,哭個不停......”胤禛說著雙手握拳,聲音拔高:“都這樣了,她為什么還要殺佟七娘?為什么還要害六弟?” 謝嬤嬤左右為難,只得摟了他安撫著:“四阿哥,您還小,這都是大人考慮的事情。皇上會秉公處理的。” 他還小嗎?胤禛看著自己瑩白如玉的小手,身在局中,卻不是執棋之人,他頭一次這么渴望快點長大。 “皇貴妃病了?”繡瑜抬眼淡淡地看向單獨找她稟報的謝嬤嬤。 “是。”謝嬤嬤鼓起勇氣在她的注視下,抬起頭說:“四阿哥親眼所見。奴婢猜想這個消息該對娘娘有用才是。” 咳疾,肺上的病,在這個時代幾乎是無解的。身患絕癥的人還有心情四處害人?繡瑜心里一時轉過萬般思緒,卻只對謝嬤嬤說:“起來吧。好好伺候四阿哥。” 不管謹兒是誰指使的,皇貴妃憑借胤禛的關系,就像一顆釘子,在永和宮牢不可破的防衛上鉆出一個洞來。她無論如何都要填上這個窟窿。 康熙頹然地坐在太皇太后旁邊,他派人去調查佟家與那苗人往來的細節,尚且無果。暗衛卻探出另外一件事來,佟家前些年與拈花寺往來密切,每年都有大筆的香火銀子流進拈花寺。然而在去年靖元和尚莫名其妙圓寂之后,雙方就突然斷絕往來。 康熙瞬間覺得不對,派人一查,卻在靖元的占卜記錄中赫然看到了佟府的條子,上面記載的卻是老六的生辰。靖元說老六有早夭之像,讓自己少疼些他。現在看來,不過是有心之人嫉妒德妃和老六的恩寵,借機抹黑罷了。 康熙沉浸在被愚弄的憤怒之中,心底最后的幾分憐惜快要被消磨干凈。母家出了這樣不光彩的事,他自覺無顏面見太皇太后,可他終究是個男人,面對內宮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只得向老祖母問計。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計上心來:“皇貴妃的親meimei聽說今年已經十二歲了,生得齊整乖巧。” 佟佳氏是帝王母族,絕不能背負罪名。這件事情的定性只能是內宮爭斗,女人間的爭風吃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便罷了。 佟府得知消息也明白了太皇太后的意思,這是要逼他們做出選擇了,是一同承擔罪名全族上下一起玩完;還是把一切推到皇貴妃頭上,再送一個女孩進宮。這個抉擇并不困難,佟國維的夫人病了,還有佟國綱的夫人頂上。第二天一早,佟大夫人就主動遞了牌子,帶了小侄女進宮,連承乾宮的宮門都不敢進,直入慈寧宮陪太皇太后說了一天的話。 消息傳到承乾宮,皇貴妃手上的藥碗滑落,漆黑的藥汁浸濕了身上的錦被。太皇太后好一招釜底抽薪啊,這是斷了她最后的退路,逼她自我了斷啊。只要她一死,皇家的顏面、佟府的富貴全都保住了。 “嬤嬤?”她怔怔地問:“你說,這是不是報應?”繼后重病的時候,她正懷揣著做皇后的夢想,不惜派人偷偷抄了她的脈案,暗暗在心里盼著鈕祜祿氏早死。如今想來,竟成了猴子撈月,那陣虛假的波光幻影過去之后,她的下場竟然還不如有命無運的鈕祜祿氏。 “怎么會呢?娘娘,您......”完顏嬤嬤一時竟然找不到話來安慰她,她急中生智,突然大聲說:“您還有四阿哥呀!四阿哥現在年紀小在皇上面前說不上話,您撐著,只管熬過了這兩年......” 四阿哥?皇貴妃手忙腳亂地叫完顏嬤嬤翻了胤禛的東西出來,那些衣裳、鞋襪都小小的,舊舊的,最近的也是懷上八格格之前,她給胤禛做的了。 皇貴妃不禁流出悔恨交加的淚水。她這一輩子看錯了很多人,信錯了很多人,貴為帝王的夫君、權傾朝野的家族,一個都靠不住。到最后,只有八歲的兒子信她懂她敬她。早知今日,她一定會善待四阿哥的。 皇貴妃強撐著坐起:“拿紙,拿印來!”她最后提筆寫下一封書信,環視寢殿:“我的東西你收著,日后四阿哥大婚開府時賞給他吧。” 二月化雪的天兒,正是最冷的。冬春之交,京城附近的兩個村子里突發了時疫,雖然當地衙門搶救及時,很快壓了下去。這四九城里的王公貴族們還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時疫危及自己金貴的性命。 宮里,皇貴妃“病重”,溫僖貴妃頭一個月當權,就面臨這樣的大事,早就安排得妥妥當當。內務府的巧手繡娘們配合著太醫院,趕制出許多預防時疫的藥材香包。各位主子的先送去了,各宮奴才的,就自己派人來領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