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宿芩云跟周建平馬上離婚了，你還是叫我哥比較好。

    兩個人的同居生活確實(shí)比一個人時麻煩了許多。

    為了讓周卑活夠十年，宿郢不得不嚴(yán)格地監(jiān)視周卑的生活日常。上到飲食鍛煉，下到日常出行，他都無微不至地攬到手里來控制著，以確保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的小子不會在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

    作為一個男生，周卑只有一身排骨了，長得是好看，可臉小得只有巴掌大，將近一米八的個子卻只有一百二十斤，就算換個性別也得讓人說營養(yǎng)不良。身上沒有二兩rou，手上也沒幾分力氣，被宿郢拎出去跑圈才跑了四百米就喘得不行，嬌氣地說不跑了，氣得宿郢一腳就踢他屁股上了。

    之后，宿郢就跟周卑計較上了。

    他列了個表單，上面寫了幾十條詳盡的“家規(guī)”，其中包括了大大小小各個方面的要求。大多數(shù)規(guī)定都很普通，比如按時吃藥、一天吃五種蔬果、不準(zhǔn)挑食、做一小時的運(yùn)動、看半小時課外書籍、每天晚上幾點(diǎn)回家。

    還有一些奇葩要求，例如出門跟任何人約會都要帶上他、十年內(nèi)不許談戀愛、不許跟人有過密的肢體接觸、必須要叫他哥等等……

    周卑看到“家規(guī)”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太好了。他一個人“自由自在”了二十年，沒有人這么管過他，覺得宿郢實(shí)在cao心得有點(diǎn)多，不是很習(xí)慣。光是看見這些規(guī)定，他渾身上下就有一種被緊緊束縛住、無法喘息的感覺，每根汗毛都在排斥。

    因?yàn)橄嗝驳木壒剩闪艘粋€習(xí)慣拒絕別人的人，可現(xiàn)在明明拒絕的話都已經(jīng)到了嘴邊，但不知怎么始終都說不出口。

    “不說話就當(dāng)你同意了。”宿郢也發(fā)覺了周卑的表情不太好，但他權(quán)當(dāng)做沒看見。他拿著“家規(guī)”，準(zhǔn)備貼到某個角落里作為提醒。

    “宿先生，我……”

    宿郢一邊從抽屜里拿出膠帶，一邊淡淡地掃他一眼：“宿先生？”

    周卑咬著下嘴唇：“哥哥……”

    后面那個“哥”字說得格外輕，幾乎不可聞。他以為他會排斥這種強(qiáng)迫式的行為，卻不想“哥哥”這兩個字從口里吐出時，他的心也跟著劇烈地跳了起來，好像要脫離身體，直直飛奔到宿郢懷里去。

    有一股熱氣從后頸冒出來，他心慌得極了，完全忘記了自己要說什么，腦子一片空白。隨后，在看到宿郢對他的反應(yīng)一無所覺的樣子后，一種莫名的恥辱感又冒上心頭。

    這樣的反應(yīng)令他感到羞恥，他并不想對著宿郢心跳，好像自己條哈巴狗，只是一點(diǎn)點(diǎn)小恩小惠就能夠拋棄一切尊嚴(yán)去跟隨。他想更自尊一點(diǎn)，至少不要像條狗。

    他的嘴張了又張，想說一句：你別管我。

    但他實(shí)在是太磨嘰，宿郢先開了口。

    “不要想著拒絕我。”宿郢仔仔細(xì)細(xì)貼好“家規(guī)”，回過頭道，“我說過，你沒有權(quán)利拒絕我，我也不會接受你的拒絕。”

    是的，又來了，又是這種話，又是這種語氣。

    無論是宿郢突然找到學(xué)校脅迫他讓他搬出學(xué)校的行為也好，還是之前那夜遇到趙立將之后、宿郢對他說的那些話也好，都是以這種強(qiáng)勢、莫名且不容拒絕的姿態(tài)。明明周建平生日宴那天，他還說過“我不是你的舅舅，我是周江的舅舅”這種話。

    那么多年，他都沒有管過他，不記得十年前的事情，甚至眼里都沒有他這號人，那突然做這些是為什么呢？他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呢？他有什么值得圖謀的呢？是太無聊了，拿他找樂子嗎？

    總不能是想要他的身體，他已經(jīng)……沒什么可給他的了。

    不能怪他思想骯臟如此揣度宿郢，畢竟連他的親媽也說過，他這樣的臉這樣的身體很多人都喜歡，包括他的繼父。

    如果這些原因都不是，那宿郢沒理由做這樣毫無益處的事情。

    周卑眼里的困頓和掙扎實(shí)在太過明顯，宿郢一眼就看了個明白。他當(dāng)然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太突兀，會讓周卑覺得疑惑，可是他并不打算解釋，因?yàn)闆]辦法解釋。

    他不愛說謊。

    他總不能說，他也并不想做這些，是任務(wù)所迫。一切的行為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讓周卑信任他，親近他，最好愛上他，只有這樣，他才能更好地掌控周卑的生活，讓周卑滿足、快樂、幸福、沒有遺憾，然后在期限到時，含笑而終，完成任務(wù)。

    他不認(rèn)為他這樣的行為是欺騙，就算是，也只是善意的欺騙，畢竟結(jié)果是好的。而且他相信，即使周卑知道這是一場騙局，他也會跳下來。

    沙漠中干涸饑渴的人，也許可以放棄一切，卻永遠(yuǎn)無法拒絕一滴水的誘惑。這是人的求生欲望，是一種生存本能。

    這就是為什么他敢這樣強(qiáng)勢的原因，因?yàn)橛惺巡艧o恐。

    “為什么？”周卑問。

    宿郢靠著墻，沖周卑招了招手，聲音溫和：“你過來。”

    這種動作在這段時間里他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但無一例外，周卑都沒有聽過話，而這次卻不一樣，周卑動了。他猶豫地、踟躕地邁開了腳步，走一步頓一下，像是在涉險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了向他走來。

    宿郢站在原地等他，很有耐心地看著他一步步地挪。

    直到周卑走到離他一米的距離時，他一把拉過這畏畏縮縮的小家伙，張開臂膀?qū)⑷送耆珨堅诹藨牙铩?/br>
    他的懷抱太溫暖了，幾乎是撲進(jìn)去的一瞬間，周卑心里豎起來的那道高高的墻就坍塌了。

    “喜歡嗎？”

    “不。”周卑用手推他，卻被更緊地?fù)ё　?/br>
    宿郢被他這幅欲拒還迎的姿態(tài)逗笑了，貼在他耳邊問：“是不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抱你？”

    “都不！”周卑羞惱地掙扎，無果。

    “答案我不滿意，再給你一次機(jī)會回答。”

    “都不！”

    “繼續(xù)作答。”

    “宿郢！”

    “誰準(zhǔn)你叫我名字了，我大你七歲，你該叫哥。”

    “宿郢你放開我！”

    “你確定？”

    “放開！”

    宿郢看著他火紅的耳朵邊，挑了挑眉，驀地松開他，突然地民主：“好吧，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我不強(qiáng)迫你。”

    他突然來這么一下，周卑沒反應(yīng)過來，一下子懵了，紅著一張臉原地傻站著，手還保持著推搡的動作，呆得夠嗆。

    “你……”

    “我怎么？”

    宿郢心知肚明周卑剛剛的行為只是因?yàn)檫^于害羞，但他卻作出一副無辜失望的樣子：“我是看書上說，擁抱能夠讓對方感到善意和友好，增加親密度，讓人心情愉快，我以為你因?yàn)槲叶ǖ倪@些‘家規(guī)’不高興了，所以才想抱抱你，畢竟……我定的這些都是為你好，但我確實(shí)也沒考慮到你的感受，有些武斷了。”

    周卑一聽這話，一時有些慌，但又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于是還是維持著愣愣的姿態(tài)，頭卻慢慢低下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但我沒辦法給你一個答案，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害你，我只會傾盡所有對你好就是了，如果我的方式讓你感到難受，那你提出來，我給你道歉，如果你不說，我就會默認(rèn)你不反對。”

    “可能你從小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不表達(dá)自己的情緒，你認(rèn)為這很正常，沒問題，但你要明白，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蟲，我猜不到你每時每刻在想什么，也沒辦法在你一個字都不說拒絕交流的情況下去按照你想要的方式對你，我不是神仙，不是嗎？”

    “你剛才就做的很好，你正確表達(dá)了你的‘拒絕’，我也明白了你的意思，你既然不喜歡擁抱，那么以后我就不……”

    宿郢的話突然停住了，因?yàn)橹鼙巴蝗粵_上來抱住了他，死死地抱住了他。

    目的達(dá)到了，他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他突然想摸摸懷里這孩子的頭，順應(yīng)自己的想法，他也確實(shí)摸了。

    摸得極為溫柔，手掌一下一下地順著周卑的長發(fā)。

    “不。”懷里發(fā)出個艱澀的聲音，“不要。”

    不要不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