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這方面,女瑤有天然優(yōu)勢——程少俠雖然很生氣,卻毋庸置疑是與她更親的。女瑤拉著程勿神出鬼沒,師徒四人則在發(fā)愁。三個徒弟,陶華等人心中明白,說是收徒,但以他們師父這般神智昏昏的狀態(tài),根本教不了徒弟什么。師父整日叫嚷著說徒弟,但他的三個徒弟,都是大師姊帶二弟子,大師姊和二徒弟一起帶三弟子……這要再收一個徒,必然是三個師兄師姊一起帶小弟子。 值得么? 不值得。 小老頭看三個徒弟不情不愿,他察言觀色,當(dāng)即開始滾在地上哭:“我要徒兒……我要傳下我一身浩瀚武學(xué),嗚嗚嗚……我就要徒兒……” 大徒弟陶華哼一聲:“浩瀚武學(xué)?師父你有這種東西么?” 小老頭一愣,滾得更厲害了。他趴在桌椅下翻滾,嚎啕大哭,并捶地;像個瘋子似的,讓客棧中其他留在大廳的客人駭然,連忙遠離他。小老頭滾在地上鬧騰,胡子拉碴,無賴而可憐,三個徒兒連忙去抱師父起來。徒兒們一起看大師姊的臉色,陶華被小老頭抱住大腿哭嚎:“小華兒,為師就要徒弟!就要徒弟!” “好好好知道了!”大師姊陶華臉若寒霜,被師父抱著大腿哭,她非常不耐煩地應(yīng)了聲,拍定主意,“師弟們,既然師父這次這么用力,咱們又總是碰到這位少俠,說不定真的是緣分。試試看吧,看能不能幫師父把這少俠騙回來,給我們當(dāng)小師弟。” 二徒弟喻辰立刻響應(yīng)師姊號召,沖寒著臉的陶華憨厚一笑:“就知道師姊會疼師父的。” 這話聽著哪里怪怪的,讓陶華的臉更黑了。三徒弟,小胖子張寶渾然不覺,微發(fā)愁道:“有了小師弟后,師姊師兄你們還會疼我愛我么?” 三個徒弟雖然在師父的轉(zhuǎn)磨硬泡下答應(yīng)幫師父拐了程勿做小徒弟,但冷靜下來,他們也一籌莫展,不知怎么做才好。說起他們門派,連他們的大師姊陶華都臉一紅。陶華跟著小老頭時間最長,她看上去二十多,但實際年齡,最少也超過三十。年過三十而不婚嫁,二師弟、三師弟私下里,都討論過大師姊和他們師父是怎么認識的,認識了多長時間。 陶華自然從不跟他們說這些。 眼下陶華臉紅的是,兩個師弟都是她給師父騙過來當(dāng)徒弟的。師父經(jīng)常嚷著要收徒弟,陶華其實被師父纏著,騙人來拜師騙了好多次。但大部分年幼無知的少年被騙進來后,一看他們這個門派如此寒酸,寧可叛師也非要走。這么多年,就留下老實的二徒弟和三徒弟沒有逃走,跟著她到處找?guī)煾福鍘煾浮?/br> 眼下又要幫師父騙新徒弟拜師……陶華紅著臉,干咳一聲:“也不叫騙啦。師父不管,我也會教小師弟武功的。雖然資源比不上,但光說武功,起碼不比那些四大門派什么的差。” 把他們小門小戶的功法,和四大門派的相提并論,若是旁人聽到,必將深吸一口氣:好大的口氣!吹牛吹破天了! 但這個寒酸小門派的其他人卻非常認同大師姊的話:“不錯。” 小徒弟張寶拍胸脯:“起碼我們很能打!真有人欺負我們,打不過還能跑!” 他被兩個師姊師兄齊齊扭頭看,小胖子呆呆的,聽兩個人齊齊囑咐他:“打不過就跑這種話,不適合騙人入門的時候說。寶寶閉嘴吧你!” 三人商量一番,決定抓緊時間,先多和程少俠接觸接觸,研究研究程少俠是什么樣的人。然后他們針對程少俠的性格,對癥下藥,再談如何拐騙程少俠入門。如此一番,幾人當(dāng)即也在客棧住了下來,尋那個機緣。 哄師父去睡,把門從外頭鎖住以防師父半夜突然迷瞪了要逃跑,三人坐在樓下討論得熱火朝天。討論了一堆方案后,三人決定上樓,在程少俠入睡前,把握機會和程少俠聊聊天,好日久生情。 師弟二人跟在大師姊身后,由大師姊掌著一盞油燈,硬擠出一個僵僵的笑,向程勿所在的客房去。此間客棧非常樸素,住的人并不多,甚至樓上,除了程勿和女瑤,就只有他們師徒訂了房。雖然師父不靠譜,但三個徒弟武功都意外的非常不錯。他們掌著燈,腳步踩輕,遠遠的,聽到程勿房中傳來的少年哼聲。 那種虛弱的、舒服的、痛苦的、慵懶的、沙啞的哼聲,從鼻腔傳出,讓三個徒弟齊齊激靈,被麻得手臂上起了雞皮疙瘩。 三人駭然,三更半夜,這是干什么?他們聽到那聲音還不絕—— “嗯……唔……” “不要……不要碰我這里……” “輕點、輕點……嗯……” 少俠聲音喑啞,并不高,隔著墻壁其實聽不清,但防不住幾個內(nèi)力強大的徒弟。三人硬著頭皮走上前,踟躕在門外,想這門到底是敲,還是不敲。他們立在門外,已聽到屋中氣氛十分不對勁,不光有少俠聲音,還有小姑娘偶爾的說話聲。 三人震撼:程勿和那小姑娘,竟是一對兒? 三個都過了二十歲、卻都是童子雞的徒弟們不知所措:這、這,大半夜的,鬧得聲音這么大……不好吧? 突然間,聽到屋中程勿發(fā)出慘叫:“不要這里——啊啊啊啊痛——你謀殺我啊啊啊啊……” 那叫聲帶哭腔,歇斯底里,凄厲無比,震得整個客棧抖了三抖。樓下靠著柜臺守夜的小二一個哆嗦,摔了下去。門外聆聽的三個徒弟一凜然,顧不上禮貌,“啪”地推門而入,吼道:“放開程少俠!” “你做什么!” “三更半夜,有無廉恥!就算沒廉恥,也不能欺負人!” 三人視線中,看到一張榻上,帷帳被月牙勾吊起,程勿被壓在床上,他正奮力往外爬,扶著床緣的手背青筋暴突;而他背上,屈膝坐著女瑤。女瑤一手勾著程勿的脖頸,一手拄在他脊背上,將他向后拉出一條弓箭般的弧線。女瑤唇角噙著笑,俯眼看少俠汗水淋淋,被她扯得渾身發(fā)抖。 程勿痛苦不堪,大口喘著氣,滿心害怕。小腰meimei的力氣真是大,她扯得他全身肌rou繃起。程勿長發(fā)散著,烏黑散在肩上、床榻上,他的眼眸含水光,滿面皆是淋漓汗水。濕發(fā)貼著臉,面色白中透紅,手指緊緊扣著床緣,口中發(fā)出呻.吟。他趴在床上,衣服倒是穿得很全,但這會兒衣衫凌亂,腰帶不是腰帶,半個肩也從衣領(lǐng)里透了出來。 程勿的樣子如被蹂.躪般,羸弱可憐,而蹂.躪他的,正是他身上那少女。 三個徒兒:“禽.獸!放開程少俠!” 女瑤:“……” 程勿身一僵:“……你們怎么進來了?” 他反應(yīng)過來,臉?biāo)⒌丶t了。他立馬跳起要從女瑤身下爬起,但女瑤的膝蓋抵在他腰窩上。他一起來,“哎喲”一聲慘叫,他重新“啪嗒”摔了回去。三個人看他們二人的眼神如看限制畫面一樣,程勿恨得捶床:“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好歹也是熟讀話本的男人!他知道他們在想什么! 陶華咳嗽一聲,尷尬道:“……自然,自然。在床上,男人被女人壓,還被欺負得痛哭流涕……”她被二師弟的手肘撞了手臂一下,陶華一臉鎮(zhèn)定道,“放心,我們不會說出去的。” 程勿捶床,悲憤道:“真的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他的樣子實在具有欺騙性,皮膚雪白細膩,肢體修長清瘦,容顏秀美如水。這樣的少俠頰畔沾濕發(fā),汗水淋淋,眸子濕潤,很難不讓人多想。但是程勿非常委屈,容貌是父母生的,他也不想長這樣,一點沒有男子氣概啊。 程勿又羞又氣:“小腰meimei說我從來沒有習(xí)過武,跟別人十幾年、幾十年的經(jīng)驗追不上。為了彌補差距,她每晚都要幫我拉筋、按壓……我們是清白的。” 徒弟三人:“哦——” 三人交換眼色:小師弟欲蓋彌彰呢。 女瑤“噗嗤”一笑,既然來了客人,程勿又被她折騰得快到極限了,她撩了下發(fā),施施然地起來,還體貼地對手腳發(fā)軟的程少俠說:“你就趴著,別亂動,小心摔了。” 程勿郁悶地瞪她。 丟人丟得太多,不想再丟人的程勿抓過枕頭,他趴在枕頭上,看小腰meimei跳下床,關(guān)上門,倒了杯水。女瑤客氣地招待了夜間來客,給他們?nèi)怂土税组_水。三人尷尬落座,女瑤叩了叩桌板后,慎重開了口:“三位想要我小哥哥入門當(dāng)徒弟,恐怕是不行的。勸你們不要在我小哥哥身上浪費時間了。” 女瑤:“小哥哥的武功,我是要教的。我教他的武功,不能和別的心法共存。我知道小哥哥武學(xué)天賦好讓你們動了心,但他是我先遇到的。我不想讓給你們。” “小meimei,”二徒弟喻辰笑道,“這你不必擔(dān)心,我門派心法和別派不同。我門派功法走的內(nèi)路,可以和世間大部分心法并存。小meimei你雖看我們師父糊里糊涂,但他是真有本事的。” 女瑤哂笑了一下。 程勿背對著她趴在床上動彈不得,女瑤直面三個徒弟,這個時候,她臉上那種冷淡的、睥睨的、不在意的神色,壓著三個徒弟。陶華等三人一愣,想一個小姑娘,這般壓得他們抬不起頭的氣勢是哪里學(xué)來的?魔教弟子都是這樣的? 陶華慎重問:“姑娘,你是魔門妖女,當(dāng)知道程勿少俠不通俗事。你在他不通俗事時就拐騙他入魔教,是不是不太好?魔教被四大門派聯(lián)手打去關(guān)外,中原武林以四大門派為尊,你從一開始就把程少俠踢出了正道,有想過程少俠的未來么?” 程勿在后:“我不入魔教!” 女瑤微笑,看三人:“大義凜然。說的好像你們是四大門派弟子似的。” 三人一起窘然:“……” 女瑤不跟他們多廢話,她看中的人,哪怕嘴里再嚷著“我不入魔教”,她也不會放過程勿。慢慢磨吧,程勿遲早被她磨成她的徒弟不可。女瑤起身送客,說的很敷衍:“小哥哥以后如何,以后再考慮吧。眼下我們有更重要的事。” 陶華不死心問:“敢問二人有什么事?我等可以幫忙?” 這也算不上秘密。女瑤笑盈盈:“名器大會,好大的架勢!我和小哥哥想去名器大會上看一看……” 程勿又插嘴:“我想拜入羅象門,聽說他們什么樣的弟子都收,有教無類。” 想拜入羅象門?女瑤神色不改,當(dāng)沒聽到這話;那徒弟三人卻目色一暗,想少俠如此想,自然看不上他們小門小派了。二徒弟喻辰和三徒弟張寶都垂下頭,被羅象門的大名羞紅了臉,掩袖打算轉(zhuǎn)身逃離這尷尬之地。但他們的大師姊紋風(fēng)不動,還在爭取:“名器大會可不是一般人能進的。你是魔教妖女,更不可能進去名器大會。” “名器大會往年邀請的門派,都有邀請函。入羅象門,沒有邀請函,你們連那道山門都進不去,”陶華不關(guān)心魔教弟子想混入名器大會是想干什么,她關(guān)心的反而是另一個角度,“你們能弄到邀請函?不太可能吧。” 女瑤目光揚起,定定看著陶華。她目中刀光劍影凌空而起,凝在半空中,俯眼望著下方。 看陶華自傲一笑:“而不瞞兩位,我?guī)熼T雖然只有四個人,小門小派,卻真的是羅象門的下屬門派。我們有羅象門發(fā)出的邀請函……名器大會,我們可去,可不去的。” 女瑤看著她半晌。 慢慢的,女瑤眼中浮起了笑意。她聲音熱情了些,人更向前一步,握住了陶華的手:“敢問貴門派是?” 陶華:“小玉樓。” 女瑤當(dāng)即夸道:“好是大氣的門派名!風(fēng)雨來賀,玉樓當(dāng)起。羅象門收了這樣的下屬門派,真是有眼光。你們雖四人,然觀你們師門的門派名,就知道幾位大俠非等閑之輩,定能將師門傳揚光大。” 陶華鎮(zhèn)定:“過獎,過獎。” 一只腳已經(jīng)跨出門檻的兩位師弟:……這夸的是他們么? 女瑤下一句就道:“其實小哥哥和我沒有師徒名分,小哥哥也說過不想拜我為師。而且魔門嘛,我到底不愿意小哥哥跟我吃苦。江湖正道的路,總是好走些……小玉樓想收我小哥哥入門的事,是可以考慮的。” 女瑤紅著臉,害羞道:“只要我們先去了那個名器大會。” 被女孩眼睛眨巴望著,陶華聞弦音而知雅意:“我們有邀請函的。” 女瑤大喜:“姊姊,你人真好!我替我小哥哥謝謝你!” 被他們排除在外的程勿:“……喂!” 他的未來就這么三言兩語被外人決定了么? 程勿瞪著女瑤的后背,恨不得瞪出一個大洞。他氣得:……你這個三心二意的女人! 我再不相信你了! …… 名器大會是江湖中的盛事,向來是四年一輪,四大門派換著做主持。恰今年輪到羅象門做主場,而羅象門的大弟子蔣聲,人還未回山,就已經(jīng)拿到了主持這次大會的首席弟子名額。蔣家拜在羅象門下幾代,連續(xù)幾代人,蔣家聲望在羅象門扶持下,大如蓋天。 蔣聲舉辦這次名器大會奔著魔教去,是四大門派默認的。 四大門派默認鏟除斬教,然斬教教主生死不知,讓他們多有顧忌。女瑤不出現(xiàn),四大門派的掌門,如以往約定的那般,仍是不下山。此次名器大會,四大門派掌門都派了長老去,當(dāng)是給羅象門面子。 自然,因藥宗十幾年前經(jīng)過大戰(zhàn)后,宗主慘死,門下弟子死亡也多,以致人口凋零。藥宗如今勢弱,雖是四大門派之一,藥宗新一任的年輕女宗主卻從不敢把自己放在和其他三位掌門一樣的高位上。這一次的名器大會,藥宗為保護弟子,選擇的方式仍然是女宗主帶領(lǐng)門下親至羅象門,去參加那所謂的大會。 云頂山,草木蔥郁,乃是四大門派中真陽派所在的主山。真陽派修身養(yǎng)性,修那君子之風(fēng),練那無上法門;門中弟子皆穿白衣,飄飄然往來,立在云霧中,當(dāng)如謫仙人般超越凡塵。此日真陽派的弟子卻不像往日那般眼高于頂,而是竊竊討論,只因—— 朝劍門的掌門曹云章來于此,和真陽派的掌門,謝望,下了十日棋。 仍不辨輸贏。 下棋,自然不是一般的下棋。十日不眠仍精力充沛,內(nèi)功浩大,自然是世間高手。 真陽派的弟子們時不時過來端茶倒水,看一眼對方朝劍門那掌門白須飄飄的大師模樣,再看一眼己方掌門玉山巍峨的清俊面容,默默退下。大家搖頭討論:“曹掌門年紀那么大了,我們掌門哪里比得起?肯定要輸,哎。” “別這樣說!我謝掌門哪能輸給那老頭子!” 小輩弟子的討論聲,兩大掌門都聽得分明,不覺莞爾一笑。曹云章看眼對面青年溫和淡然面孔,似笑非笑:“這次名器大會,謝掌門覺得那女瑤,會出現(xiàn)么?” 謝望掌門峨冠博帶,面孔似玉。他沉坐的樣子,白云黑水般,羅羅清疏。 他垂著眼,不言不語,因一弟子過來,將一紙信遞給他。謝望當(dāng)著曹云章的面拆了信,掃兩眼。玉白的長指搭在信上,謝望輕笑:“是我弟弟來的信。謝微那小子,已經(jīng)找到了雁北程家的少主程淮,正領(lǐng)著程淮到處玩樂。” 曹云章眸色深下,定定看著謝望俊冷清淡如仙人的面孔,不覺想到了謝望那個弟弟。 他想,謝望這般深不可測,我連試他十日,他都不提斬教之事,不對落雁山上事發(fā)表意見。讓這位什么也不說的謝望掌門唯一動容的,大約只有謝掌門的弟弟,謝微了吧? 雁北程家? 曹云章?lián)苤种泻诎鬃樱河质鞘畞砟炅恕L(fēng)雨要來啊。 ☆、第38章 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