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金使語氣帶怒:“不知道!” 燈火微光搖晃,程勿放在女孩肩上的手僵住。 金使淡定地為自己的話補救:“我們斬教的心法很多啊,看個人適合什么學什么。小腰機靈古怪的,我也不知道她平時都在干什么。” 程勿僵硬的手放松,肩膀軟下。他微微釋然,自我安慰:原來是這樣,那一定是我想多了。一樣的心法,并不能說明是一樣的人啊。我真是個壞蛋,我怎么能把善良可愛的小腰meimei,和惡貫滿盈的女魔頭聯想到一起呢? 小腰meimei柔弱可憐,女魔頭殺遍天下;小腰meimei年少多嬌,女魔頭光成名都十幾年了……不一樣的!不能因為身形像,而冤枉小腰meimei! 金使看程少俠臉色變來變去,看得他自己心中也癢得不行。廟外雨水沖刷嘩嘩作響,夜中無聊,身邊只有一個程勿。百無聊賴,金使手搭在膝上,看一眼睡在程勿腿上的小姑娘。金使手指搓了搓,不懷好意地跟程少俠喂了一聲:“你們到哪一步了啊?” 程勿:“……?” 金使吊兒郎當:“睡了沒?” “咣——!”狂風大作,勉強關上的城隍廟廟門被風雨一起吹開,一群年輕弟子們從外涌入。雜亂的腳步聲進來,燭火被風吹得搖如水中池藻。一眾濕漉漉的年輕弟子中,為首的青年哪怕淋了雨,也眉目雋永,氣質高邈。 金使那大刺刺的“睡了沒”,響在所有人耳邊。 程勿漲紅了臉,氣得發抖:“你你你——!” 立在廟門左右豎長耳朵的正道弟子們:睡?躲個雨而已,什么消息這么勁爆? 金使扇了自己一巴掌:媽的我這張嘴。 他悻悻然看一眼昏迷的女瑤,慶幸想:幸虧教主昏過去了,不知道我說三道四的時候被這么多人都聽到了。 同時間,金使握緊了自己的武器,目光冷冷地看著謝微:這一行人進來,他就認出謝微了。謝微嘛,真陽派的得意門生,當日山巔上,謝微和蔣聲聯手害了女瑤。之后在城中搜尋,謝微也帶了隊。 天邊電光照亮謝微溫潤的眼。 程勿的身體也繃緊!他記得這個人!那天在城中,追他和小腰meimei追到秦樓楚館的正道弟子!這個人武功好高,他打不過! 不料謝微目光掃到金使身上,稍微頓了那么一下,就移開了;謝微再看到程勿,和程勿懷里在夢中也睡得不安穩的、蹙著眉心的小姑娘,謝微的目光,再次停頓了那么一下。 三人對峙,世界冷寂。謝微手按在劍上,指節撥動兩下。 “哐當——”廟門被風推得七扭八歪,在謝微臉色變得古怪的時候,他身后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眾多弟子隨意看了廟中躲雨的三人一眼,就高興地招呼人—— “謝長老,廟里空間還很大,咱們別走了,就在這里躲雨吧!” “哎,誰知道那女瑤在哪里,誰知道程家少主在哪里,掌門就會找事!” “謝長老,您坐這邊,坐這邊!” 短短一刻,神色各自詭異的三人都判斷出:真陽派的年輕弟子們,并不認識金使!甚至連那天追的少俠程勿,都不認識!他們全靠青蓮教兩個小嘍啰的嘴在說,他們的武力太低,低到根本沒見過真人長什么樣! 風雨掠袍,謝微的長袍如鶴飛揚。在一瞬間,謝微做了決定:不能動手。弟子們太多,武力低的多,不值得在此大動干戈。 黑雨壓云,燭火明滅,謝微雙手作揖,他微微一笑,問躲雨的金使和程勿:“兩位,雨下太大,我們在此躲一夜。分條線,各躲各的,互不干涉,可好?” 謝微身后真陽派的弟子們覺得奇怪,又很感慨:跟個陌生人都這么有禮貌,謝長老的修養太好了。 金使森寒一笑,沒吭氣;程勿繃著下巴,聲音因緊而沙啞:“隨你們。” 程勿抱緊懷里的小腰meimei,警惕看謝微等弟子進了廟,自覺地走到另一邊生火、烤衣服。那些弟子們說笑江湖八卦,討論天氣的惡劣,再偶爾對另一邊的躲雨路人點評兩句。謝微側身,立在弟子群中,神色莫測地望了程少俠一眼。程勿垂下眼,神情并沒有因為謝微的退讓而輕松——他始終記得對方武功比自己高!想動手的話自己會處于弱勢。想辦法,得想辦法…… 哪怕自己不動手,也決不能為人魚rou! 混入魔教群中,程少俠當壞人當得特別有自覺。他跟旁邊的金使使眼色:大哥,我們怎么辦? 隔壁金使摸刀的手哆嗦了下:眼抽什么?我跟你有這種不用說話就交流的默契么?! 程勿的心跳得快,他手心捏汗,緊張讓他壓力極大。憂心看外面天色,他神情掙扎,幾次想抱著小腰meimei出去,騎馬趕去下一個地方,不和這些人窩在一起。但是程勿又定下心,想小腰meimei正是體虛之時,不能冒雨趕路、不能…… “哐——!” 心神不寧下,廟門再次被推開。新的一行人的聲音闖了進來—— “少主,這里有光!快來這里躲雨!” “少主您小心腳下!少主您……哎?!” 十來個清一色穿著的俠客們從外進來,簇擁著一位錦衣華服、如今卻全身濕漉漉的少年。這少年眉目清秀,目中卻充滿戾氣。他被自己的一眾下屬擁進躲雨室內,仍不滿足,對手下罵罵咧咧: “養一堆廢物!什么忙都幫不上!” “都不開口干什么!啞巴了?!” 殷勤手下的一致沉默,讓年輕的程家少主,程淮抬起臉。他秀麗的面孔讓謝微那邊的弟子猜測他的身份,但他戾氣滿滿的眼睛,直接掠過所有人。和他的手下一樣,程家少主程淮,第一眼,準確無比地,看到了那個少俠—— 程勿跪坐在八仙桌腳,懷里摟著一個小姑娘。他臉容冷白,眼清如水。少俠望著進來的人,眉目冷靜,面部輪廓在搖曳的燈燭光下,變得模糊不清。 天邊黑云滾滾,寒風從未關的門口狂嘯而來。 程淮一下子靜下,他沉沉而笑:“小崽子……” 金使目瞪口呆,見剎那時間,跪在自己身旁的程少俠放下女瑤,騰身而起。他向高處躍起,在半空中一轉,沖向門窗方向。程淮反應不遜于他,拔地而起,一掌如山過水,層層波瀾升,肆意拍向程勿—— “程勿!” “小崽子,把你拿走的東西,給我還回來!否則……誰也別想拿著程家的東西逍遙在外!” 同時間,半空中與人對掌向后急掠的程勿喊聲短促又焦急:“金大哥快逃!” 金使:“……什么金大哥?!我不姓‘金’!” 作者有話要說: 寶貝們明天v哦~ ☆、第27章 一更 廟宇黑沉,門窗在風中“噼啪”敲打,一陣陣旋渦般的風從外撲入,卷起地上的落葉,濺起淋漓的雨滴。 金使緊提自己武器,站了起來。他站的方位,靠著八仙桌一腳,巧妙地將依然昏睡的小姑娘擋在身后。這時候,金使姓什么、叫什么根本不重要,因程勿直接與那陌生少俠在廟堂中打了起來! “嘩!” 不光是金使,謝微所領的真陽派方向,數個弟子執劍站起,警惕面向那在堂中橫掃落葉、打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就連謝微,也發怔地看向打斗雙方。金使和真陽派的反應都極大,那最后步入城隍廟躲雨的一眾人,直接站了出來,將手中武器抬起——“家中私事,外人莫擾!” 金使嘖嘖向前:“什么私事,欺負我小兄弟啊……” “砰——!” 說話間,程家少主程淮拽著程勿,從高空的橫梁上一同摔下來。兩人從上到下砸到數不清的橫木、雜物,他們邊向下落,邊打斗不止。地上飛起一片塵土,程家少主箍著程勿的衣領,長發散于頰畔,程家少主也聽到了自己手下的話。 程勿脖頸被箍住,眸子卻沉而黑,他被打得唇滲血,卻絲毫沒有服輸的意思。 程家少主程淮冷笑,黑眼睛噬魂奪魄,深深望一眼臉色凝重起來的金使。程淮高聲:“雁北程家的私事,我看誰敢管!” 金使:“……” 他一下子站住,開始遲疑:身為武林人士,對江湖中各大勢力自然了解。雁北程家,是江湖中最隱秘的一個世家。雁北程家的弟子不出家門,不入江湖,但正因為雁北程家的存在,斬教才不敢太過強硬。 金使訝然:“雁北程家?程勿你?!” 程勿居然是雁北程家的人?! 聽到“雁北程家”,真陽派的弟子們一下子凜然。雁北程家!正是他們掌門說的那個最近剛入江湖的世家!大堂中壓著少俠打的那個年少公子……正是雁北程家的少主!原本看最后進來的人欺負一個少俠,他們看不過去想幫忙,但是現在……謝微凝神,他一個眼神掃過去,身后所有的弟子不再向前走去救人,而是旁觀。 一時間圍觀者無人上前,雁北程家的下屬們把守門關,他們站在門口擋著風雨,目光則一刻不離開堂中的程淮和程勿二人。 短短幾個呼吸,堂中的武功高手都看得出,程家少主是壓著程勿打的。程家少主的武力甚強……謝微和金使這樣的高手,都不得不承認,他們未必能贏得過這個少年。但恰恰是被壓著打的那個程勿,不斷地被人摔到地上,砸到地上,不停地咳血,趔趄,卻始終沒有被打倒不起來。 “哐——!” 應著狂嘯風聲,雨打在門上聲音巨大,程勿再一次被砸到地上,他的胸口迎來一腳。程勿一個鯉魚打滾翻身而跳,程淮踩來的腳卻還是在他胸口重重一壓。那一腳踹得程勿眼前發黑,他在地上幾滾,衣袍凌亂臟黑,他再抬起臉時,口腔中遍是鮮血。 金使眼看他不敵,立即欲上前。程淮壓根不懼,反手一甩,一截地上橫木揮去。程勿當即飛身撲去,抱住橫木一個大旋轉。木頭堵著他的胸口,邊緣上沾著紅色。橫木推得程勿鞋刺在地上、噗噗噗向后退。程淮一掌再推橫木,程勿則兩手合一環抱橫木。程少俠額上冷汗淋淋,他咬牙,一掌再拍在胸前木頭上。木頭在兩人夾擊下不動如山,程勿少俠慘聲:“快走——!” 他咳血咳得聲音沙啞:“帶小腰meimei走!” 當是時,廟中情況已十分不好。一方是程勿的仇人,武功甚高;另一方是斬教的仇人,謝微虎視眈眈。而金使這邊,除了他,只有一個沉睡中的少女。天邊電光漸次遍布蒼穹,廟中人打得塵土、木屑在天上亂飛,只有女瑤,安靜地、痛苦地沉睡在她的夢境中,被點了睡xue,對外界情況一無所知。 金使彎下身,想將女瑤背起:走為上策! 再一聲巨響,被程家少主和程勿夾在中間的橫木在雙方不斷加力下,化成了粉屑,“嘭”一聲散在半空中。程家少主被嗆得咳嗽,見此良機,程勿踩上一片飛下的碎屑,向高處走。然程家少主一手粗暴地拽住了他領口,將他硬生生拖了下來。 程勿一聲悶哼,被程淮扣住脖頸。他頸上盡是汗,被箍得喘不上氣。 程淮貼著他的耳,陰森笑:“走?你還想往哪里走?程勿,長大了,敢反抗程家了?” 程勿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放我的朋友走!” 程淮眸子瞇起,他陰鷙的神色,破壞了他秀氣的面孔。程淮聲音陰陰的:“朋友?逃了次家,你還有朋友了?別和我談條件,把你拿走的東西還回來,我賜你一個全尸。” 程勿:“我什么也沒有拿走!” 他聲調高揚,手抓住程淮箍著他脖頸的手臂猛力一折,躬下身,將人向前摔去。程勿喘著氣,跌跌撞撞向后退。程淮被摔得七葷八素,口角也出了血。被一個不習武的人打成這樣,程淮頓時大怒。他跳起,暴虐十分,一拳揮去。 程淮:“程家養大你所花的一切,都是你拿走的!” 一拳再一拳—— “想逃離程家,就把你那磅礴浩大的內力,具數還回來!” 程勿:“內力是我練的!我練了一十七年!這是我的東西!” 程淮:“你的內力,就是我的。” “你逃到天南海北,該還的,你別想拿走!” 兩人重新打到一處,因為程勿受傷重,他這次挨打,連反抗之機都得到的少。程淮扣著他,提著他,將他甩來砸去。廟中其他人,要么踟躕,要么凝重,全都不知該不該出手管這事。程淮拖著程勿,向八仙桌撲去……金使眼疾手快,立刻將桌腳團著昏睡的女孩抱到懷里,向外一翻,躲開了無辜受牽連的可能。 八仙桌四根桌腳被砸斷,程勿壓著木桌倒在地上,被程家少主捏住下巴。 程家少主程淮百忙之余,瞥了一眼翻滾躲開的金使和金使懷里的小姑娘。電光在天際再現,照亮女孩雪白的、柔弱的、惹人憐愛的小臉。 程淮捏著程勿下巴,彎下腰,貼著少俠耳朵,輕聲說只有程勿才能聽到的話:“怎么,有想保護的人?” “你那個春姨,不是幫你逃出家門么?我就折斷她的手腳,封了她的五感,讓她一步都逃不走。” “你想讓那個大個子逃?等我解決了你,我就去殺了他。” “還有那個小姑娘?你要保護誰,我就殺誰。” 程家少主的眼中閃著詭譎的光,陰測測一派。程勿眼中紅色浮起,張大口劇烈喘氣。程勿耳邊聽著對方囂張的宣告——“你不過是我練武的一個工具而已。工具居然想逃?從小到大,你逃過了么?” “以前什么樣,以后還是什么樣。” “程勿,這些人,都是被你害的。你的春姨,還有你這兩個同伴……我一個都不放過!我就當著你的面,殺他們,折磨他們。這就是對你的懲罰!” 程勿喘著氣,他的汗流得多,讓他整張面孔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程淮的話像蛇一樣貼著他的耳,如毒一樣滲向他肺腑,讓他渾身冰涼。他的眼眸開始發紅,紅血絲凝線一樣密密上涌。他的眼中充滿了憤怒,他喘得像是快要死過去!但是突然間,他被對方壓著的手腕一個反扣,他突來的大力氣一下子舉起程淮,將他向外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