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華姐兒,我知你對我的心,現下真相大白,你與我回李府去吧,我定會好好善待你的。”李錦鴻看到蘇霽華那身大紅嫁衣,略微怔愣片刻后趕忙道:“那賀景瑞不是什么好人,你千萬不要嫁他。” 蘇夫人聽李錦鴻這般說,原本就不好看的面色愈發難看了起來。她轉頭看向蘇霽華,聲音沉沉的警告了一聲,“華姐兒。” 蘇夫人現下雖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這李錦鴻為何又“死而復生”了,但從以往的前情來看,這李錦鴻實在不是個能托付終身的人。 其實原開始,蘇夫人對李錦鴻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但當他上門求親時,蘇夫人有意為難,想著探探這人的虛實,卻沒曾想看上去光明磊落一般的人物,硬是躲在后頭不出來,偏讓華姐兒在蘇府鬧了個天翻地覆,最后竟然還要私奔。 還好蘇夫人提前得了消息讓羅翰去將人給攔住了,不然她這傻女兒若是真的跟人去私奔了,別說進李府,就是在外頭當個外室都夠不上。 說到底,蘇霽華能變成李家的大奶奶,跟蘇府的身家和蘇家附贈的十里紅妝是分不開的。李府外頭雖看著華貴,里頭卻已經被吃空了,這幾年若不是依附著蘇家,連件羅緞綢子都怕是要穿戴不起了。 偏她這個傻女兒,傻傻的去了,還傻傻的替人守寡,不知那些李家人都是吸血蟲,拼著命的在吸她的精氣神兒呢。 現下李錦鴻上門,蘇夫人是千百般不愿的,就怕她這個傻女兒又一頭栽下去,被哄騙了去。 “三叔若不是什么好人,那你就更不是什么好東西了。”蘇霽華咬牙看向李錦鴻,踩著腳上的軟底兒繡鞋往前邁一步,身形雖纖細,卻難得顯出一股氣勢來。 蘇夫人正心思不寧,聽到蘇霽華的話時眸色輕動,略放下了幾分心神,定定瞧著人。看來她這傻女兒還真是開竅了。 主屋內,賀景瑞攏袖而出,看到站在內院的李錦鴻,峰眉輕蹙,眸色越發冷冽。 “華姐兒,那人就是個偽君子!”李錦鴻即便是戴著面具,卻依舊能讓人察覺到他面具底下的猙獰恨意。 若不是偽君子,那怎么會想要娶華姐兒,還不就是貪圖華姐兒貌美,這會子被削官為民,更是在貪圖華姐兒的家財。華姐兒心思單純,定是被那人哄騙了! 想到這里,李錦鴻愈發覺得理直氣壯起來。 “華姐兒,只要你愿意與我回李府,你說什么我都應你。”李錦鴻想上前去牽蘇霽華,卻被橫出的賀景瑞給擋住了路。 賀景瑞不是天闕,他沒有動武,只神色淡漠的盯著人看。他本就瞧著清冷,現下渾身更像是結了一層冰似得,硬邦邦的杵在那里,跟塊裹著冰的鐵塊一般。 “賀景瑞,你別以為華姐兒心思單純便好哄騙,我不會讓你如意的。”李錦鴻往常是怕賀景瑞的,畢竟他不僅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還是親父的異性結拜兄弟。 但現如今,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李錦鴻哪里還管的了那么多,指著賀景瑞的鼻子便怒罵起來,一副恨之入骨之相。 蘇霽華看到李錦鴻那與潑婦罵街差不離的姿態,只感覺自己真是瞎了眼,怎么會看上這樣的一個人。 賀景瑞眸色微動,面色愈發冷冽。“李錦鴻,我能讓你生,也能讓你死。” 說話時,賀景瑞面色未變,清凌凌的站在那里,猶如雪山之上的松柏,挺拔秀麗,渾身氣勢迸發,驚得李錦鴻將那些還未出口的怒罵都堵回了肚子里。 李錦鴻尤記,當他第一眼看到賀景瑞的時候,只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清貴公子,卻沒曾想,他一劍就將自己從馬上挑了下來,那時正在軍營中,周邊傳來哄笑聲,他只覺得臉面掛不住,還想再戰,卻是被人扶了起來。 “我與你父有些私交,算起來,你應當喚我三叔。” 彼時的賀景瑞只年長李錦鴻幾歲,但李錦鴻深知賀景瑞的身份,當即便垂眸喚了一句三叔。 而大致是因為有了這個“三叔”,李錦鴻在軍營內也算是一路順暢,連帶著李家也受益頗多。 但正所謂人心不足蛇吞象,賀景瑞手下猛將居多,李錦鴻深知自己比不上卻又不甘心,硬是想討一份差事要去突襲敵營,拔得頭功。賀景瑞不依他,他自帶幾千精兵去突襲,卻沒曾想中了圈套,他生恐被軍法責備,當即就騎馬奔逃,變成了一個畏罪潛逃的逃將。 當時深夜,他在密林之中被賀景瑞活捉。那人一襲月白長袍立在月光下,手里舉著火把,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要生,要死。” 他自然選擇生,然后就變成了現下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李錦鴻是怨恨的,如果沒有賀景瑞的出現,他現下就能和和美美的與華姐兒在一處,甚至官途更順。 今日天色不大好,只一點日頭從云層內浸出,照在青磚地上顯出一層慘白亮斑。 蘇霽華從未見過這樣的賀景瑞,略有些驚奇的多瞧了幾眼,就見這人轉頭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原本結著冰霜的眼眸瞬時消融,就似早春初霽般的望過來,直盯得蘇霽華又紅了臉。 蘇霽華還穿著那身嫁衣,里頭是一件紅娟衫,外頭套著一件繡花紅袍,肩披云霞五彩帔肩兒,下身著紅裙紅褲,紅裙繡細紋,紅褲系一色軟綢,并無什么飾物。一雙軟底的紅緞繡花鞋,一身紅衣,千嬌百媚,偏又生的一身細白雪肌,襯在紅衣下更顯白膩。 許是賀景瑞盯的久了,蘇霽華有些不自在的撫了撫自己的面頰,指尖觸到耳垂處的那對青白玉耳墜子時,面色煞紅,那緋紅順著白嫩面頰往下去,蔓延至脖頸。 賀景瑞忽的偏頭,然后輕咳一聲道:“你穿嫁衣,很好看。” 清清冷冷的聲音傳入蘇霽華耳中,似帶著醉人的味道,讓人一陣心神恍惚。捂著心口,蘇霽華目光怔怔的盯著賀景瑞看,滿眼嬌羞柔意。 李錦鴻怒從心中起,不知從哪里掏出把銀剪子就往賀景瑞的方向戳了過去。 “小心!”蘇霽華驚叫一聲,急急往前邁了兩步,被蘇夫人硬拖住了身形。 賀景瑞與李錦鴻在內院之中打斗起來,說是打斗,李錦鴻根本就不是賀景瑞的對手,只片刻就被人壓在了青磚地上。 尖利的銀剪子滑過李錦鴻脖頸,戳在青磚地上,硬生生的將那青磚石給戳出了一條細縫。 “李錦鴻,我欠你們李家的情,早已還清。”賀景瑞壓制著李錦鴻,聲音清晰道:“今次你我再相見,已無瓜葛,莫怪我不客氣。” “賀景瑞,有本事你就弄死我!”李錦鴻抻著脖子,青筋怒起。 賀景瑞雙眸微瞇,面色漸沉。 蘇夫人急忙開口道:“罷了,馬上就要成親了,不宜見血。” 作者有話要說: 李錦鴻:秀恩愛,死的快……怎么是我死? 第53章 因著蘇夫人一句不宜見血, 李錦鴻好歹是留下了一條命,被家仆五花大綁的扔在木板車上,一路招搖的推到了李家大門前,顏面盡失。 沒幾日就要成婚了,天卻突然熱了起來,梓枬在西廂房內掛上了蘆簾,擺起了竹塌。蘇夫人招了蘇霽華進內室, 取出幾張銀票遞與她道:“我瞧隔壁那間宅子不錯,打通了以后與現今這座宅子連在一處, 再將那些家仆丫鬟規整一二, 也算是有個安穩的落腳處。” 蘇霽華看著那些被蘇夫人硬塞過來的銀票,紅了眼眸, 聲音哽咽道:“娘……” “哭什么,都是大姑娘, 要成婚了。”蘇夫人嘆息一聲, 撫了撫蘇霽華的額頭,露出那生的極好的眉眼和一點細細的美人尖。 “我的華姐兒是個有福的,嫁得如意郎君, 日后生個一男半女承歡膝下, 指不定多快活呢。” “娘,女兒不孝。”蘇霽華淚眼朦朧間,看到蘇夫人帶著銀絲的鬢角,只覺心口愈發酸楚。 “有什么孝不孝的,只盼著你自個兒活得舒心暢意, 那為娘便最是歡喜了。”蘇夫人說罷話,將蘇霽華推著出了屋子,“去用晌午飯吧,你與景瑞也好幾日未好好說話了。咱們不拘那些俗禮,有什么話便自說去吧。” “嗯。”蘇霽華應了,收好銀票進了主屋。 主屋內,賀景瑞正在準備用晌午飯,看到蘇霽華過來,神色一頓,面露柔色。因為蘇夫人防的緊,所以蘇霽華與賀景瑞并沒有什么時間能單獨在一處說說話。 “我娘讓我過來的。”蘇霽華局促的站在戶牖處,聲音嗡嗡,眼尾帶著點微紅,隱有晶瑩淚珠流轉。 “用過晌午飯了嗎?”賀景瑞上前,瞧見蘇霽華的小模樣,當即就蹙眉道:“怎么了?” 蘇霽華搖頭,只將寬袖內藏好的銀票一應推給賀景瑞道:“這是娘給我們的,說把隔壁的宅子買了,打通后與現今這座宅子連在一處。” 賀景瑞將那銀票還給蘇霽華,然后用寬袖細細替她擦了擦眼角道:“你做主。” 蘇霽華“噗呲”一聲就樂了。“別人家的男人在家里頭恨不能翻上天去,怎么到你這反倒事事依順我了?我一個婦人家可當不得這么大的主。” 說話時,小姑娘上挑起眉眼,眼尾帶著緋紅淚漬,歪頭時牽出一截子白細脖頸,隱約可見兩側纖細鎖骨。 因著天熱,今日的蘇霽華穿的細薄,上身一件尋常薄絹兒的白衫子,搭綠帔,下.身一條清白裙,配一雙軟底兒繡花鞋。襟袖狹小,顯出纖細腰身,瑩潤肌膚隱在綠帔白衫下,更顯白膩。一捧青絲隨意挽起,卻簪了一支金步搖,配上這素凈的裝扮,有幾許畫龍點睛之意。 賀景瑞看著紅了耳尖,輕咳一聲后趕緊引著蘇霽華入了主屋。 主屋內也已掛起的蘆簾,朱窗下置著一張櫸木拐子龍春凳,上墊細薄紗被,旁置著柄折扇。今日日頭頗大,自蘆簾處印出細條光亮,照在案上,將置在那處的幾碟小菜都攏了進去。 “來。”賀景瑞與蘇霽華一道坐上羅漢塌,喚了丫鬟取來另一副碗筷。 案上擺著一碟糟rou和一盤芙蓉豆腐,還有幾碟子筍脯、春芥等小菜,一眼看去十分簡單。 賀景瑞讓人給蘇霽華添了一盅芋羹,兩人坐在一處開始用晌午飯。 難得能坐在一處說說話,蘇霽華卻因為羞的厲害,只顧悶頭用飯,一不留心就吃了一大碗,等她回神的時候,面前還擺著一盅吃了一半的芋羹。 這芋羹柔膩香口,煨了嫩雞湯,鮮香至極,更難得有葷有素做成一羹,小小一盅不留心便吃了大半。 蘇霽華紅著臉放下白瓷勺,正欲說話間不知何時吃了一口風。“嗝。”蘇霽華開始打嗝,一個接一個,她羞的厲害,使勁的捂住了嘴,但無奈那嗝還是一個接一個的往外冒。 “吃口茶。”賀景瑞見蘇霽華憋得臉都紅了,趕緊笑著給她倒了碗茶來。 蘇霽華斜了賀景瑞一眼,接過那茶吃了一口,壓下打嗝聲,然后嘟囔著聲音道:“你莫取笑我。” 小姑娘扭捏著身子坐在那里,捧著茶碗紅著臉兒,聲音細嬌嬌的似在對著自個兒撒嬌。賀景瑞不覺心神一晃,目光落到她的耳垂處,那里正戴著自個兒給她買的一對青白玉耳墜子,清凌凌的點在白玉小耳上輕晃,勾著青絲,尤其好看。 “下次我再給你買對耳墜子,也可換著戴。”正盯著瞧,賀景瑞不自禁的便脫口而出這句話。 蘇霽華偏頭看了看人,撫了撫那只青白玉耳墜子,渾身燥熱。也不是她偏要鉆著只戴這一對兒青白玉耳墜子的,只每日晨起梳妝,在妝奩里頭瞧見了總是不由自主的便戴上了,回神時羞得面色通紅,卻也懶怠換了。 用過晌午飯,丫鬟撤了案,蘇霽華取過一柄絹扇坐在榻上輕扇風。 賀景瑞有些要事要處理,攏著大袖去了書案后。 吃飽喝足,蘇霽華瞇著眼兒將那羅漢塌旁的蘆簾卷了一半起來,日頭照進來,落在她的身上和臉上,有些熱。 用絹扇遮了臉,蘇霽華一邊瞧著賀景瑞,一邊閉上了眼。 賀景瑞處理完事情,正想著帶蘇霽華出去挑些她歡喜的首飾物件,一抬頭卻見那小姑娘歪在榻上睡著了。 褪了一雙軟底兒繡鞋,蘇霽華只著羅襪,身下壓著紗被,發髻都睡歪了,臉上蓋著一柄絹扇,微遮住日頭,鬢角脖頸處浸出些熱汗,一張臉兒在淺白的日頭下細嫩的過分,哪里像個婦人。 賀景瑞抿唇輕笑,正欲起身之際聽到戶牖處傳來動靜,一小丫鬟端著茶案進了來。 “爺……”小丫鬟嗓子生的好,說話百轉千回的似在唱曲,但奈何碰著個不解風情的。 “噓。”小丫鬟剛剛開口,便被賀景瑞輕聲喚住了。 小丫鬟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睡得正酣的蘇霽華,小心翼翼的將茶案置于書案上,然后捧起熱茶遞給賀景瑞。 賀景瑞接了,卻不見那小丫鬟去。 小丫鬟對上賀景瑞那雙清冷眼眸,心口“砰砰”跳的厲害,她攥著窄袖,跪著往前挪了幾步,直到書案前才頓住動作。 “爺,這茶可是熱了?”小丫鬟生的白凈,一張臉兒銀盤似得,看著約莫十五六的模樣,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歲。今日雖有些熱,但這小丫鬟卻穿的尤其少,一層細紗布料緊緊的貼在身上,身姿窈窕,步履裊裊的起身就挨到了賀景瑞身旁。 賀景瑞皺眉,猛地一下揮袖起身,卻怕吵醒了蘇霽華,并未多言,只面色微沉。 小丫鬟見賀景瑞未說話,想著興許還有些盼頭,便趕緊挨住了賀景瑞的小腿,往他身上攀。 賀景瑞往后退去,小丫鬟死死的拽住他的小腿道:“爺,奴心悅爺許久,不盼著爺憐惜,只盼著爺瞧奴一眼。” 這小丫鬟名喚鳳英兒,原是羅翰看著可憐,從那脂粉胡同里贖出來的清倌人。只可惜,但凡那入了脂粉胡同的女子哪個是省油的燈,即便是清倌人,眼里頭瞧的多了,這心里頭哪會沒心思。 鳳英兒長的好看,雖比不上蘇霽華,但卻自有一段風情,只入這宅子幾日就勾的那些家仆七葷八素了。 但鳳英兒素是個有野心的,她自是瞧不上那些家仆,一開始只勾著那羅翰,后見了賀景瑞,一顆心就飛到了賀景瑞身上。 作為一個從脂粉胡同里頭出來的人,鳳英兒哪里會不知道賀景瑞的大名,那些粉頭常常念叨著掛在嘴巴邊上的不就是這風清月朗,神仙般的人物嘛。若有幸能與這賀景瑞顛.鸞.倒.鳳一次,便是死都無憾。 鳳英兒哪里知道自己會有這等機遇能瞧見賀景瑞,這幾日一心鉆研,終于是被她逮著了空處端了茶水來。 宅子里頭丫鬟頗多,今日本未輪到她來主屋伺候,是她使了銀錢,才將那要進來伺候的小丫鬟換了出去。 端著茶案在外頭等了許久,鳳英兒才瞧見蘇霽華歪在羅漢塌上睡了,這才匆匆整理了一下發髻衣衫,端著茶案進了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