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撫著胡須，似在思索，片刻后道：“再過一月這天就熱了，趁著這時(shí)候天氣涼，就早些把事給辦了吧。”省的夜長夢(mèng)多，將人給放跑了。

    蘇霽華聽出不對(duì)勁來，也顧不得護(hù)著自己的小細(xì)腿了，趕緊從實(shí)木圓桌下爬了出來，“爹，我不嫁。”

    “混賬東西，輪得到你說話！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只管聽著就是了。”蘇老爺認(rèn)準(zhǔn)了賀景瑞，怎么瞧怎么歡喜，覺得這人可比那李錦鴻好多了。

    “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啊？”

    “在下賀家二郎，賀景瑞。”

    蘇老爺點(diǎn)頭，“聽說賢婿是做將軍的？”蘇老爺與蘇夫人初到應(yīng)天府，哪里聽過賀景瑞的名聲，就連賀家都不知道。

    在蘇老爺心目中，這賀景瑞大致是要比李錦鴻更差些，不然怎么會(huì)看上他這個(gè)寡婦女兒，但此刻瞧見了人，心中又生出疑竇。這般風(fēng)清月朗的公子可比那李錦鴻要強(qiáng)多了，簡直可以說是云泥之別。

    算起來還是他家華姐兒高攀了。

    見那邊越聊越起興，連稱呼都從“公子”變成了“賢婿”，蘇霽華登時(shí)急的不行，“爹，我不嫁！”

    作為女子，蘇霽華也想耍些小性子，她這正跟人鬧脾氣呢。這會(huì)子上趕著要將她往這人那處塞算怎么回事嘛，她雖是個(gè)寡婦，但好歹也是個(gè)有錢有貌的寡婦，只要離了李家，哪里還愁找不到男人。

    當(dāng)然，蘇霽華對(duì)賀景瑞是十分有情意的，不會(huì)去尋另外的男人。她這次若真是將人給放跑了，怕是能悔的腸子都青了。只是這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蘇霽華也是個(gè)要面子的寡婦，輕易不能妥協(xié)。

    “混賬不孝女，這事由不得你。你嫁得嫁，不嫁也得嫁。”蘇老爺怒瞪向蘇霽華，示威般的踢了一腳那橫在青磚地上的門栓。

    過了這個(gè)村就沒這個(gè)店了，他這不孝女空長了張好臉，但這腦子卻沒一點(diǎn)像他的地方，琴棋書畫不成，連做生意也只學(xué)到皮毛。這樣的男子，打著燈籠都難找，這不孝女都攥到手里頭了竟還想放人。

    蘇霽華縮了縮脖子，神色怨恨的瞪向天闕。

    天闕慢條斯理的攏袖抬腳，往蘇霽華的方向走過去。

    蘇霽華被唬了一跳，矮身又鉆回了實(shí)木圓桌下頭。天闕停在圓桌前，抬手斟了兩碗茶分別端給蘇老爺和蘇夫人。

    蘇老爺雙手接過，原本一本正經(jīng)的面色稍有松弛，卻還是忍不住的又訓(xùn)斥了蘇霽華和羅翰一頓。“我來這長時(shí)間，連碗茶都沒有，還是賢婿貼心懂禮。”

    蘇霽華和羅翰垂眸盯住地上的粗實(shí)門栓，想著您老也要給機(jī)會(huì)啊。

    ……

    一通鬧騰，羅翰被蘇老爺扯著耳朵出了西廂房。

    天闕讓出主屋給蘇老爺和蘇夫人，自個(gè)兒去了東廂房。

    蘇夫人留在西廂房內(nèi)與蘇霽華說話。

    “娘，我沒想那么快就再嫁人。”蘇霽華坐在榻上，手肘撐在一旁的梨花小案上，露出一截白膩皓腕，沒戴什么飾物，但那肌膚白玉似得十分招惹人眼。

    梨花小案上頭擺置著一些瓜果糕點(diǎn)，還有兩盞剛剛沏好的香茶，茶香氤氳間，透出蘇霽華那雙上挑媚眼。

    “華姐兒，我瞧著那公子是極好的。你要知道，你這頭上還頂著個(gè)克夫的名號(hào)呢。”蘇夫人輕抿一口香茶，聲音輕緩道：“你也別騙娘了，明明瞧著是有情意的，怎么就不愿嫁了？”

    當(dāng)時(shí)蘇霽華嫁給李錦鴻的那日，李錦鴻就傳來了死訊，她也就不明不白的被套上了個(gè)克夫的名聲。女子一旦冠上了克夫名，尋常男子見了還不避如蛇蝎，就算再美貌又如何，人自然更惜命。

    難得賀景瑞不介懷，不過這人也是知曉內(nèi)情的，那李錦鴻不還好好活著呢嘛。但蘇老爺和蘇夫人不知道，因著這事，他們還覺得這賀景瑞是個(gè)不怕死，有擔(dān)當(dāng)?shù)摹?/br>
    蘇夫人看著溫婉，眼睛卻毒辣，不止是看人，就是在商場上也不遑多讓，蘇家能到如今地位，是跟蘇夫人的眼光分不開的。

    蘇霽華垂眸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羅裙，那羅裙沾了臟東西，裙裾處還被撕壞了一角，露出里頭的綢褲。隨手扯過榻上的一方鴛鴦夾紗被蓋在膝蓋上，蘇霽華抿著小嘴沒有說話。

    “華姐兒，你們行過事了？”方才西廂房的動(dòng)靜蘇夫人也瞧見了，若不是看著太過，她也不會(huì)攔都不攔蘇老爺了。

    蘇霽華面色一紅，扯著那鴛鴦夾紗被支吾，“沒有。”她可還是個(gè)清白身子呢。

    蘇夫人頷首，“那就好，這事急不得，再忍耐幾日，趁早將婚事辦了。”

    哪里是她忍不得，明明是那廝變著法的想沾她的身！蘇霽華覺得委屈，但在對(duì)上蘇夫人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時(shí)，下意識(shí)就將話咽了回去。

    其實(shí)蘇家，真正當(dāng)家作主的人并非蘇老爺，而是蘇夫人。相比與蘇老爺那一點(diǎn)火就炸的性子，蘇霽華更怕蘇夫人這副不言不語的模樣。

    平日里的蘇夫人是極溫婉賢淑的，但一旦碰到事，就連蘇老爺都插不得嘴。

    “娘……”

    “華姐兒，今晚娘與你睡。”頓了頓話，蘇夫人放下手中茶盞，又道：“成親前，娘都與你一道睡。”

    瞧見剛才那副光景，蘇夫人到底還是信不過賀景瑞和蘇霽華。小兩口鬧騰便罷了，這還沒成親就鬧成這樣，終究不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繼續(xù)！

    華姐兒：冤枉啊！

    偷香竊玉的黑賀：簾子一撩，嘿嘿嘿～凸(艸皿艸 )，岳，岳母好……

    第49章

    蘇霽華剛買的宅院不算大, 但也不算小，三進(jìn)院落，經(jīng)過家仆的一掃打，更是齊整體面，只是卻肯定比不得那賀府與李府。

    宅子里頭原本便置辦著些家具物事，只蘇霽華用慣了好物，現(xiàn)下瞧著那些半舊的家具有些不喜, 又想著這些東西是原主人留下的，便越發(fā)膈應(yīng)的慌, 想著正好趁這時(shí)候躲開蘇老爺和蘇夫人去打些家具物事來。

    西廂房內(nèi), 蘇夫人聽罷蘇霽華的話，點(diǎn)頭頷首道：“正巧, 一道將辦喜事要用的家具物事買齊整了，省的再花費(fèi)氣力。”

    “娘。”蘇霽華扶額, 一陣有氣無力。“我不……”

    蘇霽華剛剛張嘴, 就被蘇夫人給打斷了話。“梓枬，將賀公子請(qǐng)來，一道與華姐兒去外頭置辦嫁妝物件。”

    “是。”梓枬應(yīng)聲, 片刻后領(lǐng)了賀景瑞來。

    賀景瑞穿一身云緞錦袍, 穿過甬道至西廂房外戶牖處，立在那處渾身散著一股凌人氣勢。身旁探頭探腦的跟著羅翰，搖著一把灑金扇，顛顛的朝蘇夫人行禮，“娘, 兒今日約了人談生意。”

    蘇夫人上下掃了一眼羅翰的裝扮，目光落到那柄灑金扇上。羅翰不慣用這灑金扇，若是用了那便是要去花柳之地。

    “去吧。”蘇夫人知曉，談生意勢必要去那種地方，也沒攔著，只讓羅翰先去，然后再讓賀景瑞和蘇霽華一道乘著青綢馬車出院子。蘇夫人想著這羅翰風(fēng)流太過，可不能讓賀景瑞沾染上了。

    青綢馬車從角門出，蘇霽華靠在馬車壁上，撩開轎側(cè)布簾往外瞧了瞧。天色尚早，街上卻已聚集了熙攘人群，馬車擠在人堆里，行駛緩慢，過了好半響才至一偏僻院落。

    “夫人，到了。”趕馬的小廝搬來馬凳，蘇霽華踩著馬凳下車，立在門首處仰頭看去，只見眼前是一方宅院，外面看著普普通通的不過尋常，只從當(dāng)門假山縫隙里透出些園林蔭翠來，里頭怕是別有洞天。

    “這是秦公子的院子，專用來賣家具物件了，若是尋常人家定然是進(jìn)不得的，不過羅翰表少爺吩咐，說他與這秦公子頗有些私交，夫人要的家具物件只秦公子處最是精巧，連那些最擅的南方木匠都比不得。”

    蘇霽華輕頷首，提裙往里邁了兩步，便有門房上來詢問。

    天闕隨在蘇霽華身后，不知也從哪里捧出一柄灑金折扇來。這灑金折扇乃姑蘇物件，以斑竹為扇骨，斑紋若繁華盛開，疏密自趣。扇面以紙制灑金，看上去富麗堂皇，豪顯富貴。

    如果用這扇的是賀景瑞，定然是不襯的，但如今用這扇的是天闕，蘇霽華只覷了一眼就沒多話。這灑金扇倒是與那一身云緞錦袍頗為相配，不過也只配天闕這粗野之人了。

    門房去回了話，立時(shí)便有小廝上前領(lǐng)路。

    蘇霽華左顧右盼的走在蜿蜒回廊上，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精細(xì)園林，角角落落，無不自成一畫。

    瞧見蘇霽華那副新奇模樣，天闕搖著那灑金折扇嘲笑道：“聽說這秦公子可是有名的富貴閑人，還有響徹應(yīng)天府的三絕之處。”

    蘇霽華這一路都未跟天闕搭話，這會(huì)子被人勾起了興致，終于是忍不住開了口。“什么三絕之處？”

    天闕勾唇，并未繼續(xù)，只那領(lǐng)路的小廝笑著接道：“夫人不知，咱們公子有三絕，一絕琴技，圣上都曾請(qǐng)公子去宮里頭撫過琴。二絕山水之畫，一畫值千金。三絕園林之術(shù)，這宅院便是公子親自布置的。”言語間皆是憧憬自豪之意。

    蘇霽華頷首，怪不得她瞧這園林這般好看，往常竟未曾見過。

    “哼。”天闕冷哼一聲，揮扇就照著蘇霽華的腦袋敲了一下。“有三絕又如何，還不是科舉落榜，只能當(dāng)個(gè)‘富貴閑人’。”

    蘇霽華原以為這“富貴閑人”是尊稱，卻沒曾想竟帶著股諷刺意味。

    小廝怒瞪向天闕，一副不服氣的模樣。“我們公子那是不稀罕。哼，你們是哪處來的人，這般不知禮數(shù)。不賣了不賣了，咱們這處的家具物事便是爛了也不賣給你們。”

    “不得無禮。”間道夾墻處拐出一男子，著云錦寬袍，長身玉立，風(fēng)姿韶秀。“小廝無禮，還望莫要見怪。”話罷，朝兩人作揖。

    蘇霽華蹲身回禮，想著這大概就是那秦公子了，果真是風(fēng)流雅士般的人物。

    “不知夫人想買什么樣的家具物件？”秦公子打開折扇，漫步走到蘇霽華面前。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秦公子躲在暗處一眼瞧見蘇霽華的模樣，便忍不住邁步現(xiàn)身了。

    “也沒想什么……”

    “買些嫁妝。”天闕擠身湊到那秦公子和蘇霽華中間，灑金扇重重的拍在那秦公子肩頭道：“本公子與我娘子成婚時(shí)的嫁妝。”

    秦公子一愣，然后笑道：“有，前幾日正巧剛做好的。”話罷，領(lǐng)著蘇霽華和天闕往內(nèi)宅里去，一路有意無意的偷著覷蘇霽華。

    今日的蘇霽華穿一身短衫配百褶裙，那短衫窄袖緊腰，掐出細(xì)細(xì)的腰身，露出一截凝脂皓腕，動(dòng)作間裙裾輕漾，繡著粉荷的繡花鞋隱隱可見尖頭。身段窈窕纖細(xì)，特別是那張臉，嫵媚細(xì)膩，眼波流轉(zhuǎn)間似能攝魂。

    蘇霽華沒察覺到秦公子的視線，只用力的瞪著天闕，時(shí)不時(shí)的踩著他的后腳跟泄憤。這玩意怎么總是這樣歡喜得罪人呢？

    天闕被蘇霽華踩了好幾腳，卻依舊不卑不亢的擠在蘇霽華和秦公子中間。天闕人生的高壯，這樣一遮，那秦公子轉(zhuǎn)頭的時(shí)候連蘇霽華的一根頭發(fā)絲都瞧不見，只能撫著鼻子悻悻領(lǐng)路。

    天闕隨了意，面上沉色稍霽。

    秦公子上下打量天闕，不自禁搖頭。傳聞這賀景瑞玉帛脾性，君子風(fēng)范，卻沒曾想也這般護(hù)短。

    到了院子，秦公子讓人將一應(yīng)家具物事都搬了出來。

    蘇霽華一一瞧見，滿意非常。“這些都是秦公子自個(gè)兒做的？”

    “是。夫人可有看中的？”

    “秦公子真是好技藝。”蘇霽華不自禁贊嘆。她原以為這般風(fēng)姿韶秀的人定當(dāng)只喜舞文弄墨，卻沒曾想竟還有這般技藝。

    “夫人謬贊。正所謂寧古無時(shí)，寧樸無巧，寧儉無俗。這才乃這些家具物事精髓之所在。”

    天闕看到蘇霽華那盯著秦公子一瞬不瞬的小眼神，雙眸一瞇，錯(cuò)眼看到一張置在角落的椅子，當(dāng)即便顯出幾分興趣來。

    “這椅子倒是不錯(cuò)。”天闕邁步上前，撩開錦袍坐上去試了試，然后朝著蘇霽華道：“娘子，過來試試。”

    蘇霽華斂眉，卻沒反駁，只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瞧一眼那椅子。椅子形狀有些怪異，蘇霽華沒見過，不免多看了幾眼。

    “這是逍遙椅。”天闕搭著腿靠下去，身形隨椅子底部的弧形來回晃動(dòng)，愜意非常。

    “小寡婦，你可知這逍遙椅用何作為？”天闕敲著身下的逍遙椅，覷見一旁那秦公子微變的面色。

    秦公子招過身旁小廝，指了指那逍遙椅，小廝垂眸湊上前說了幾句，秦公子輕咳一聲，面色越發(fā)尷尬。

    “不就是張椅子嗎？”蘇霽華背對(duì)那秦公子而立，白凈小臉對(duì)向天闕，神色奇怪道：“還能有何作為？”

    “這可不是普通的椅子。”天闕一邊說話，一邊撫了撫那逍遙椅，神色戲謔道：“這可是能讓人逍遙快活的好物。”

    聽出天闕言語間的浪蕩意思，蘇霽華當(dāng)即就撇過了身子。

    “走做甚，這逍遙椅是要兩人一道坐才能顯出好處來的。”話罷，天闕突然一把將蘇霽華給拽到了身上。蘇霽華不防，摔落到天闕身上，兩人疊在一處，身下的逍遙椅晃動(dòng)的更加厲害。

    “紫檀木的逍遙椅，真是好物，結(jié)實(shí)的很。”摟著蘇霽華，天闕調(diào)笑道：“乃是閨房之樂少不得的東西。”

    聽到這里，蘇霽華就是再蠢都能明白這東西是用來做什么的，當(dāng)即就氣得要起身，卻是被天闕按著翻了個(gè)身壓在了下頭。

    俯身撐在蘇霽華面前，天闕細(xì)薄唇角輕勾，一雙眼不眨痕跡的略過一旁的秦公子，姿態(tài)恣睢道：“瞧瞧，這搖晃起來，是不是逍遙賽神仙？”

    蘇霽華氣得面色漲紅，使勁的推搡了天闕一把。

    有外人在，天闕本也不打算過分，只瞧著蘇霽華那副嬌俏小模樣，心里頭不自禁便冒出些念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