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我,我不是什么夫人,只是一個服侍公子的丫鬟罷了。”蘇霽華趕忙擺手,與賀景瑞撇清關系。她知道,她跟賀景瑞本無緣,全靠她一路硬撐,到如今也只是她威逼利誘再加上一哭二鬧三上吊出來的結果而已。 所以她還是識相些吧,莫再惹人不快了。 賀景瑞正在吃茶,聽到蘇霽華的話,便已然能想象到那人急于與自己撇清關系時的模樣。 原本輕柔眉眼瞬時一沉,但因為覆著白布條,所以旁人都瞧不見,只覺這渾身清冷的貴公子怎么越發難相處了? 也對,那桌上的粗茶都是茶葉渣渣,苦澀異常,這般貴公子自然是吃不慣的,沙一鵬趕緊回馬車去取了好茶來給賀景瑞添上。 獵戶妻也得幸嘗了一碗,當即就忍不住的贊嘆出聲。怪不得這貴公子吃不慣他們的茶,他們的茶哪里是茶喲,連樹皮渣渣都比不上。 獵戶從外面的小廚房里拿來一盤大rou放在桌上,然后又捧出一大盆煮熟的土豆。 獵戶妻放下茶碗,略局促道:“貴人莫嫌棄,粗茶淡飯,咱們這種人吶,只盼著能填飽肚子就行了。”話雖是這樣說的,但獵戶妻還是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嘴。“這鹿rou是昨日里新鮮獵到的,本想著要去賣掉,但難得貴客登門,咱們也不能吝嗇。” 從這間破敗的茅草屋可以想見,獵戶家是將自己家里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招待蘇霽華一行人了。 “多謝。”賀景瑞微微頷首,神態微冷。 獵戶妻縮手縮腳的給賀景瑞拿了碗筷,然后轉頭看向蘇霽華,禁不住心中又是一嘆。這大戶人家就是不一般,連個丫鬟都長的跟天仙似得。 蘇霽華用帕子替賀景瑞將碗筷都用熱水過一遍,然后又擦了一遍,這才替他擺好。 賀景瑞不是個挑剔的人,畢竟在外打過仗,什么事沒見過,獵戶家難得來這許多人,陳年的碗筷都擺了出來,有些甚至還有霉漬。但是他也不嫌棄,慢條斯理的夾菜吃rou。 賀景瑞氣場太強,眾人見他動了筷,才開始用晚膳。 說是晚膳,其實只是一大盆土豆和鹿rou,而且那鹿rou還沒煮熟,里頭血淋淋的看著就可怖。 賀景瑞覆著白紗布,只瞧見那鹿rou內有一片暗影,當即便未用,只吃了些土豆。土豆糜爛,入口即化,也算飽腹。 蘇霽華吃了兩個便用不下了,她撐著下顎靠在木桌子上,無意識的盯住木桌子上裂開的縫隙看。 木桌子老舊,縫隙很大,能看到賀景瑞穿著皂角靴的腳和蘇霽華的繡花鞋尖,并排放在一處,陡生出一股親密之感。 蘇霽華瞧著瞧著就止不住笑了,她捂嘴轉頭看向賀景瑞,那人還在慢條斯理的咬著土豆,唇紅齒白,模樣俊美,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土豆,卻好像在用什么珍饈美食般動作優雅自如。 惹得餓了一日狼吞虎咽的眾人也不好意思的放慢了速度。 茅草屋的大堂內只點一盞油燈,眾人擠擠挨挨的圍坐在一張小木桌子旁,蘇霽華與賀景瑞挨得極近,她能聞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冷味道,似香非香,尤其好聞,令人安心,讓人忍不住的想靠近。 蘇霽華偷偷往賀景瑞這邊挪了挪,然后開始擺弄起小短腿。她上上下下挪動,對照之后發現自己的腳竟比這人小了近一半!這個人是吃什么長的,腳這么大。 “用好了,便早些歇息去吧。”賀景瑞頭也沒轉道。身旁的人太鬧騰,貼著他的臂膀左踢踢右蹬蹬的,讓他完全無法集中精神,滿心滿眼的都往那顆小腦袋上轉。 整張桌子上,只有蘇霽華一個用好了晚膳,所以他這句話當然是對她說的。 蘇霽華紅著臉應了一聲,磨磨蹭蹭起身。這人是又在嫌她了嗎? “姑娘,咱們這處地兒小,只余下兩間房,您瞧瞧……”獵戶妻看著蘇霽華,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姑娘是一人住呢,還是……” “我與爺一道住。”只兩間房,自然是不可能讓賀景瑞跟其他三人擠在一處的,但她一個女子也不好與那三個大男人擠在一處,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蘇霽華與賀景瑞一道住,畢竟他是伺候他的“丫鬟”嘛。 美貌丫鬟帶在身邊,為的不就是那檔子事,自然是要住一道的。 獵戶妻十分懂,她朝著蘇霽華曖昧點頭。 其實同住這事蘇霽華是存著私心的,雖然賀景瑞答應帶她一道去了,但她生恐中途這人反悔又將她送回去,所以蘇霽華自然要時時刻刻,牢牢的將人給盯住了。 但此刻看著獵戶妻的表情,蘇霽華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什么話。她神色懵懂的看向賀景瑞,絞著指尖,有些不安。 桌上有一瞬沉靜,賀天祿是知曉些內情的,但他年紀小嘴又悶,不說。沙一鵬壓根就察覺不到這詭異氣氛,還在吃土豆,一口半個的以為這小丫鬟確是賀景瑞身旁的丫鬟,私底下還與桑振清感嘆過。 他們將軍總算是有個伴了,雖是個丫鬟,但耐不住長得好看,怪不得打仗還要帶在身邊拴著。他們將軍這是初次開葷,食髓知味不肯放了。聽到沙一鵬話的桑振清只是笑,并不搭話。 木桌旁,賀景瑞沒有說話,似在想著什么,手中筷子都停了。蘇霽華見狀,趕緊拎著那軟墊跟獵戶妻去了大房間,生恐那人反悔。 房間確是挺大,連著廚房有一炕,剛剛燒過之后暖融融的十分舒服,只是炕上被褥陳舊,還有些發霉的味道。 在外頭,有片瓦遮身已算極好,蘇霽華一點都不嫌棄,攏著被褥就鉆了進去,打定主意那人若是來趕她,她也不走。 炕上太暖和,蘇霽華是和衣而睡的。坐了一日馬車,她早已疲憊不堪,迷迷瞪瞪的睡過去之后只感覺渾身熱的厲害,想掀開被褥出出身上的熱氣,卻是被人一把按住了剛剛露出半截指尖的胳膊又硬生生塞了回去。 蘇霽華還未醒,但她被熱的口干舌燥的直咽口水,最后終于是憋不住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房內無其它人,賀景瑞雙眼上的白紗布已經取下,他拿了一張小木凳,衣冠整齊的背對著炕而坐,背脊筆直。 蘇霽華用指尖點了點那人的肩膀,聲音微啞,“爺,你為什么不上炕?” 賀景瑞身形不動,坐在那處穩如泰山,但細看卻能察覺到他發紅的耳尖。“你睡。” “……我有些口渴。”蘇霽華下炕,嘴里渴的厲害。“我要去尋水喝。” 說完話,蘇霽華站在那里也不動,只盯著面前的賀景瑞看。房間里面暗的厲害,蘇霽華只能看到賀景瑞模糊的影子。 但賀景瑞能暗中視物,他看到那小姑娘睜著一雙大眼盯著他瞧,心就軟了。 “爺,我怕,不敢去。”小廚房在院子里面,深夜山林的又沒燈,蘇霽華確實是不敢一個人去。 賀景瑞起身,往外去。 蘇霽華趕緊跟在他身后。 雖說叫小廚房,但不過也就是臨時搭出來的一個棚子。外頭烏漆墨黑的什么都瞧不見,蘇霽華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污水坑,踩得正正好好一點不落,繡花鞋濕了半透。 “別動,我去取燈。”賀景瑞開口道。 “哦。”蘇霽華乖巧點頭,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動。片刻后賀景瑞取了油燈來,雖昏暗但好歹能視路。 賀景瑞在前頭開道,蘇霽華跟在后面進到小廚房,翻翻找找的尋水。 小廚房的灶臺沒熄,蘇霽華蹲下身子搓了搓手取暖,錯眼看到那放在旁邊的瓦罐子,想著這里頭是不是會有水。 “唔……”一掀開瓦罐子,撲面而來便是一股濃郁的血腥氣,蘇霽華看著那暗沉沉的血被嚇了一跳,往后退時踢到瓦罐,那罐子往旁邊一倒,里面的血瞬時傾瀉而出。 聽到動靜,站在小廚房門口的賀景瑞轉身,冷不丁的看到灑了一地的血,面色大變。 “怎,怎么辦?別看。”蘇霽華慌里慌張的企圖去捂賀景瑞的眼睛,但已經晚了,那人緊閉著雙眸靠在小廚房的木門上,面色蒼白,唇瓣緊抿。 “三叔?”蘇霽華小心翼翼的喚了一句,神態緊張。 男人久久沒有應聲,蘇霽華急道:“我去喚人。” 話罷,蘇霽華往外去,剛剛踏出一步卻被人一把攥住了胳膊。力道適中,卻讓人掙脫不得。 “鹿血?”沙啞的嗓音從那渾身氣勢陡然就變的鋒利異常的男人嘴里吐出,帶著慵懶狠戾。 蘇霽華轉身,看到垂著眉眼的賀景瑞,吶吶張嘴,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變了嗎? 天闕抬眸,看了一眼天色,然后環顧四周,雙眸暗瞇起。“小寡婦,這是哪里?” “山,山上。”晚風夜寒,蘇霽華哆嗦著身子往灶臺那里靠了靠,剛才賀景瑞取出來的油燈就置在那上頭,此刻被風吹得飄忽不定愈顯昏暗。 天闕隱在暗色里,只一雙眼灼灼的看向蘇霽華,就像暗夜里的餓狼。 “山上?”天闕皺眉,依舊拽著蘇霽華不放,甚至還往身邊拖了拖。“今日初幾?” “初五。” “初五?老子說過,讓你三日后放老子出來。”男人突然暴躁,嚇了蘇霽華一跳。 三日?今天是第幾日?蘇霽華愣愣眨了眨眼,面色懵懂,片刻后才恍然。怪不得她一直覺得自個兒忘記了什么事,原來就是這事! “我,我這不是將你放出來了嘛。”蘇霽華底氣不足。 “你當老子跟那賀景瑞一樣蠢?今日是第五日!”天闕沖著蘇霽華喊話,那沙啞嗓音穿透小破廚房,惹得房間里都亮起了油燈。 “噓,里頭有人出來了。”蘇霽華下意識的一把捂住天闕的嘴把人往背后塞,就像是在掩蓋什么罪證一樣。 身高腿長的天闕被蘇霽華掩在身后,就像是躲在螞蟻后面的大象。 “蠢貨。”勾唇諷笑,天闕抬手打翻灶臺上的油燈,然后一把扛起人就出了小廚房。 院子不大,但蘇霽華那間房間是有窗的,天闕扛著人翻窗,剛剛進去就聽到小廚房里傳來人聲,是獵戶妻在抱怨不知哪里來的野物聞著血味打翻了鹿血。 天闕低頭看了一眼被自己壓在懷里的蘇霽華,低笑道:“那鹿血可是好物,你真是糟蹋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鹿血的功效是…… 賀天祿:我不喜歡那個老女人 白賀:要叫二舅母 小可愛們積極留言哦~隨機給大家發小紅包包 第23章 夜已經很深, 房間內未點燈,伸手不見五指。 蘇霽華規規矩矩的坐在小木墩上,一點不敢亂動。 身后炕上躺著一位大爺,翹著腿在啃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小廚房里偷出來的土豆。土豆已經冷了,但那人卻啃得津津有味。 蘇霽華垂眸盯住腳下的小木墩,想著真是風水輪流轉,方才她在炕上睡得舒服, 賀景瑞坐在硬邦邦的小木凳上看著她睡,現在輪到她瞧著那人歇息了。 “轉過來。”大爺啃完了土豆, 開始發號施令。 蘇霽華僵硬著身子轉過去, 磨磨蹭蹭的低著小腦袋不說話。 大爺不滿意,“抬頭。” 蘇霽華抬頭, 努力的睜大一雙眼,但因為房間里面實在太暗, 她連天闕的影子都看不見。 黏膩的指尖沾著土豆泥掐上蘇霽華下顎, 天闕朝人逼近。 蘇霽華看不見人,但卻能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呼吸聲,沉穩而有力, 噴灑在她的面頰處, 濕潤潤的帶著土豆香。 “我不是故意忘記的。”蘇霽華覺得自己要有良好的認錯態度,所以先發制人的開始說話,音調軟綿綿的就像天闕掐在指尖的rou,滑不溜秋的讓人懷疑是不是上了一層白蠟。 “你還委屈上了?”一把掐住蘇霽華癟起的嘴,天闕斂眉, “老子教你法子去對付那賀景瑞,你就是這樣應付老子的?” “唔唔唔……”被天闕掐住了嘴,蘇霽華說不出話來,她偏頭努力掙脫后道:“你到底是因為什么事一定要初三出來。” 男人沒了聲息,蘇霽華覺得里頭有蹊蹺,就又問了一遍。難不成她真是耽誤這人什么大事了?可是自賀景瑞答應了她的求親后,她腦子里頭渾渾噩噩的興奮了好幾日,哪里還記得起來這等事。 天闕不耐煩的卷著被褥躺回坑上,半天憋出一句話,細聽之下竟似還帶上了幾分委屈。“初三的運司糕最好吃。” 蘇霽華:…… 運司糕?什么運司糕?哪里來的運司糕? “運司衙門前的運司糕,只初三才做,一日百份,賣完即止。色白如雪,點紅胭脂,色如桃花,微糖作餡,淡而彌旨。他店粉粗色列,不能比得。”